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一將難求
作者:水金書生      更新:2021-12-25 10:03      字數:3212
  高牆深處的牢房並非暗無天日,白天還有些光線,比詔獄的環境還是強得多了。

  幾名獄卒抬著盛滿飯菜的木桶走了進來,將牢房敲得砰砰作響,“吃飯了!吃飯了!”

  一眾囚犯順從地把碗碟各種五花八門的器皿遞了出來,兩名獄卒便依次給每人一勺,人群忽然爆發出陣陣驚呼聲。

  “居然有肉?老子不是眼花吧?”

  “是真的,不是做夢。”

  “連米飯也新鮮許多,真是怪了。”

  ……

  驚歎幾聲後,先打到飯菜的顧不上再說話,迫不及待地吃了起來,如山珍海味一般,引得後麵的囚犯翹首以待。

  領頭的一名黃麵獄卒臉上帶著幾分不屑,“這都是李公公體恤諸位,各位可要記在心裏。”

  幾名囚犯討好地看著他,連連點頭,含糊答應道:“李公公的大恩大德小人永生難忘。”

  黃麵獄卒得意地大笑,忽聽一人悠悠道:“喲,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是不是有什麽大事?”

  原是一名年輕人,用手從破舊的瓷碗抓起一塊肥肉,貪婪地嗅了嗅,一臉滿足。

  “你他媽……”黃麵獄卒興致被打斷,張口便罵,隨即換上一副笑臉,“能有什麽事,李公公一片好意,你可不要誤會。”

  “他會這麽好心?快說,別藏著掖著。”那年輕人猶自沉浸在肥肉的香味中。

  黃麵獄卒看了看其他幾名同夥,訕笑道:“也不是什麽大事,聖上已駕臨高牆。”

  一眾囚犯嘩然,議論紛紛,那年輕人笑道:“原來李公公擔心我等說出他的惡行,所以來了這一出。不過臨時抱佛腳,是不是有點晚了?”

  黃麵獄卒冷笑一聲,“給你三分顏色,你就開起染坊,”又惡狠狠看著眾人,“你以為李公公會怕你們?誰敢多話,老子定會讓他嚐嚐三十六種刑具的滋味。”

  一名獄卒嘲笑道:“還真當自己是皇親國戚?你們不過是一群螻蟻,聖上會聽你們的?”

  又一名獄卒衝過來,一刀砍在一間囚室的柵欄上,“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一眾囚犯被這幾人盯得低下頭,那年輕人看著那柄刀,幾口將肥肉吃到肚子裏,舒服地歎口氣道:“我等說話沒什麽分量,你大可放心。唐王就不一樣了,石應詔怎麽死的你比我清楚。”

  最裏麵一間囚室內,一名身材瘦削的中年人在閉目打坐,聞言皺了皺眉頭,正是唐王朱聿鍵。

  那黃麵獄卒打了個寒顫,石應詔是之前的守陵太監,一年前,時任鳳陽巡撫的路振飛巡視監獄時,和朱聿鍵談了一番話,沒幾天石應詔便被崇禎以欺淩宗室的罪名斬首。

  “李公公一直對王爺很是照顧,不過兄弟們粗手粗腳,難免有招呼不周的時候,王爺大人有大量,自然不會和我等計較。”黃麵獄卒滿臉堆笑地走過來,拿過朱聿鍵的碗,盛得滿滿的,又殷勤地見飯菜遞了進去。

  朱聿鍵看也不看獄卒一眼,淡淡道:“老夫隻想清靜清靜,不願多生事端。”

  “是,是。”那黃麵獄卒大喜,忙不迭地答應,和其餘幾人走得幹幹淨淨。

  朱聿鍵睜開眼睛,取過飯菜三口兩口吃完,在囚室中踱了一會,開始打拳。

  雖然身體虛弱,拳法平常,但也是一板一眼,隱約有幾分氣勢,打到興起,他口中吟道:“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忽聽到一個聲音,“叔祖父寶刀未老,實在可喜可賀。”

  朱聿鍵大驚,轉頭看見皇帝緩緩從陰影中走了出來,身邊還有幾名侍衛,李公公和一群獄卒跟在後麵,神情緊張地盯著眾人。

  一眾人哪想得到皇帝說來就來了,連忙跪地行禮。

  朱聿鍵跪在地上叩首道:“叔祖父二字,罪臣萬萬不敢當。”

  “快快請起。”趙君虎示意獄卒打開牢門,走進去扶起朱聿鍵,打量一番,隻見他頭發斑白,麵容憔悴,要不是一雙眼睛有幾分銳利,根本想象不到他是位英主。

  南明的幾位皇帝或監國中,朱聿鍵是最有才能的一位,為人正直、生活簡樸,遠非貪財好色的朱由崧可比,而且胸懷大誌,即位後便著手消除黨爭,又意識到韃子是明朝的最大的威脅,提出聯寇抗清。

  可惜形勢比人強,他被鄭芝龍等人架空,成了傀儡皇帝,空有淩雲之誌,卻無力回天,兵敗後被清軍抓獲,最後絕食殉國。

  縱然如此,他提出來的聯寇抗清卻讓大順、大西和明軍聯手,硬生生給明朝續了近二十年的命,朱聿鍵若泉下有知,也應該含笑了。

  “朕此次來,是希望唐王重新出山,征戰沙場。”趙君虎順水推舟改了稱呼,他也覺得叔父二字怪怪的,穿越雖然不到三個月,他已經習慣了唯我獨尊。

  朱聿鍵低著頭,“依大明律例,藩王不掌兵,罪臣不敢重蹈覆轍。”

