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越來越近，趙君虎來不及思考，從假山後衝出大喊一聲，“小心！”

  張煌言得他提醒，心生戒備，連退兩步，恰好躲過偷襲，見兩人拿著刀從角落裏跳了出來，恍然大悟。

  那兩人詭計被趙君虎喊破，心下大怒，兵分兩路，一人衝向趙君虎，另一人對上張煌言。

  趙君虎的碎玉劍徑直揮去，將對手的鋼刀斬為兩截，趁他一愣神，刺進了他的小腹。

  張煌言雖有些拳腳功夫，卻並非武林中人，被那人殺得手忙腳亂，趙君虎正要相幫，忽見一人如旋風般掠過，一刀幾乎將那人砍成兩截，定睛一看，竟是金無恨。

  金無恨收刀入鞘，動作幹淨利落，旋即跪倒在地，“小人救駕來遲，望陛下恕罪。”

  張煌言大驚，上下打量著趙君虎，說不出話來。

  趙君虎暗自心驚，不知他是何用意，強笑道：“金捕頭怕是看錯人了，陛下已經戰死在山海關。”

  金無恨道：“小人認得陛下手中之劍，這碎玉劍是皇家之物，藏於大內深宮，難得一見，想來錯不了。”

  “京城陷落，這劍流落民間也很正常，而且崇禎將這劍賞賜給王公大臣也不是沒有可能，你怎麽偏偏說我是崇禎？”

  金無恨道：“小人先前也想過這種可能，隻是小人聽說陛下血戰山海關，以一當十，拿的便是一把寶劍，想來便是這碎玉劍，而且陛下的君王氣度絕非普通人能偽裝的。”他其實也不敢百分之百確定，不過這事涉及日後的榮華富貴，值得賭上一賭。

  他雖有拍馬屁之嫌，趙君虎心裏仍然十分高興，何況身邊確實需要幫手，便承認下來，“好眼力，不愧為青州府總捕頭！”

  “得陛下誇獎，小人愧不敢當。”金無恨大喜，看見張煌言還在愣愣發呆，低聲喝道：“見了陛下，還不下跪？”

  張煌言略一猶豫，想起趙君虎剛才救過自己，下跪行禮，“草民張煌言，多謝陛下救命之恩！”

  “都起來說話。”趙君虎暗中歎息，他選擇救張煌言倒不是因為這人是重要人物，對付韃子辦法多的是，並非缺了誰就不行，但眼睜睜看著他命喪此地，心裏總有些不舒服，隻好讓伍鵬程搶了先。

  兩人謝過起身，趙君虎道：“難怪你會暗中幫忙，原來早已認出朕。”

  “小人見陛下不方便亮明身份，也不敢聲張，免得讓別人知道。陛下洪福齊天，怎會需要小人幫忙？”金無恨極為恭敬，絲毫不敢居功自傲。

  “那也不是，要不是你射出暗器，鄭天寵恐怕便刺到朕了。”

  金無恨呆了一呆，“那枚暗器不是小人的。”

  趙君虎大為驚訝，“不是你發的？”

  “說來慚愧，小人練的是刀，對暗器卻不擅長。”

  趙君虎有些奇怪，難道鄭府內另有高手，一時也想不到是誰，忽聽遠處傳來鄭天寵的慘叫。

  “不好！”他無暇再想，循聲趕去，走不多遠，便看見鄭天寵的屍體躺在地上，胸口處有道劍傷，深不見底，頭已經被人割下來。

  伍鵬程果然已經得手，謝婉儀必定會按師娘的遺命與他成親，趙君虎心裏如刀割一般，礙於張煌言和金無恨兩人已趕到，隻能極力抑製住自己的感情。

  張煌言和金無恨自然不知道皇帝臉色為何不好看，又不敢問，垂手站在一旁。

  過了好一會，趙君虎才定下神，沉聲道：“山海關一戰，朕幸免於難，此番要趕去南京，搶在朱由菘前麵登基，須得二位協助。”

  張煌言和金無恨連聲答應，趙君虎卻道：“不過，朕剛才聽兩位所言，一個打算自組義軍，一個要投靠福王，卻是為何？”

  張煌言搶先道：“草民聽說陛下戰死沙場，一時也不知道該投靠誰，才出此下策。陛下在山海關拚死抵抗韃子，草民自當誓死追隨。”

  趙君虎很滿意他的回答，看向金無恨。

  金無恨道：“小人雖迫於無奈，投了大順，但一心盼望王師收服失地，隻是方才不敢確信陛下身份，才說出投奔福王這等大逆不道之事，望陛下恕罪。”

  “好，朕相信你們絕無二心，待朕重登大寶，必有封賞。”趙君虎其實並不懷疑二人，張煌言自不必說，金無恨要對他不利，早就動手了，也不會等到此時。不過這一路經曆的事情太多，還是謹慎些為妙，便出言試探一番，暗暗觀察他們神色，見沒什麽異樣方才放心，再以高官厚祿吸引，給自己加上一道保險。

