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直搗黃龍
作者:水金書生      更新:2021-12-25 10:03      字數:3174
  阮大铖嘴裏有些發苦,不是因為山東有難,而是擔心皇帝知道自己延誤時機,項上人頭不保。

  他強笑道:“議和一成,山東便是王爺囊中之物,何須大動幹戈?”

  “先拿下山東,再議和也不遲。”多爾袞哈哈大笑,山東此時如待宰羔羊,不趁機占了哪還有天理?山東一到手,河南也好辦了,當然他不會告訴阮大铖這些。

  阮大铖見多爾袞不上當,無奈道:“王爺心意已決,奴才隻好回去複命了。”打算丟下兩名虎賁衛,趁機跑路。

  多爾袞淡淡道:“來了就多留幾日。”

  阮大铖暗暗叫苦,臉上卻一片欣喜,“如此最好,久聞王爺治國有方,奴才正想看看京城,請王爺恩準。”

  所謂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多爾袞明知此人阿諛奉承,心裏還是舒服得很,“本王準了,記住,千萬別走遠!”

  “多謝王爺,奴才記住了。”阮大铖知道他在警告自己別想跑路,諾諾退下,聽見身後傳來陣陣哄笑聲,心中暗罵,一群狗奴才,還敢嘲笑老子?大丈夫能屈能伸,蠻夷之徒是不會懂的。

  回到鴻臚寺禮賓院,他心下煩悶,坐臥不安,決定出去看看,粗粗一算離開京城差不多十年了。

  四名韃子侍衛寸步不離,緊緊跟在後麵。

  內城甚是熱鬧,街上人來人往,沿街商鋪顧客盈門,飯館飄出誘人的香氣,鐵匠鋪裏打鐵的聲叮當作響,夾雜著小販高聲叫賣聲,時不時看到一隊隊清兵挎著腰刀,在街麵巡邏。

  忽聽有人高叫道:“抓強盜!”

  一人慌慌張張從一條小巷子鑽了出來,行人紛紛躲開,幾名清兵很快追了上去,將他按倒在地。

  小小的騷動過後,街麵恢複了如常,想來眾人已司空見慣。

  阮大铖十分驚訝,如果不是有些行人留了辮子,以及那些清兵的服飾,還真看不出紫禁城換了主人,看來多爾袞野心不小,比李自成強得多。

  漫無目的兜了幾圈,他看見一座府邸似曾相識,嗯,是範景文府上。以前他擔任太常寺卿時,經常應範景文之約,叫上三五知己,聚在這裏吟詩作對。

  可惜範景文自殺殉國,阮大铖有些傷感,忽然看見一頂轎子停在門口,下來一個錦衣華服的中年人,被一群人簇擁著進去了。

  阮大铖記得這人在殿上見過,隨口問道:“這人是誰,怎麽進了別人家?”

  一名侍衛像看怪物似的看著他,譏笑道:“你不認得大名鼎鼎的肅親王嗎?這是他的王府!”

  原來是豪格,阮大铖呆立半天,朝王府走去,被幾名侍衛攔住。

  “攝政王說的什麽,你們是不是聾了?來啊,有種殺了本使!”阮大铖勃然大怒,將受的窩囊氣全發泄在他們身上。

  那四人隻當他是軟骨頭,反而被嚇住,想起多爾袞的命令,灰溜溜地讓開道。

  阮大铖報了名號,下人聽說是明國使臣,又看見四名侍衛,自是不疑,殷勤地迎他進去。

  範府還是以前的格局,隻是陳設全部換過一遍,透著豔麗俗氣,毫無之前的清雅。

  果然是化外蠻夷,阮大铖暗暗鄙視,如果範景文看到這些布置,一定會點把火全燒了。

  不多久,豪格出來了,認出阮大铖,不屑道:“你不在鴻臚寺,為何來這裏?”

  阮大铖馬上換了表情,“王爺大名如雷貫耳,奴才雖在江南,也仰慕得緊,今日特來拜訪。”

  豪格的臉色好看多了,微笑道:“哦,你也聽過本王的大名?”

  “王爺招降蒙古林丹汗在前,大敗朝鮮在後,鬆錦一戰天下震動,赫赫英名誰人不知?”

  豪格心花怒放,想不到自己的威名居然從遼東傳到傳到千裏之外的江南,他很想再聊聊,多爾袞執掌大權後,經常打壓他、貶低他,這些話很久沒聽過了,忙吩咐下人奉茶。

  “多謝王爺!不過……”阮大铖喝了口茶,皺起眉頭,看了看那四名侍衛。

  豪格會意,揮了揮手,那四人不敢得罪豪格,並不擔心阮大铖跑路,隨下人下去了。

  阮大铖才道:“不過奴才後來很少聽到王爺的戰績,反倒是豫親王和英親王名聲日隆,不知為何?”

  還不是多爾袞擔心老子功高震主,想讓他那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兄弟立些戰功,哼,他們又怎麽比得上老子?多鐸在山海關連命都丟了,說起來,還要感謝崇禎!

  豪格心中惱怒,卻不便直言,冷笑道:“有朝一日本王自會南下征討,直搗,直搗……你們漢人經常說直搗什麽?”