  這又是崇禎的錯,當時韃子率大軍直逼京城,朱聿鍵滿腔熱情起兵勤王,沒遇上韃子,反倒陰差陽錯將李自成打得落花流水,結果被崇禎送來此地。

  “那是以前,朕已經廢除了這條律例,隻要不違國法,做什麽都行。”這次趙君虎沒有道歉,隻是輕描淡寫一筆帶過,他給崇禎背鍋背得夠多了。

  朱聿鍵吃驚地抬起頭,默然半晌,眼睛裏的光芒閃了一閃,“如此甚好,隻是罪臣在這裏關了八年,早已不複當年之勇,請陛下另擇良將。”

  趙君虎一怔,看著朱聿鍵的眼睛,緩緩道:“唐王還在怪罪朕?”

  “不敢,罪臣年老體衰,恐難擔此重任,免得誤了大事。”

  “大明江山岌岌可危,正是用人之際,想不到唐王還在推三阻四,你真的老了,連心也老了。”趙君虎大失所望,本來打算將朱聿鍵做成活廣告,凝聚宗室子弟的力量,哪知白來一趟。

  朱聿鍵躬身道:“陛下教訓得是。”

  趙君虎轉身出了囚室,他不想搞三顧茅廬這一套,有朱聿鍵當然如虎添翼,沒有也無所謂。

  李公公暗喜不已,巴不得皇帝早點離開。

  卻聽一人道:“陛下所言極是,唐王已經老了,小人願意上陣殺敵,為陛下保得萬世太平。”正是剛才那年輕人。

  趙君虎失笑道:“朕看你人不大,誌向倒不小,不知你有何能耐?”

  那年輕人道:“小人自幼喜歡武藝,於弓馬有些心得。”

  “勇氣可嘉,朕要的就是這種鬥誌,你叫什麽?”趙君虎懶得計較這人是不是吹牛,朱聿鍵剛才的拒絕讓他很沒麵子,有人自告奮勇,那是一定要招攬的。

  “小人朱彝鉉,是大同代王後裔。”

  趙君虎暗道,這人和自己是一輩的。

  原來朱元璋早早就給自己子孫定好了名字,幾個兒子取名均為單字,孫子及其後代均取兩個字的雙名,第一個字為輩分字,後麵一個字則以金木水火土作為偏旁部首。

  輩分字也定好了,26個兒子每人二十個字,比如燕王朱棣一脈——高瞻祁見祐,厚載翊常由,慈和怡伯仲,簡靖迪先猷;代王朱桂一脈——遜仕成聰俊,充廷鼐鼎彝,傳貽連秀鬱,炳燿壯洪基。

  是以宗室子弟再多,兩人哪怕不認識,從名字上便可看出輩分大小。

  “今年三月,李自成攻破大同,將代王朱傳齊一脈四千餘人悉數屠殺,你可知道?”趙君虎想起那日在宗人府看到的玉牒,代王那一本的名字幾乎全是紅色。

  “小人去年已入獄,一無所知。”朱彝鉉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沉默片刻後恢複正常,連聲音都不變。

  “你似乎並不憤怒,莫非不想報仇?”趙君虎有些詫異,很少有人在這種情況下如此冷靜,他想起了呂一飛,不過呂一飛總透著一絲危險的氣息,這人卻帶著一點懶散。

  “光靠憤怒是報不了仇的。”朱彝鉉一字一頓。

  “說得好!跟著朕,報仇的機會多得很。”趙君虎轉身道:“都起來,朕有事情宣布。”

  “謝陛下!”朱彝鉉和一眾囚犯起身。

  趙君虎不由多看了朱彝鉉兩眼,這人是他穿越後見過的身材最為高大的人,比餘義慶還高出半頭,目測一米九以上,就是身體很瘦,臉色蒼白,大概坐牢坐久了。

  他朗聲道:“剛才大家都聽見了,朕已經取消了藩王的一切限製,以後諸位想做官、從軍又或者經商,悉聽尊便,朕絕不幹涉。因違反這條律例獲罪的,也即刻釋放。當然,藩王的俸祿和封地也一並取消,隻剩下個虛名。”

  一眾囚犯喜出望外,連連叩頭謝恩,毫無異議。雖說有點心疼俸祿和封地,不過小命要緊,不是每個人都能像朱聿鍵一般熬過八年的,還是先出去才說。

  趙君虎又道:“念到名字的到校場集合,朕等著你們。”

  易海峰拿出一本名冊,大聲念道:“朱聿鍵……”

  黃麵獄卒目瞪口呆,遲疑地看了看李公公。

  “還不開門?”李公公勃然大怒。

  “是。”一群獄卒手忙腳亂。

  李公公焦躁不安,怎想到皇帝一來就砸了自己的飯碗,放了他們,以後怎麽勒索?轉念一想,這些人早點走了也好,免得讓皇帝知道自己幹的事,反正也撈了不少,就當是破財消災了,便喜滋滋跟著皇帝去了校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