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威武將軍
作者:
水金書生 更新:2021-12-25 10:04 字數:3186
這是為數不多的幾家還開著門的酒樓,老板顯然神通廣大,盡管豪格殺得血流成河,但這裏高朋滿座,衣著華貴的客人絡繹不絕,推杯換盞,高聲談笑,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一門之隔,儼然是兩個世界,財富是個好東西,似乎能屏蔽戰爭帶來的傷害。
座上不乏有留著辮子的清軍軍官,他們已成為這座城市的主人,驕狂之氣溢於言表。
二樓的雅座上,伍鵬程坐在靠窗戶的位置,打扮得如富貴公子一般,他端著一杯酒,看著遠去的豪格,目光銳利。
對麵坐著一個紫色臉龐的中年人,時不時張望四周,低聲埋怨,“清兵四處抓人,幹什麽還來這裏?”
他話是這麽說,手上筷子不停,似乎好幾天沒吃過飯。
“放心,豪格絕對想不到咱們就躲在他眼皮底下!”
“布告上有咱們的畫像!”
“那畫給你爹娘看,也認不出來。”伍鵬程沒有回頭,淺淺喝了一口酒,看著遠處的屍體暗自盤算。
他被金無恨哄去山西大同找寶藏,走到半路,方才醒悟有詐,再回到住處,金無恨與謝婉儀早就人去無蹤。
他惱怒不已,但人海茫茫,找一個人談何容易,他也去了潼關的家,師父師娘墳前有拜祭過的痕跡,猜測謝婉儀已來過,隻是見不到人影。
他等了幾天無果,原本打算去西安安頓下來,但大順文武百官怎會把一個小小的威武將軍放在眼裏,就算是他的上級--製將軍劉芳亮也隻是邊緣人物。
他隻好將錯就錯去大同,果真一無所獲,好在劉芳亮駐紮在太原,他回了營,劉芳亮對他的失蹤大為光火,狠狠罵了他一頓,好在沒削去軍職,隻是罰了一年俸祿。
其時山東各地百姓隱隱然有叛亂歸明的跡象,劉芳亮令他率兩千人協助鎮壓,希望他將功折罪。
他興衝衝率軍出征,還琢磨著順便去趟青州,給鄭逸等人一點顏色瞧瞧,哪知晚了一步,德州被唐通拿下,歸明乃人心所向,部隊一投入戰場便被擊潰。
他帶著幾十名親信逃到濟南,高傑又來了,他隻好化整為零,暫時躲避。
濟南陷落後,眾人眼見韃子殘殺百姓,比起明軍更加可恨,便趁著豪格征兵的機會假裝投軍,這事他們輕車熟路,每次打不贏明軍就詐降,再趁明軍不備重新叛亂。
他們瞅準機會燒了糧倉,一場血戰後死傷慘重,趁亂分頭逃了出去,彼此已失去聯係。
清軍貼出了懸賞通告,全城搜捕,還殺了不少人,伍鵬程和這名同伴躲了起來,見風頭已經過去,便偷了些金銀出來透透氣。
“咱們先回太原,再做打算!”伍鵬程盤算好利害關係,正是多事之秋,最近運氣也很差,搞不好就把小命丟了,還是跟著劉芳亮吧!
“弟兄的血就白流了嗎?”紫麵人霍然站立,怒喝一聲,又連忙壓低聲音,手上還拿著雞腿,看上去有點滑稽。
“你也看到了,豪格有多少護衛?”
紫麵人把雞腿一摔,坐在那裏生悶氣。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闖王一定會打敗韃子,到時就是豪格的死期。”伍鵬程耐心做著思想工作,暗自後悔,當時就該一個人跑路的!
紫麵人勉強同意,又埋頭大吃起來,好像是最後一頓飯。
吃飽喝足後,兩人一前一後下樓,出門時正好碰見一隊清軍,伍鵬程覺得為首之人很麵熟,一時又想不起來。
那人卻一把抓住他,哈哈大笑,“發財了!”
伍鵬程喝道:“你幹什麽?”
一名士兵拿出通緝令,對比看了幾眼,一臉疑惑。
那人胸有成竹,“這位就是大順威武將軍伍鵬程!糧倉也是他燒的!”
伍鵬程霍然一驚,原來那人便是青州守備李士元,當時在鄭逸的壽宴上打過照麵,沒想到他竟然投靠了韃子。
他不動聲色,“你怕是認錯了人!”
“若要人不知……”
伍鵬程一拳將他打得踉踉蹌蹌,隨手抽出一名清軍的腰刀,順勢砍翻兩人,紫麵人也和清軍殺成一團。
“殺人了!”
“有刺客!”
……
有人在尖叫,酒樓瞬間大亂,一眾食客噴湧而出,軍官們氣勢洶洶,上前助陣。
兩人奪門而逃,眼見追兵越來越多,伍鵬程道:“分頭走!”
伍鵬程選了左邊,他扔下腰刀,打算混入人群,剛跑得幾步,前麵湧來一堆清兵。
後麵有人大叫,“抓住他!”
