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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古莘      更新:2021-12-27 09:07      字數:5127
  那條弄堂不長, 七八百米的距離。兩邊是民宅, 再長也長不到哪裏去。

  阮鳳萱初初去世的時候, 阮玉一個人站在弄堂的一頭。小小的人,望著長長的弄堂, 隻覺得看不到盡頭。

  就像她的人生,是那樣那樣的漫長。她那時才七歲,竟然覺得活夠了。

  但席墨抱著她, 一步又一步的走完這條弄堂後。

  她突然發現, 這條路其實很短很短。走幾步,就過去了。

  阮玉的心頭一直就像堵著什麽,但在剛剛那一瞬間,堵著的東西乍然化開了。

  毫無預兆的,離開了她,不再折磨她。

  阮玉低下頭, 小手抓著席墨胸口的衣服。嗚咽著,將腦袋埋在他懷裏,低低的哭出聲來。

  她的哭聲很輕, 像小奶貓一樣。斷斷續續的, 像是怕打擾別人一樣, 連哭都不敢大聲。

  司機等在路口,看到他們這樣,安靜的坐在車裏, 選擇不打擾。

  等阮玉哭了一陣, 席墨才抱著她上車。

  阮玉哭完有些累, 實際上是覺得太丟臉了。在席墨懷裏哭成這樣,還把對方的衣服都弄濕了。

  她羞於麵對,慶幸的是席墨體貼的沒有跟她說話,讓她有緩衝的時間。

  她佯裝犯困,迷迷糊糊打著瞌睡,不一會兒倒是真的睡著了。

  小丫頭趴在他懷裏睡覺的時候,嘴巴微微張開呼氣。席墨勾勾嘴角,看到她眉心平展,沒有皺起,不由心底鬆了口氣。

  他讓司機開到了阮玉住的地方,暫時不急著將小丫頭抓回去。

  徐徐圖之,方是上策。

  席墨抱著阮玉上樓的時候,恰好遇到了開門的高茜。

  高茜看到阮玉,驚喜的喊了一聲:“小玉你終於——”

  看到席墨噓了一聲,高茜立刻收聲,跟著做了個噓的動作。哦哦兩聲,曖昧的看了眼阮玉的睡顏,啪的一聲,輕輕關上門,回到自己房裏了。

  阮玉還是被驚醒了,她晤了一聲,發現回到了熟悉的地方。心中稍稍安定,掙紮著從席墨懷裏出去。

  席墨從善如流的將她放下,送她到門口。

  阮玉開門後堵在門邊上,臉上的情緒太過明顯,分明是不想讓他進去。

  席墨難得有了絲挫敗感,小丫頭太無情了。剛剛還在他懷裏哭過,抱著他嗚哩嗚哩的,將眼淚鼻涕全蹭到他高定的襯衫上。

  現在卻不放他進去。

  席墨心底微微泛著苦意,表麵上十分冷靜,淡淡道:“我就不進去了,你早點休息。”

  聽到他識大體的話,阮玉鬆了口氣,以為他沒有發現,偷偷拍了下胸口。

  她也很為難啊,席墨對她很好,可不是她想要的好。

  而且她還過分的想要偷偷生下席墨的孩子,以後還是不要跟他多接觸好了。

  麵對無情關上的門,席墨站了一會兒,冷笑一聲,維持著他表麵的平靜,轉身就走。

  小沒良心的。

  席墨回到車裏的時候,先後收到了兩條消息。

  他先打開徐特助的消息,說席佳鈺已經崩潰了,發誓再也不會針對阮玉。

  他錄下了道歉視頻,可以現在就發過來。然後又問接下來該怎麽處置席佳鈺。

  席墨回他:“關一晚上讓她清醒一下。”

  他又打開了另一個人的信息,囉裏囉嗦,一連發了七八條,是孟江的消息。

  ——臥槽老大,你厲害啊!

  ——不對不對,老大,你不會被戴綠帽了吧?

  ——完了完了,我知道了這個秘密,會不會被開除啊?老大開除我的時候千萬別忘了給我撫恤金啊!

