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骨山淮湯(二更)
作者:司馬蘭闌      更新:2021-12-23 08:21      字數:3528
  沈魚沒好意思打擾那對小鴛鴦, 送了湯之後沒待太久。

  江硯白則被端敬縣主拉去說了會兒話。

  許是受了曹柳二人的刺激,端敬比對了那位少將軍與江硯白後,還是覺得江硯白略勝一籌, 她大方問道,“你心意還是不改嗎?”

  沈魚未關房門,他與縣主站的地方可以清楚地看見屋內情境。江硯白望了屋裏一眼, 沈魚一身天青色錦緞玉蘭花紋裙, 發間插了根相襯的玉蘭花簪, 正湊近柳香耳語了一句,不知說了什麽,惹得柳香作勢打她,她笑眯眯地去擋。

  “下官……”江硯白不自覺勾唇, 話未說完, 就被端敬打斷。

  “行了, 不用說了, 我懂了。”端敬歎了口氣,方才江硯白眼底那片溺人的溫柔,便是最好的答案。端敬自嘲一句,真是昏了頭了, 問誰也比問江硯白好, 自討苦吃。

  江硯白不明所以,隻當端敬縣主又心血來潮。

  沈魚提著食盒出來,端敬已經走遠,她來到長廊這頭, 抬臉問,“縣主找江少卿有事?”

  “沈娘子想知道?”江硯白語調上揚。

  他笑得奇怪,沈魚瞪圓了眼忙搖頭, “不想。”

  江硯白逗她,“沈娘子若真想知道,我可以告訴你。”

  沈魚移步快走,潛意識覺得不是件好事,還是不知道的好。

  江硯白笑起來,跟上她的腳步,“沈娘子走路回去?”

  “是啊。”沈魚見他跟著自己,疑惑道,“江少卿不進去嗎?”

  江硯白摸了摸鼻子,“本就是來看望曹郎君的,他既無事,便不打擾了。”

  風刮過長廊,沈魚瑟縮了下,攏了攏外袍。

  “外頭風大,不如搭我的車回去。”江硯白捏了捏掌心,開口相邀。

  沈魚一口答應,“好呀!多謝江少卿。”有免費的順風車坐,何樂而不為。

  她答應的爽快,江硯白有些暗喜,是否那日的抗拒隻是錯覺,她對自己還是有意的呢?

  阿彥牽來馬車,擺好腳踏,欲伸手扶著沈魚上去,冷不丁瞥見了自家郎君不怎麽好看的臉色,伸出去的手又縮了回來。

  沈魚抱著食盒,三兩步就上去了,壓根沒瞧見阿彥的動作。

  車內鋪了軟墊,坐著很舒服,車廂溫暖還薰了香,沈魚感慨了下有錢人的奢華,暗自打氣,以後也要買一輛屬於自己的“豪車”。

  正暢想著,江硯白遞給她一個暖手爐,小巧精致,剛好能包在手裏,“暖暖手。”

  沈魚笑著接過,又道了聲謝。她穿得不算厚實,手被冷風吹得發紅。暖爐外包裹著一層錦緞,不燙手,溫熱正好。

  “沈娘子為何不買輛馬車?”食肆也開了許久,她手裏買馬車的錢應該是有的。

  沈記離榮王府有些路程,沈魚雖然掙錢不少,但都為了存錢開分店沒怎麽動過。像馬車這樣的大件她還沒有狠下心買,平時出行靠的都是腿。

  沈魚抿抿嘴,“不常出遠門,我還要存錢開分店呢。”

  “分店?沈娘子想開在哪兒?。”江硯白問了一句。

  沈魚眼睛亮起來,坦然道,“當然是金鳴坊。”金鳴坊是盛京最繁華的坊市,珍寶閣,百味樓都在那裏,來盛京的外來客中有這麽一句話,“寧不去皇城門,不可不遊金鳴。”

  江硯白側頭看她,“沈娘子似乎胸有成竹?”