  金無恨喜道：“多謝陛下。”

  張煌言卻道：“大丈夫當青史留名，小人並非為封賞而來。”

  兩人境界高下立判，與他一對比，金無恨不免有些尷尬，臉色發紅。

  “青史留名是要的，封妻蔭子也不能少，皇帝不差餓兵，跟著朕辦事，自然不能讓你們喝西北風。”趙君虎作為一個俗人，特別能理解金無恨，給了他一個台階。

  畢竟像李岩、張煌言這等有理想、有信念，以拯救天下蒼生為己任的人是少數，不能指望每個人都有如此崇高的境界，就絕大部分普通人而言，還是用利益驅動比較好使。

  “陛下教訓得是，小人定會保護聖駕平安到南京，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金無恨心裏暗暗感激，便想主動請纓。

  “南京是要去，不過你們得先給朕做件事。”

  “陛下請講！”張煌言回道。

  “這裏雖離江南不遠，但這一路上不知會出現什麽變故，你們要先放出消息，說朕還活著，讓朱由菘不敢立刻稱帝。”趙君虎不記得朱由菘什麽時候稱帝，隻能先拖延時間。

  金無恨道：“這個好辦，小人與鄭逸相交已久，鄭府族人眾多，隻要他說句話，一兩日之內，這消息必定傳遍大江南北。”

  “等朕離開後，你再去找鄭逸，但不能透漏朕的身份，除了你們二人，不能有第三人知道。”趙君虎強調一遍，表示自己對他兩人另眼相看。

  “是！”兩人自覺與皇帝的關係又近了一步。

  張煌言又道：“福王心狠手辣，草民擔心這消息一旦傳開，隻怕福王會在沿途設伏，置陛下於死地。”

  “朕派了些人在路上接應，不必憂慮。”趙君虎也想過這個問題，但此時顧不了那麽多，隻能見機行事，之所以不告訴他們實情，一是給他們一點信心，二是讓他們有些顧忌，不敢生出異心。

  金無恨道：“要不要小人再去找些幫手？”

  “不用，人一多反而容易暴露，你們放出消息後便和朕一起出發。”

  “是！”兩人齊聲答道。

  “還有件事……”趙君虎看著鄭天寵的屍體，沉吟不決，一時也沒想好要不要下令讓金無恨想辦法讓伍鵬程從謝婉儀身邊滾蛋，這話說出來可是會影響自己的光輝形象。

  金無恨看了看地上的屍體，又偷偷瞧見趙君虎的臉色，支支吾吾道：“陛下可是擔心……擔心那位姑娘？”他何等精明，想起剛才皇帝看謝婉儀的眼神，早已猜到皇帝心事，隻是這事涉及皇帝隱私，不敢多言，以免惹禍上身。

  趙君虎見心事被他說出來了，心裏一輕，本想直接下令，卻佯怒道：“朕的心思是你能揣測的嗎？”他雖沒當過皇帝，也知道皇帝代表的是上天，必然要營造出一種神秘感，讓臣子覺得高深莫測，不可捉摸，才方便發號施令，因此最忌諱被臣子看穿，是以先敲打金無恨一番。

  “小人不敢，望陛下恕罪。”金無恨戰戰兢兢，為了求個榮華富貴，也隻好委屈自己了。

  “行了，朕不想再看到伍鵬程，你可有辦法將謝姑娘帶上一起去南京？”趙君虎看在眼裏，倒有些於心不忍，不過沒辦法，誰讓皇帝是高危職業呢，一個不小心，就得死一大批人。

  “這事包在小人身上。”

  “記住，不能傷人，你明白朕的意思嗎？”趙君虎連忙補充一句。

  “明白。”

  說曹操，曹操便到，謝婉儀翩然而至，看見他們三人，又看見鄭天寵的屍體，想不到追蹤三年的仇人便死在眼前，心下狂喜。

  “這是你殺的？”她全靠複仇的意誌力支撐，才能堅持三年，此時大仇得報，忽覺腿上一軟，便要倒下。

  “我也希望是我，可惜是你師兄殺的，頭也被他拿走了。”趙君虎一把扶住她，金無恨使個眼色，和張煌言走遠一些。

  “多謝你，沒有你我師兄又怎能殺得了此人？”謝婉儀軟軟靠在他身上，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與以前判若兩人。

  “有什麽用，你還不是要按你師娘的遺命，和你師兄成親？”趙君虎想起最後關頭功虧一簣，有些垂頭喪氣。

  謝婉儀沒有立刻回答，忽然起身道：“我不是林詩音，林詩音太蠢了，命運要掌握在自己手裏，豈能任由他人擺布？師父師娘對我恩重如山不假，我也可以拚死複仇，但絕不會拿自己的幸福作為交換。”說到最後，她的眼睛又恢複了活力，閃閃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