第20章 第 20 章
作者:蜀國十三弦      更新:2022-01-21 10:42      字數:2492
  阮阮紅著眼,拖著繁冗的裙擺靠在湯池內壁,離暴君約莫半丈的距離,至少確定他不能夠趁手了結她。

  等到心跳平緩下來,四周溫熱的水流似乎也變得柔和乖順起來。

  這個溫度無疑是最舒適的,且水中沒有濃鬱的香料,更不是往日她們在藏雪宮泡的藥浴,隻有一種極淡的浴香,有種平心斂氣、安撫人心的功效。

  阮阮壓著衣擺,默不作聲地在水裏坐下去,任溫暖的池水沒過胸口,訝異地感受著身體的變化。

  好像喉嚨沒有方才那麽痛了,心中的鬱氣疏散開來,整個人都通暢了,隨之而來的是一種全身心放鬆的舒適感,仿佛置身雲端。

  她渾身癱軟下來,漸漸地額頭熏出一點薄汗。

  舒適!除了身旁同樣泡著一個殺人不見血的邪魔,一切都很美好。

  等等……這大魔王……

  莫非是見她患了風寒,咳嗽不止,才將她拉下水來泡澡的?

  阮阮不可思議地眨了眨眼睛。

  身旁的男人安靜極了,許久都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阮阮這才敢小心翼翼地拿餘光瞥他。

  他生得極白,即便在蒸騰的霧氣之下,麵色也透不出半點紅潤的光彩,唯有那兩片薄唇出奇的豔。

  她嚇得連忙移開視線,腦海中無端湧入“郎豔獨絕”這個詞,用在此處頗為貼切。

  方才暴君問話之時,還有一句是阮阮沒有說的。

  暴君的這張清絕無雙的模樣,的確也是她多看一眼的緣由之一,可阮阮不敢說。

  這便好似百獸之王騰起身麵目猙獰地向你撲來,眉宇間有翻江倒海的怒意,你卻摸著它的利爪說“你真可愛”……

  阮阮一輩子也想不出這詭異的畫麵。

  她靜靜地在水裏泡了一會,身邊那人安靜得好像停止了呼吸,甚至連周身的水波都未曾撥動一下。

  “陛下。”

  她放低了聲音,試著輕輕喚了他一聲,卻沒有等來男人的回應。

  腦海中忽然冒出個不好的念頭,阮阮霎時背脊發涼,起身往他身邊挪過去,“陛下,你醒著麽?你可別嚇阮阮……”

  他的臉色白得幾近透明,輪廓線條淩厲而流暢,就像一塊脆生生的琉璃,一碰便能粉碎。

  “陛下……陛下!”

  阮阮急得喊出了聲,剛要抬手摸摸男人的額頭,那人緊閉的鳳眸卻忽然睜開,眼中的紅血絲縱橫蜿蜒,驀地令人心口一窒。

  “吵什麽。”

  男人聲音喑啞,幸而聽不出怒氣。

  阮阮長長鬆了口氣,按著衣擺退回適才的位置,“我……臣妾見陛下沒了動靜,還以為……”

  傅臻輕笑了聲。

  這小東西,今日竟是慌得連“臣妾”二字都喊不順口,先前的規矩全忘得一幹二淨。

  “以為什麽,以為朕死了?”

  阮阮垂下頭,“不是……”

  傅臻笑:“怕朕一死,你的小命也跟著丟了?”

  阮阮一陣兒搖頭,她也沒想到方才心為何跳得那樣快,情急之下倒是沒想到殉葬這一層,她隻是在怕,至於怕什麽,怕暴君就這麽死了麽?

  當然不是,她才不會心疼惡人呢!

  傅臻閉目養神一會,此刻心情大為愉悅,朝她招了招手,“過來。”

  阮阮愣了愣,還是抱著著濕重的裙擺往他跟前走。

  衣裳泡了水,坐在池中借著浮力沒什麽感覺,可一旦站起身,雙手像是抱著千斤重物,將她拖得快要直不起來。

  阮阮也覺得累贅,可在暴君麵前,她總不能脫了衣裳,也不能任由裙擺飄在水麵。

  她暗自咬了咬牙,自嘲地想,這世上穿著華服沐浴的恐怕就她一個吧。

  當年府門前來了個算命的瞎道,她也跟著湊熱鬧上去算了算,那瞎道問她是做什麽的,她說做丫鬟,沒想到那人心裏尚未盤算一番,便隨口給她安了個“勞碌命”。

  不隻是她,府上大半的家丁都是勞碌命,大夥都將那瞎騙子狠狠罵了一頓。

  如今想想,可不勞碌麽,難得泡個澡還要伺候人。

  心裏想著旁的事兒,一時沒注意腳下,冗長的裙擺勾住腳踝,她踩住一截後擺,重心不穩,整個人直直地往前撲過去!