  ——天哪!越想越害怕,老大你才回國半個月吧。完了,你肯定被戴綠帽了。

  ——嫂子厲害啊!以後就是我孟江第二個老大了。

  ………………

  席墨懶得看他一連串的心理剖析,直接翻到了最後。

  ——算了,老大你自己療傷去吧,千萬別記起來是我給你的查到的資料。

  底下,是一張診斷證明。

  姓名阮玉,孕期兩周。

  一向冷靜的男人沉靜的臉上出現了一絲裂縫,他一下握緊拳頭,沉默片刻,才啞聲對司機道:“回去。”

  司機從後視鏡中看到席墨的臉色,不敢多問,方向盤一打,調轉車頭,回了阮玉住的小區。

  阮玉回到家中,才算是成功平靜下來。

  今天一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要不是席墨,她簡直不敢想象該怎麽辦。

  她從來沒有跟席墨說過那條小弄堂,對於不熟悉的人來說,那個路口很難找。

  她不知道席墨是怎麽知道的,竟然還知道這條路藏著她多年的回憶。

  想起席墨抱著她,緩慢而沉穩的走在那條青石板路上,她就忍不住微微勾起嘴角。

  心底暖暖的。

  夠了,真的,席墨這麽好,不枉費她多年的暗戀。

  隻是席墨這麽神通廣大,阮玉回神之後,便更加擔憂,她擔心瞞不住懷孕的消息。

  原本阮玉打算,等今天確診懷孕後,再等兩個月,就跟徐教授申請去江南的大棚。

  京城地價昂貴,有許多實驗基地無法在京城落腳。徐教授有好幾塊地,都在江南一帶。

  因為植物的生長周期,每年這個時候,徐教授都會派人去看守幾個月。

  去實驗基地居住條件比較簡陋,師兄師姐們平常都不願意去。

  為此,徐教授特意拿出一筆津貼,去實驗基地的話,可以多得一筆錢。

  之前阮玉問過幾個師兄師姐,他們都不缺那點錢,如果不是徐教授要求的話,他們是不會主動去的。

  阮玉那時候就想好了,她實驗不著急,可以主動去江南實驗基地。

  等到月份大了,再申請休學一段時間。

  很多結婚了的師姐在讀研讀博的時候,都會申請休學生孩子。

  除了延誤畢業,不會影響學業。

  原本阮玉想的很好,兩個月之後再申請,也不會招來懷疑。

  但現在她有些著急,席墨能查到那麽多事情,聖愛醫院雖然注重隱私,比一般的公立醫院更難查看病人資料。

  但對於席墨而言,其實一點不保險。

  阮玉琢磨了片刻,決定早點跟徐教授提出休學。

  席墨去而複返,一路跑著上了樓梯。等到阮玉家門口的時候,卻難得猶豫了。

  小丫頭懷孕了卻不願意告訴他,是不想留下這個孩子嗎?自己現在這麽進去,該說些什麽?

  如果阮玉堅決不肯生下孩子,他又該說些什麽?

  第一次,席墨做決定這麽躊躇過。他靠在樓梯的窗口,吹著初夏微暖的風。抽了一支煙,靜靜思考片刻,才敲響了阮玉的房門。

  阮玉才剛剛洗完澡,還沒來得及換上衣服。聽到敲門聲,踢噠著拖鞋,裹著浴巾小步跑出來。

  從貓眼裏望了一眼,是席墨。

  席墨怎麽又來了?

  阮玉心底訝異,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打扮,浴巾有些小,隻堪堪裹住她的胸。鎖骨露在外麵,從上往下看,一覽無餘。

  她紅著臉問:“你怎麽來了呀?”

  席墨沉聲:“開門。”

  阮玉不太樂意:“我沒有換衣服,你有什麽事情嗎?”

  可以隔著門說的。

  席墨道:“那你去換一下。”

  阮玉猶豫了一下,沒有再找借口,唔了一聲:“那你等一下!”