伍鵬程苦笑,他那身衣服實在太過顯眼,上麵還沾滿血跡,他飛速打量四周,全是高牆,無路可走了。
他大喝一聲,飛起一腳踢倒迎麵撲來的清軍,如困獸一般廝打在一起。
拳腳、棍棒、刀劍如雨點般落下,伍鵬程被打得遍體鱗傷,已無抵抗之力,他倒在地上,本能地縮成一團,抱緊腦袋,如同瀕死的魚一般急促地喘氣,但始終不喊一聲。
漸漸地,傷口似乎沒那麽痛了,他的思緒越飄越遠,謝婉儀拿著一束花,笑得天真燦爛,“師兄,好看嗎?”
“混蛋!”李士元右臉腫得像個豬頭,罵罵咧咧踢了他兩腳,又嫌不解氣,指揮士兵將他拉了起來,給了他幾拳,直至累得氣喘籲籲,“你來青州做什麽?”
伍鵬程被拉回現實,自知必死無疑,反而冷靜下來。
“當然是殺韃子!”他一臉嘲諷,彷佛在回答一加一等於幾?
李士元頗感憤怒,“你的同夥呢?”
伍鵬程置若罔聞,上前仔細打量他,李士元不自覺地後退半步。
“這根金錢鼠尾辮和你很配,因為你就是隻老鼠,”他笑了笑,“對了,是陰溝裏那種!”
李士元氣得臉色發青,一巴掌重重打在他臉上。
伍鵬程站穩身體,“好吧!小爺告訴你,他在……在你媽的褲襠裏!”
他放聲長笑,笑得肆無忌憚,如同在說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
極度的憤怒讓李士元不知所措,他覺得所有人如看小醜一般看著自己,好半天他才回過神,拔出鋼刀。
伍鵬程閉上眼睛,他很後悔,沒有轟轟烈烈死在戰場上,卻死在卑鄙小人刀下。
刀鋒破空之聲已近耳邊,他心中默念,“再見了,師妹!”
“住手!”
豪格率一隊人馬疾馳而來,一名武士擲出長矛,震飛了鋼刀。
李士元顧不上被震得隱隱作疼的手腕,跪地道:“參見王爺!”
他向豪格稟明緣由,豪格打量伍鵬程一番,“你在劉芳亮麾下?
“是又如何?”
“帶回去!”
士兵們將伍鵬程押入天牢,熟練地將他結結實實綁在木架上。
囚室裏擺滿各色各樣的刑具,一盆炭火燒得通紅,隨處可見的鐵鏈黑黝黝的,隱約透著一股腥味,不知沾滿多少鮮血。
豪格和顏悅色,“殺掉劉芳亮,本王除了放你一條生路,還會給你榮華富貴!”
“做你媽的春秋大夢!”伍鵬程一口鮮血吐在他臉上。
“是條漢子!”豪格哈哈大笑,“好好招呼伍將軍!”
未知的恐懼讓伍鵬程繃緊了身體,他本想激怒豪格死個痛快,可惜失敗了。
“這是開胃菜!”一名彪形大漢手執拇指粗的鞭子,獰笑一聲,蘸了些水,狠狠抽了過去。
伍鵬程疼得差點叫出聲,他忍著各種各樣的刑具,四個時辰之後已不成人形了。
“想得怎麽樣?”豪格酒足飯飽,看上去心情不錯,踱了進來,李士元亦步亦趨。
伍鵬程不想說話,也說不出話。
“給他換點別的!”
兩名獄卒在他頭上緊緊套了根皮繩,大喝一聲,一左一右用力拉扯,伍鵬程頓時頭疼欲裂,眼冒金星。
連拉三次後,他滿臉通紅,眼睛凸起,嘶心裂肺的喊聲中夾雜著兩個字,“願意!”
”何必呢?”豪格一臉惋惜,扔給他筆和紙,“太原駐軍的情形,不要想欺騙本王!”
伍鵬程知道這就是投名狀了,以後就算逃到天涯海角,豪格也能要挾他。
這和集體詐降不一樣,而且別人事後可以不認賬,可是他那麽驕傲,怎能接受自己成為叛徒這個現實,師妹更不會嫁給一個貪生怕死之徒,可他真的不怕死,但那種痛苦絕非人類可以忍受。
眼淚不爭氣地流了出來,他懶得再糾纏下去,疼痛也讓他無法思考,編假情報不是那麽容易的。
他用顫抖的雙手畫好地圖,在末尾處就著鮮血按下手印,寫到最後一筆時,淚水終於落了下來,洇濕了名字,形成一小團墨跡。
他伸手想抹掉,又停住了,這團墨跡如同人生的汙點,無論如何抹不掉了,這一刻他心如死灰。
豪格看著供狀,與其他渠道得到的情報比對無誤後,滿意地笑了,“本王還得給你留個記號,免得你不認帳。”
一支燒得通紅的絡鐵落在他後背上,皮肉滋滋作響,伍鵬程痛得大叫一聲,昏死過去,多了一個焦黑的圓圈,正中是一個醜惡的“清”字。
李士元恭維道:“還是王爺手段高明,原來也是個軟骨頭。”
“在這裏能扛四個時辰的,一個也沒有,換了是你,哼哼!”豪格輕蔑一笑,走出牢房。
李士元漲紅著臉,呐呐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