  沈魚粲然一笑,“江少卿方才說的可是想,這念想與現實之間,自然是有差距的。我現在存的錢,也就能在金鳴坊買個馬廄吧。”

  沈魚聳聳肩,說完又添一句,“還是個空馬廄。”沈魚自損起來也是毫不留情。

  江硯白輕笑出聲,又道,“為何不尋人合資?憑沈記如今的紅火,不難。”

  江硯白說的沈魚也不是沒有想過,如今的沈記是她的一言堂,但若尋了人,有些事情做不了主,隨之而來的麻煩也會變多。要找一個全身心信任她,肯將一大筆錢財交給她的人,不好找。

  “合適之人難尋。”沈魚歎一聲。

  江硯白抬起頭,目光灼灼,暗示道,“有時踏破鐵鞋徒勞,合適之人興許就在身旁。”

  “你說柳香嗎?”

  江硯白握拳輕咳了一聲,“是……”

  “她正與曹郎君蜜裏調油,我哪好去打擾。且等一等吧。”沈魚說完覺得這馬車裏有些悶,挑了窗簾想透透氣。

  寒風鑽進來,刮在人的臉上,沈魚麵似被刀削,卻笑著,聲音帶著驚喜,“下雪了!”

  車窗外,雪花打著旋兒落下,風一吹改了道,飄向更遠的地方。沈魚伸手去接,雪花落在掌心,隻一瞬便融化成水。

  沈魚樂此不疲,笑彎了眼。她前世是南方人,甚少能見到雪,記憶中下大雪是很小的年紀了,長大後便再沒有見過積雪了。她總是羨慕北方的朋友能打雪仗,堆雪人。

  江硯白往外望一眼,“十月了,是該下雪了。”今年的雪也格外早了些,昨日才過了立冬。

  沈魚很興奮,方被暖手爐捂熱的手,為了玩雪又變成了紅彤彤。她渾然不覺,用衣袖接了些雪,湊近讓他瞧,“雪花真的是六邊形的誒,好漂亮。難怪有人說,雪花是個冷美人。”

  每一片都不一樣,可惜存在的時間太短,美麗轉瞬即逝。

  江硯白挑眉看她,沈魚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笑得明媚,“是很美。”

  冷美人不及眼前人。

  江硯白挪開眼,緩緩道,“沈娘子喜歡看雪?”

  沈魚笑著道,“當然喜歡,銀裝素裹,天地都成了一色。”沈魚從未親眼見過書中描寫的雪景,隻透過屏幕看見過,但再真實的場景,都敵不過親眼見過的震撼。

  沈魚那時總是想著,等有了錢,一定要去東北看一次雪,在冰天雪地裏吃一次雪糕。她眼中透露出了些許向往。

  江硯白看著她,忽然覺得眼前人鮮活了不少,沈魚從來處事沉穩,難得有些小女兒情態。

  路邊有垂髫的小兒牽了條小黃狗,雪落在它的身上不見了,小黃狗汪汪地叫著,小兒咯咯地笑著。

  沈魚忽然想起一首著名的打油詩,念了出來,“江上一籠統,井上一窟窿。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

  江硯白一聽便知詠的是雪,笑道,“這詩倒有趣,你做的?”

  沈魚可不敢攬功,“是位賣油的張翁所作。”唐朝的這位張打油名氣可不小啊,打油詩一詞就是由他而來。

  “這雪能積起來嗎?”沈魚有些期待的問,她已經開始幻想打雪仗的場景了,她一定要親手堆個雪人。

  江硯白作為一個在盛京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人,天公的脾性也摸透了些,“應當不會。”

  “哦。”沈魚的幻想破滅,撅起嘴有些不太高興。

  江硯白淺笑。

  馬車一直平穩地走著,車廂驀地一抖,沈魚因玩雪坐姿本就不正,身形一晃,直直撞進了江硯白懷裏。

  兩人四目相對,誰都沒有作聲。

  車廂又是一抖,沈魚又向後仰去,眼見後腦要撞上車廂壁,江硯白伸手一擋。

  車外阿彥不好意思地稟報,“郎君,方才路麵有兩塊大石,您可有事?”