  她小跑著回浴室換衣服,席墨聽到匆忙的腳步聲,揚聲提醒一句:“慢點走,不急,別摔了。”

  “哦。”阮玉不由放慢了腳步。

  她回去穿了一件寬大的白T恤,底下套了一條簡單的牛仔褲。對著鏡子看了一會兒,沒有任何不妥的地方,才去給席墨開門。

  席墨進屋後,隻是看著她,沒有開口。

  小丫頭剛剛洗完澡,雙頰紅撲撲的,被蒸汽熏過之後,雙眸浸潤著水汽。不施粉黛,白淨粉嫩的臉蛋,配上無辜的鹿眸,渾身散發著清純的誘人氣息。

  明知她的一舉一動都是無意的,但舉手投足間,平白生出了勾人的魅力。隻是簡單的仰著脖子,姣好的身姿便如同天鵝一般。

  席墨盯著她的腰線,她的腰特別細。席墨現在還記得,他輕輕一握,就能把阮玉掐在懷裏。這麽細的腰,這麽平坦的小腹,卻懷著自己的孩子。

  席墨呼吸加重,方才知道消息的時候,腦子裏還隻是思考著該如何應對。

  如今真的見到了阮玉,一想到自己已經當爸爸了,不知為何,油然而生一股興奮感。

  他想要這個孩子,非常渴望。想要阮玉為自己生孩子,想要跟她共度一生。

  好像除了阮玉,誰也不可以。

  此時,他又清醒的知道。他不是因為突然有個孩子而激動,他激動的是,這個孩子是阮玉為他懷的。

  在國外那些年,他事業發展的越發好。不是沒有女人投懷送抱,甚至有很多用不光彩的手段。

  當時他十分厭惡這些,從來不近女色,孟江一度開玩笑要幫他聯係男科醫院。

  隻有席墨自己知道,他不是不行,隻是天生冷感。他當時以為,自己會一輩子孤獨的活著。

  說句實話,他其實一點不介意跟阮玉的婚姻。有這份有名無實的婚姻在,他更加自由。

  他當時對阮玉那麽生氣,純粹是失望她不肯堅強自己的自由。

  當時的他無法設身處地,去為阮玉考慮。回頭再看,才知道他所謂的堅持有多麽蒼白。

  他雖然也是父母早逝,但爺爺是親的。娘家的親戚有權有勢,又是長孫,從小便是別人順著他。

  他可以跟老爺子對抗,不代表別人都可以。

  他那時候隻知道對阮玉生氣,卻沒想過去查一下阮玉放棄畫畫,放棄夢想的原因。

  席墨想到那些往事,突然有些慌了,他不敢確定,阮玉是否願意生下這個孩子。

  “你有什麽事情嗎?”阮玉揉揉雙眼,一直沒有聽到席墨開口,主動問道。

  她今天有些累了,身體疲乏,但之前睡了兩覺,精神倒是不錯。

  席墨揉揉眉心,他來的時候沒有想好該說什麽,等到了之後,依舊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看著阮玉有些警惕的模樣,心底泛起一絲無奈。

  “之前沒有問。”席墨開門見山道:“你今天去醫院幹什麽的?”

  阮玉一驚,本來隻是有些警惕,現在全然變成了防備。她下意識拽緊T恤衣角,腦子快速轉了一圈,找了個最妥當的理由撒謊:“胃疼。”

  對,胃疼。

  席墨之前就誤會她胃疼了。

  “胃疼嗎?”席墨啞了片刻,知道她是不想告訴自己。他稍稍拔高音量,順著話往下問:“現在還疼嗎?我看看。”

  說著,伸手輕輕覆在阮玉微涼的肚子上。阮玉腰細,小腹上沒有什麽肉,但摸著肉軟軟的,很舒服。

  席墨手掌大,掌心溫暖。接觸到涼涼的肚皮,眉心皺起:“怎麽這麽涼?”

  阮玉小腹被他這麽按著,暖暖的,特別舒服。

  但隻是舒服了一瞬間,下一秒,阮玉緊張的往後退了半步,過了幾秒,才結結巴巴道:“好,好了,已經。”

  “別動。”席墨將她拉到身邊,雙手搓熱,將滾燙的掌心輕輕覆在她的肚子上。

  小心的問:“這樣會舒服一些嗎?”