  “直搗黃龍。”

  豪格眉飛色舞,“對對,直搗黃龍。”

  “奴才以為,大清一旦拿下山東,進軍江南便猶如探囊取物,平定天下指日可待,王爺隻怕沒什麽機會披掛上陣了。”

  “崇禎在江南搞得風生水起,握有十萬大軍,又有江北四鎮拱衛南京,怎麽被你說得一錢不值?”豪格不以為然,他一直把明國當成頭號對手,反倒沒把大順放在心上,衝李自成在京城幹的事,就知道此人鼠目寸光,之所以沒拿下山西,全因阿濟格這種無能之輩。

  阮大铖搖搖頭,“王爺有所不知,十萬大軍不過臨時拚湊而成,皆是些烏合之眾,怎會是八旗鐵騎的對手?而且崇禎在南京所作所為遭致許多官員、商人和士子的怨恨,何況江北四鎮彼此不和,武昌的左良玉,還有福建的鄭芝龍雄踞一方,大有改換門庭之意,稱得上內憂外困,不必多慮。”

  豪格緩緩踱起步來,忽然笑道:“莫非你也想改換門庭?那你應該去找攝政王才對。”

  “奴才看王爺雄才大略,在攝政王之上。再說攝政王手下已經有範文程等人,奴才去了也不會受重用。”

  豪格笑罵道:“你這奴才倒會打算。”

  阮大铖忙道:“還望王爺抓住良機,以免日後受攝政王鉗製,奴才也好有個前程。”

  “放肆!”豪格不悅,雖明知阮大铖說得有理,但不能讓一個奴才當麵議論多爾袞的不是。

  阮大铖連忙賠罪,“王爺息怒,奴才隻是為王爺覺得不值,才鬥膽直言。”

  “那也不行,總之,不許說攝政王。”

  “是,是!”阮大铖想想又道:“王爺可知道直搗黃龍的嶽飛結局如何?”

  豪格大笑,“這誰不知道,因秦檜陷害,宋高宗趙構連發十二道金牌召回嶽飛,殺害於風波亭。”

  “王爺真是文武雙全,”阮大铖拍掌,“如果王爺是嶽飛,麵對十二道金牌,會怎麽做呢?”

  豪格興致盎然,“當然不回去,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本王有大軍在手,還怕什麽鳥趙構,惹煩了老子,索性反了。”

  阮大铖道:“王爺高見,可惜嶽飛沒王爺這般見識,輕易讓出軍權,反害了自己性命。”

  豪格醒悟阮大铖意有所指,默然不語。

  阮大铖看他臉色,又道:“害了自己性命也不打緊,還連累了一家老小。”

  豪格猛的一個激靈,阮大铖說得不錯,政治鬥爭殘酷無比,從來就不是一個人的事情,以多爾袞對皇太極的恨意,絕不會放過自己,說什麽也要拿到軍權,立下戰功,進可鬥垮多爾袞,退可保住平安。

  他第一次變得客氣起來,作揖道:“請先生回去歇息,以後還要仰仗先生。”

  “王爺客氣!”阮大铖拱手還禮,帶四名侍衛回了鴻臚寺。

  一番話雖起了些作用,但能不能拖延時間隻有等待上蒼決定了,也許真的是範景文在天有靈,當天京城沒有大軍出城。

  那四名侍衛收了豪格的好處,對他十分殷勤,經常說些消息,比如豪格與多爾袞在朝會上爭吵,巴哈納稱病卸任,而石廷柱居然從馬上跌下來了。

  直到第三天,阮大铖才放下心來,自己路上耽誤些時候也彌補了,想來皇帝也無法責怪,至於會不會落得和陳新甲一樣的下場,就看皇帝有沒有良心了。

  他歎了口氣,打算找個借口回去複命,豪格興致衝衝地來了,“攝政王令本王掛帥,即刻發兵山東,先生就和本王一起上路吧!”

  阮大铖嘴裏又開始發苦,正琢磨怎樣推脫,忽然瞥見豪格狐疑的目光,心裏一驚,賠笑道:“奴才求之不得,不過奴才家眷尚在江南,想讓隨從先去接她們過來。”

  他喚兩名虎賁衛出來,豪格打量他們一番,忽然拔劍砍向兩人。

  兩人猝不及防,一人當場被砍中脖子,頓時斷氣;另一人刀剛拔出來,已被四名侍衛砍成肉醬。

  阮大铖大驚,“王爺這是為何?”他雖被這兩人監視,卻也不忍心害了他們性命,是以先打發他們離開,哪知弄巧成拙。

  豪格拭去血跡,“萬一這兩人通風報信,豈不是誤了大事?”

  阮大铖頓足道:“那奴才的家人呢?”

  豪格哈哈大笑,”你跟著本王,還怕沒有家人?以後本王給你找上十個、八個美女,到時你的家人隻怕多得數都數不過來。“

  阮大铖看了看兩具屍體,“多謝王爺美意,這四人以後就跟著奴才吧!”

  豪格同意了他的請求,一行人出了鴻臚寺,往軍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