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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古莘      更新:2021-12-27 09:07      字數:4632
  “席煜, 閉嘴!”席墨壓著怒氣, 擋在阮玉麵前。

  席煜最煩他這種將阮玉當做所有物的態度, 怒氣衝天道:“我憑什麽閉——”

  話音來不及落下,席墨的拳頭落在他的臉上。

  阮玉清晰的聽到哢嚓一聲, 席煜的下巴大概脫臼了。

  “靠——”席煜跌坐在草地上,捂著下巴,惡狠狠的瞪著席墨。

  席墨坤了坤衣袖, 將因為動作幅度太大而弄亂的衣服整理好。

  他對站在旁邊不敢動的小林道:“送他去醫院。”

  小林應了一聲, 就要走上去將席煜攙扶起來,席煜猛地甩開他:“不用你假惺惺!”

  他的下巴脫臼,每喊出一個字,下巴就要多難受一寸。他用手掌托著下巴,雙眸猩紅的看著阮玉。

  眼神倔強, 好似被全世界背叛一般, 無助的坐在草地上。嘴角有一絲血跡,下巴上一片淤青。

  身上頭發上也亂糟糟的, 還沾上了不少草屑。墓園裏開始飄起細雨,沾濕了他張揚的頭發。

  席煜跟戰敗的鬥犬一般, 即使輸了, 也不肯低頭認輸。

  他隻是看著阮玉, 也不說話, 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這樣做的意義是什麽。

  他隻是想要一個自己也不知道的答案。

  阮玉靜靜望了他一會兒, 沒有說話。小林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黑色雨傘, 席墨接過,撐開,擋在阮玉的發頂。

  頭頂翻滾著烏雲的灰色天際瞬間被遮了全部,隻剩下漆黑一片的傘頂。

  阮玉眼前的視線也變得狹窄,隻能看到席煜的身體,看不清他的臉色。

  阮玉別開視線,露出一寸脆弱纖細的脖頸。她很瘦,即使懷著孩子,也沒有胖出來。

  脖子細細長長的,皮膚太過白皙,能看清楚一條條纖細的血管。

  青紫色混雜著青藍色,太過的脆弱,仿佛隻要輕輕用力,就能折斷。

  阮玉視線落空,落在不知何處。她靜靜站了一會兒,抬手將席墨撐傘的手舉高了一些,雨傘上移。

  阮玉回頭,恰好能看到席煜的雙眸。

  那雙眼眸中,有著不甘、有著憤怒、有著怨恨,全是衝著阮玉來的。

  阮玉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

  她曼聲開口:“席煜,我沒有什麽欠你的。”

  這樣的話,如當頭棒喝,席煜一下便傻住了。

  是的,阮玉沒有欠他的。

  她,本來,就是哥哥的妻子。

  他們本來,如果沒有那麽多事情的話,早就不知道生了多少孩子。

  可是他沒辦法接受,可以是別人,但為什麽一定要是哥哥呢?

  席煜如同一個孩子一樣,瞬間陷入了絕望的無助。他像是跋涉在荒蕪中,找不到盡頭,沒有出路,隻能艱難的、步履蹣跚著,一寸寸前行。

  不知道前行的方向是否正確,但一旦停下,就是無盡的絕望。

  席煜雙眸中充盈著淚水,他低下頭,飛快的抹去眼淚,卻不敢再看阮玉。

  席墨沒再跟他多計較,溫聲對阮玉道:“我們回去吧。”

  又轉身吩咐小林:“看好他,弄他回京都。”

  席煜這次沒有再說不,他就是一個沒長大的孩子。完全沒有做好被阮玉拒絕的心理準備,他懷揣著滿腔熱情,帶著一股熱血,來到了江南。

  他沒有想過找到阮玉之後該怎樣,他簡單的思維中,隻想著要找到阮玉。

  如今找到了,但結局跟他想的完全不同。

  他沒有想好該如何在江南生活,如果沒有小林幫忙,他甚至不太會買飛機票。

  因為在這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有家裏的傭人幫忙處理。出門在外,也有保鏢和助理跟著。

  甚至他來的時候,這一切都是曹慶幫他處理好的。

  席煜呆呆的坐在草地上,看著席墨跟阮玉相擁遠去的背影。

  阮玉身材修長纖細,懷著孩子,不太好走路。走幾步,總要扶一下腰。

  席墨陪在她身邊,跟著她慢慢的走。

  步伐很慢,像兩個八旬老人。

  一向雷厲風行,將時間當成生命的男人,一點沒有不耐。反倒是牽起身邊人的手,讓她走的再慢一些。

  席煜怔怔的,望著他們的背影出神。

  阮玉用一個冷靜而美麗的背影,無言的告訴他:不要追。

  雨珠越來越大,從蒙蒙細雨,發展成滂沱大雨。墓地上的花朵被雨水打濕,花瓣飄落,被豆大的雨水用力的碾碎。

  柔弱的花瓣沒有絲毫抵抗能力,被雨水不斷的衝擊,然後慢慢的碾進土裏。

  席煜坐在草地上,不知道過了多久。

  他渾身都濕透了也不願意起來,他的臉上混雜著淚水和雨水。

  小林撐開一把傘,擋在他頭頂。

  席煜怔怔抬頭,看著那黑漆漆的傘底,緩緩將視線挪到小林臉上。

  小林站著給他打傘,自己也渾身濕透了,臉上有雨水順著臉頰落下。

  席煜道:“他們對不起我。”