  阮玉像是反應不過來,乖乖靠在席墨懷裏。等過了好一會兒,她的思緒才恢複。眨了幾下眼睛,眼圈微微發燙,掙紮著從席墨懷裏鑽出去。

  “我真的已經好了。”阮玉小聲卻堅定的重複。

  她的肚子一直都涼涼的,剛剛席墨幫她捂著的時候真的很舒服。阮玉琢磨著,可以買一點暖寶寶,保護著的話應該會對寶寶比較好。

  不過她不知道暖寶寶會不會對嬰兒不好,決定到時候問一下程娟。

  席墨看她防備的模樣,暫時沒有再逼她。

  阮玉不想讓他知道孩子的事情,席墨靜默片刻,暫時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該不該說穿。

  席墨讓她去床上躺著,阮玉哦了一聲,不確定有沒有瞞過去。按理說,若是席墨知道的話,應該不會是這種反應。

  她乖乖躺到床上,腦子裏想的是,必須要快點跟徐教授請休學假了,隻是到時候要請教授幫忙瞞著爺爺。

  她躺在床上,沒有閉眼,看著席墨坤了坤衣袖,高定昂貴的白襯衫因為一天的折騰,有些皺巴巴。

  胸口還有幾絲可疑的痕跡,阮玉微微紅臉,那是她的鼻涕眼淚。

  穿著帶著皺褶的襯衫,卻一點不損席墨的英俊。

  白織燈光逆著光線,打在席墨的臉上,小半張臉隱在陰影中,鼻梁挺直,睫毛卷翹。薄唇微抿,稍稍垂下眼瞼,看不出情緒。

  阮玉看著他轉身去了浴室,然後聽到了水流的聲音。沒過一會兒,席墨走出來了。手裏拿著擰幹的毛巾,上麵冒著騰騰熱氣。

  水的溫度太高,席墨的手有些燙紅。修長的指尖抓著毛巾,幾步走過來,將阮玉的T恤往上拉開一些,把滾燙的毛巾覆在她的小腹上。

  一股暖意順著皮膚流到阮玉的血液中,再經過血液傳遍全身。她舒服的唔了一聲,白淨的腳趾緊緊抓起來,有些放鬆的微閉著雙眼。

  迷迷糊糊的時候忍不住想,以前五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竟然也會照顧人了。

  時間真的可以改變一個人,她還記得,席墨剛上高中的時候,泡一碗幹拌麵都失敗了。

  那應該是他第一次吃幹拌麵這樣的食物,將所有的調料都放了進去,等到要將熱水倒掉的時候,才發現調料都隨著熱水倒幹淨了。

  最後阮玉給他煮了一碗陽春麵。

  阮玉眯著雙眸,偷偷注視著席墨的神情。性格變化了許多,神情卻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古井無波,也看不出情緒波動。

  席墨注意到她的視線,微微斂眉,放低音量:“怎麽?不舒服?”

  阮玉搖搖頭,自己抓著毛巾,“你不回去嗎?”

  “要的。”席墨放開毛巾,幹脆利落的回答。他挺直腰,靜靜站了一會兒,等到毛巾慢慢變涼,又將毛巾拿回來。

  順手將被子給阮玉蓋好,“別著涼,我再給你擰一把熱毛巾。”

  說完已經進了衛生間,阮玉沒有反駁的機會,隻好哦了一聲。

  席墨給她擰了三次毛巾,最後阮玉感覺全身都暖洋洋的,驅散了一整天的疲憊。

  席墨洗了把手,回到她的床前,站了一會兒,才說出了想說的話。

  “你想怎麽對待這個孩子?”

  打掉,還是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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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席墨:打掉是不可能打掉的,不允許

  唔,家裏的老太太走了,這兩天要回去奔喪,寫不了太多,麽麽大家,過幾天再雙更吧。

  生老病死總是讓人感慨良多,好在老太太高齡辭世,四世同堂,也算喜喪了。

  大家明天見吧~祝所有小寶貝都順遂平安~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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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7346106、過分著迷. 10瓶;紅鬥篷綠蓑衣 5瓶;北冥有魚 2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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