  “嘭——”

  額頭狠狠撞上一個滾燙而堅實的胸膛。

  阮阮嚇得整個人彈開,不想腰身竟被一雙鐵鉗般的大手牢牢桎梏,將她猛地往身前一帶。

  一點晶瑩的水珠從下頜落下,又順著脖頸一路滑下來,綴在月匈口緊實的肌肉上將落不落,阮阮眼睜睜看著這滴水珠挨著她的衣裙沒進了月匈前的小衣。

  她沒忍住,喉嚨咽了咽,然而心口也跟著這一咽動了動。

  阮阮看著那水珠消失的地方,滿臉都躁得慌。

  男人眼瞼低垂,漆黑陰鬱的目光傾落下來,將身側溫熱的水氣也醞釀出薄薄的涼意。

  他似乎怔了下。

  修長的指節拂過她鬢邊的濕發,慢悠悠地滑至額前,最後落在她的眉心,屈指一彈。

  “唔。”

  阮阮疼得一顫,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陛下,我不是故意的……”

  “朕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隻是笨。”

  “……”

  阮阮感覺受到了侮辱。

  少女的一切都是美好而羸弱的,他大手之下的那一截纖細腰肢伴隨著心跳,輕輕地顫抖著,一雙瀲灩眼眸湧進明明滅滅的燈火,將瞳孔燒得如琥珀般透亮。

  她的皮膚像是經不起摧折的嬌花,稍稍一碰就會泛紅,他指尖按下的那一處,綃紗一般嫩而薄,仿佛明火落在額頭的紅色光斑,稀稀落落的水珠打濕臉頰,有種餘霞成綺、澄江如練的味道。

  打濕的衣物勾勒出細肩的輪廓,鎖骨之下的雪團瑩潤可愛,即便有輕紗薄縷遮擋,也掩不住少女纖穠合度、骨肉勻停的身姿。

  她整個人就像一隻撥了殼的荔枝,每一寸肌/膚都在散發著甜香,一口咬下去,隻怕就能爆汁。

  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熱意從身下竄上來,血液裏似乎不斷有火舌舔舐衝擊,將人的軀體燒得躁亂不安。

  傅臻偏過了頭,沉著臉,隨即起身踏出湯池。

  “陛下,你……不泡了麽?”

  阮阮望著他的後背急喊出來,起身便要上岸。

  傅臻背著她,眸光黑沉,冷冷的嗓音透著水霧暈染出的沙啞:“你自己泡,不必跟著!”

  阮阮看到他握緊雙拳的手臂青筋迸發,心裏說不出的恐懼,“陛下,要不你泡吧,我走便是……”

  這個情形,怕又是頭疾複發的前兆,說起來是沐浴,其實是來療傷的,此時此刻他比她更需要這湯池的水。

  傅臻從未覺得,幾個“泡”字竟也如此刺耳。

  他側過臉,看到湯池邊探出兩隻白生生的爪子,還有那半隱半露的雪膩凝脂,喉嚨一滾,再次厲聲喝道:“給朕下去!”

  阮阮趕忙縮回了手,弱聲道:“陛下,你真的沒事嗎?”除非頭疾發作,鮮少見他這般疾言厲色的模樣,她有些訝異。

  “朕說了沒事,再敢多嘴,朕把你扔給太傅處置!”

  阮阮這次真嚇到了,麵色慘白地往水裏縮了縮。

  傅臻繞過屏風,大手將禪衣從花梨木架上攬下來披在身上,等到身上著的火滅下去,這才黑著臉徑直去了偏殿。

  阮阮聽到屏風後麵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聲,又聽到男人有些粗重的喘息,眉頭也跟著蹙起來。

  暴君怕是又發病了。

  隻是這次幸運,還有稀薄的理智和未曾泯滅的人性,所以才知道避著她,自己離開。

  阮阮心裏沉沉的,默默往水下鑽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