  小林沒敢開口,心底想著要不是我拿工資必須聽boss的話,我早就開車離開了,何必在這裏陪你淋雨。

  大約隻有從小富貴命的少爺,才會在這樣的雨天,隻想著個人的傷風悲秋。

  凡是經曆過命運磨礪的人,隻會渾身銅臭味,滿腦子想著怎麽多賺一些錢,讓家人過上更好的生活。

  小林站的有些累,撐傘的手也很酸,他動了動膝蓋,對席煜道:“二少,咱們回去吧。”

  席煜怔怔的,他想,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人理解我。

  ******

  阮玉兩人走到墓園門口的時候,曹慶的車正等到那邊。

  曹慶沒有上車,他站在車旁邊,地上橫七豎八扔著一地的香煙頭。

  遠遠看到人影,立刻躲到了車子後麵。等到阮玉走出來的時候,他蹲在車子的旁邊,探著腦袋小心翼翼的看。

  “我女兒,是不是很漂亮?”他有些得意的對屬下說,聲音壓得特別低,要不是下屬一直認真等著老板的命令,都聽不到。

  “對,很漂亮。”

  曹慶更得意了:“像她媽媽,眼睛有點像我,像不像?”

  屬下自然說像,還不敢太敷衍,認真觀察幾秒後,才誠懇說道:“很像。”

  曹慶得意的不行,心底又慫,不敢上前,連冒頭都不敢,隻敢躲在車子後麵,偷偷的看。

  阮玉看到幾輛不熟悉的車,視線緩緩掃過來。

  他便嚇得一個激靈,立刻蹲下,怕被發現。

  他的下屬都不忍心提醒他,蹲下的動作太大,瞎子才發現不了。

  阮玉盯著曹慶的方向靜靜看了兩秒,沒有停留,上了車。

  曹慶一口氣鬆下來,癱坐在地上,等到席墨的車子開遠,才扯著下屬問:“她沒看到我吧?”

  下屬忙不迭搖頭。

  曹慶放心的同時,又有一絲悵然若失。他現在心緒複雜,又希望阮玉看到他,又希望阮玉看不到他。

  他原本跟席墨說好,等到阮玉願意接受他了再出現。

  可是他忍不住,他一個人待在京都,實在是太過難熬,於是就偷偷跑來了江南。

  他在阮家的小院外麵徘徊過幾次,隻是一次都沒見到阮玉。

  今天是阮鳳萱的忌日,他沒想碰到阮玉,他隻是想來看看他的萱萱。

  雨漸漸下大,曹慶一群糙老爺們,不可能會想到帶傘。

  他們不怕雨淋,曹慶站在原地惆悵了一會兒,又兀自高興了幾秒。

  至少見到了他的寶貝女兒,今天晚上他是睡不著了。

  曹慶想起來什麽,連忙指揮手下將車裏的花都搬出來。

  “快點,別弄壞了,萱萱最喜歡這種了,叫什麽什麽夫人的。哎,你說一朵花的名字怎麽比我的還複雜?”

  “我們快去給萱萱看一看,要是她不喜歡,再換其他的。”曹慶自言自語的抱著一大束花往裏邊走,“也不知道過了這麽多年,她的喜好有沒有變化。要是變了怎麽辦?她也不知道拖個夢告訴我。”

  “她不托夢,我都不知道她的心思。你們說我本來就笨,她一直很嫌棄,現在這麽多年不見,我更加不了解她了,她要是更不喜歡我了怎麽辦?”

  曹慶不是話多的人,還是那句話,近鄉情更怯。

  他沒有祭拜過阮鳳萱,心底一直不願意承認他的萱萱早已離開。

  這是他第一次來,隻能靠不斷的嘮叨排解心底的不安。

  他的屬下們了解他,對他忠心耿耿。此時這樣的情況,也隻能跟在他身後,不言不語。

  阮鳳萱的墓碑就在不遠處,席煜還在地上坐著。

  曹慶突然停下腳步,對身邊人道:“要不你們去吧,我在這裏等你們。”

  幾個下屬對視一眼,其中一人道:“老大,你去跟嫂子說說話,她今天能聽到你說話的。”

  曹慶臉上露出一絲猶疑,像是想起了當年,他有些懦弱無助的道:“可是她一直不喜歡聽我講話。”