  沈魚已經從江硯白的懷裏出來,坐直了身子。

  江硯白朝外麵道,“無事。”

  他理了理被踩髒的衣袍下擺,“盛京的路麵,確實該清理了。”

  沈魚沒把這點身體接觸放在心上,關心起了他的手,“手可曾受傷?”

  江硯白伸出骨節分明的大手,左右看了看,“沒事。”

  剛才那一下撞得不輕,沈魚湊近看,果然看到了些紅腫,她下意識拉了他的手,“紅了一大片,怎麽說沒事。”

  他的大手被她的小手抓著,她的小手很冷,他的大手很燙。

  江硯白霎地抽回手,藏在身後,手背火辣辣的,“真的沒事。”

  沈魚才不信,“江少卿的手若出了什麽事,倘使不能寫字,便是我的罪過了。”

  江硯白為證明真的沒事,伸出手五指成爪,又握成拳,“可安心了?”

  突然來上這麽一個手部康複動作,沈魚有些想笑,點了點頭,能做這個動作,證明確實沒傷到筋骨。

  江硯白將手收在長袖中,手背仍舊在發燙,連帶著麵上也浮了些燥意,沒來由得有些惱。

  沈魚怕又出現方才的意外,不敢再鬆垮地坐著了,坐正了姿勢,背靠車壁,但正襟危坐實在太累,沒一會兒她便有些腰酸。

  幸好沈記已在不遠處,在街口的岔道,阿彥停下了馬車,問裏麵的人,“郎君,是讓沈娘子在這裏下,還是沈記門前停?”

  從街口到江府有兩條路,一條經過沈記但至江府門前那一段路太窄,馬車進不去,另一條不經過沈記,路較寬。

  “去沈記。”江硯白道。

  “等等。”沈魚開口,“已是麻煩江少卿了,怎好再讓你們繞路。”沈魚作勢便要下車。

  江硯白攔了攔她,拿出一旁箱籠裏的鴉青色暗紋大氅,“下去可以,披上。”

  “不必……”

  “阿彥,去沈記。”

  阿彥應聲,“好嘞!”

  “停!”沈魚算是看出來了,就是讓她二選一,“把大氅給我吧。”

  她披上大氅,暗道,從前怎麽沒發現江硯白還有些霸道屬性。

  鴉青色與她今日這一身天青色極為相襯,領口處一圈雪白絨毛給她添了幾分嬌俏。

  阿彥擺好車凳,沈魚下來,遙遙望見阿莓從食肆中奔出來迎她。

  “小魚,冷不冷?”阿莓替她拂去身上雪花。

  沈魚呼了口白氣出來,“不冷。”她像是想到什麽,又轉身對江硯白道,“江少卿可否稍等一會兒。”

  江硯白挑著車簾,點了點頭。

  沈魚一手提著食盒,一手拉著阿莓飛快地往食肆裏奔。大氅太長,不符合沈魚的身量,尾部拖在地上浸染了一大片水漬。

  阿彥看得直呼心疼,“那可是上好的料子。”但郎君都沒說什麽,他也不好多嘴。

  沒等多久,沈魚抱著食盒,疾步快走又回來了,“給。”

  食盒未掀蓋,香氣卻飄了出來,江硯白眼帶笑意,“排骨山淮湯?”

  沈魚笑著點頭,“山淮滋補,喝點燙的暖身。”

  她站在車下,笑吟吟地遞上食盒。

  雪花飄,美人嬌。

  鼻尖縈繞著排骨山淮湯的香氣,江硯白腦中閃過柳香撲過去吻人的舉動。一個小娘子有如此勇氣,他好像還不如她了。

  江硯白心念一動,拿走食盒後說了句,“端敬縣主尋我,問了我一個問題。”

  沈魚偏頭疑惑,不知為何他現在突然提起。

  江硯白嘴角漾著笑,“縣主問我,心意是否還一如往昔。”

  “我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