  以往的每一次,但凡隻要他開口,阮鳳萱便會扭頭不聽。嚴重的時候,甚至會捂住耳朵,將他當成一個透明人。

  幾名屬下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他們是一直跟在曹慶身邊的。等了他二十幾年,也經曆了他跟阮鳳萱的過去。

  他們歎一口氣,沒說話。

  雷聲一陣轟鳴,雨珠越下越大。曹慶連忙脫了自己的衣服,露出精壯、滿是肌肉的身體。

  “雨下大了,你們快拿著衣服,給你們嫂子遮上。快點,別讓她淋到了。”

  焦急的語氣,仿佛不是一塊墓碑會被淋到,而是阮鳳萱真的被淋到了一樣。

  幾名下屬無奈的對視,紛紛脫下身上的衣服,其中一人拿著所有衣服,飛快跑到墓碑前,給墓碑遮住了雨水。

  他喃喃道:“嫂子啊,我覺得你還挺喜歡我們老大的。你就表麵上假裝不喜歡他罷了,有一次他喝醉喝多了,你還給他弄了醒酒湯,卻偏偏不肯讓我們告訴他是你弄的。”

  他絮絮叨叨說了幾句,歎一聲:“我們都老了,你說這事情,怎麽就變成這樣了呢?”

  他們幾個人兒女雙全,隻剩下老人一人,妻離子散。

  他將地上被吹散的花束整理好,蹲在墓碑前,低聲道:“嫂子你行行好,讓我們老大後半生活得快樂一些吧。我見到小玉了,很漂亮,嫂子看在我老骨的麵子上,給小玉托個夢,讓她原諒老大行不?”

  等在原地的曹慶,躊躇著不敢上前。他在原地蹲下,旁邊不遠處是一顆槐樹,槐樹葉片密集,風吹雨打時,發出啪啪啪的聲音。

  槐樹又被稱作鬼拍手。

  曹慶有些煩躁著看著那棵鬼拍手,問身邊人:“老骨在說什麽?怎麽那麽久?”

  他身邊人道:“老大,老骨跟嫂子最聊得來,估計就是跟嫂子說說話。”

  曹慶麵色不好看,從口袋裏摸出了一包煙。可惜他們剛剛來的時候,身上衣服都濕透了。

  摸出來的煙也濕透了,點不燃。

  他有些煩躁的抓了下頭發,蹲在原地不說話了。

  身邊人問:“老大,要不我們過去看看?”

  曹慶猶豫了片刻,像是為了自我說服,低聲道:“我就過去給她擋雨,我不說話,她應該不會趕我走吧?”

  “不會的。”屬下信誓旦旦。

  得到保證的答案,曹慶猛地站起來,一鼓作氣般,飛快的跑了過去。

  他跑過去之後,也不開口,悶不吭聲拿過老骨手裏的幾件衣服,撐開擋在墓碑前。

  他身高接近一米九,站著太高了,微微彎著腰弓著背,佝僂著給墓碑擋雨。

  曹慶不太敢看墓碑上的照片,稍稍挪開視線,又忍不住用眼角餘光偷偷的瞄。

  他心想,還是那麽好看,跟第一眼見到時那樣。

  他一個糙漢子,不會說話,隻覺得當時頭頂充血,什麽都不管不顧了,隻想把這個女人搶回家。

  現在也是這樣,他隻想看著她,一直到天荒地老。

  曹慶緩緩的,將目光落在阮鳳萱的照片上。

  他的臉色變了,眼神也變了。

  方才是躊躇不敢靠近,似乎阮鳳萱還活著那樣,害怕自己的行為會引來對方的不喜。

  如今卻是,才剛剛意識到,他最愛的人,願意為之付出生命的人,真的徹底離開了。

  再也不會對他笑,也不會生他的氣,更不會氣急敗壞的咬他打他。

  她再也沒有多餘的表情,隻靜靜的,被貼在一塊冰涼的石碑上。

  任憑刮風下雨,也沒有人在意。

  曹慶頭皮發麻,膝蓋一軟,跪倒在墓碑前。

  隻有在這一刻,他才真正意識到,他的萱萱,徹底離開他了。

  什麽都沒有留給他。

  沒有隻言片語,也沒有溫情小意。

  “啊——”

  曹慶猛地抱住墓碑,扯破嗓子喊了出來。

  “老大——”幾個屬下被他太過悲痛的情緒感染,想要將他拉開。

  老骨搖搖頭,拉著他們走遠:“讓他哭吧。”

  阮玉看到雨越下越大,怕媽媽的墓碑沒有人擋雨,又回過來的時候。

  就看到這個鐵一樣的男人,脫掉了自己的衣服,正撐在墓碑上空,不言不語。

  他的腦袋抵在冰涼的墓碑上,閉著雙眸。渾身上下散發著哀戚,仿佛下一秒,就要隨墓裏的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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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除死無大事啊,嗚嗚寫的我好悲傷,我一定要給媽媽寫一個完美的he番外

  麽麽大家,明天見吧,愛你們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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