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少卿的桃花
作者:司馬蘭闌      更新:2021-12-23 08:15      字數:3510
  夜幕降臨升起繁星點點, 攤位鱗次櫛比都在攤前掛起了一盞燈籠,逐一亮起,倒是別有一番意境。

  胡人的稀奇玩意兒看完了, 大齊的精巧之物也不能錯過。

  竹編,木雕都是司空見慣了,更令人嘖嘖稱奇的是有手藝人拿狗尾巴草杆編製小玩意, 或蟋蟀, 或螳螂,或蝦米……

  那編草杆的手藝人還現場演示, 隻見幾根狗尾巴草杆在他手中穿來穿去, 也不止怎得就變成了一隻憨態可掬的小兔。

  編好了遞給麵前伸長了脖子等著的小童, 編製時特地留出一截狗尾巴草杆,在尾處彎一個小圈套在小童手指上,小童父母也爽快掏銀子。

  沈魚想起從前, 中學時期她有個男同學會用彈性繩編製各種動物,他也沒係統學過, 隻憑借著想象力, 不過都被班主任沒收, 也不知那同學後來有沒有去要回來。

  那手藝人與她那同學年歲相當, 看來這個年紀, 正是想象力爆棚的時候呀。年輕的手藝人麵前還擺著許多木雕,個個小巧別致。

  年輕人上來招呼,“小娘子隨意看看。”

  沈魚對草編感興趣卻不打算買,草編多用鮮草杆, 過了幾月便失了水枯黃鬆散,也算消耗品,沈魚還打算存錢開分店呢, 自不會花錢買這個,木雕倒是可以考慮。

  時下人雕刻都圖個意境與吉利,是以最多的題材便是觀音坐蓮,馬踏飛燕,或是福祿壽三星,再有就是花鳥魚蟲,也看個有趣兒。

  這攤子卻不同,擺了些豬狗猴羊,每一個的神態都抓住了精髓,尤其是那小猴,抓耳撓腮活靈活現。

  “這是女子刻的。”江硯白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臉上帶了個貓臉麵具,淡淡說了一句。

  沈魚看著他的麵具,啼笑皆非,江硯白消失這麽久,原來是去買麵具了,她往他身後望了望,“那小娘子,沒再追來?”

  長得太招人也是件煩惱事。

  大齊民風開放,男女大防不是那麽嚴謹,女子若有膽大的當街拋香囊或是拔下一隻發簪擲過去也是有的。一如今日,有相好的娘子郎君一同上街玩樂也是不少的。

  但江硯白還是顧忌著沈魚的清譽沒有與她走得太近,隔了三兩步的距離,是以外人看來也不覺得他們是同行。

  江硯白便遇上了一個膽大的小娘子,隻見臨空飛來一隻錢袋落在腳下。江硯白本還以為是哪位遺失的,拾了起來打算找尋失主。

  卻不想人群中鑽出來一位胡服窄袖的小娘子,她挽了個男子發髻,頭上隻有一根束發簪,傅粉口脂卻是一樣未落,雖做男子打扮,但很容易能看出是個女子。這也是時下盛京流行,高門貴女也不乏這樣裝扮的。

  胡服小娘子好生大膽,上前行了個抱拳禮,開口一把細嗓,“郎君氣宇不凡,不知可否結交一二?”

  江硯白麵不改色,顯然對待這種情況十分有經驗,“這位郎君,請收好你的錢袋。”

  胡服小娘子卻不肯接,甜甜一笑,“區區碎銀,就當請郎君喝杯薄酒了。”

  “萍水相逢,不敢受禮。”江硯白執意要還給她。若是一般臉皮薄一點的小娘子,人家拒絕意味這麽明顯,也就不強求了。

  可這位小娘子顯然不是一般人,將江硯白伸出來的手往他那邊推了推,順便在他手背上用指甲輕輕剮蹭,明晃晃地吃了把豆腐。

  江硯白桃花眼垂了下來,有些冷峻,往後退了一步,縮回手,木著臉,“這位郎君,這些銀子當真贈與我?”

  “自然當真。”胡服小娘子一喜,心道定是方才的動作起了作用,讓他改變了主意。

  江硯白掂了掂錢袋,裏頭碎銀不少,隨即抓了一把出來撒向四周。

  憑白天上掉了錢,哪有不撿的道理?

  胡服小娘子被人群攔住,口中還大喊著,“郎君莫走!”

  混亂中,江硯白抽身而去,順便拉走了看戲看得正歡的沈魚。

  江硯白拿衣袖擦了擦手背,“沈娘子當真一點情麵不講。”江硯白也說不上來這是種什麽感覺,被胡服女子調戲,遠沒有沈魚無動於衷來得讓他情緒波動。

  不是每日都花那麽多心思為他做吃食嗎?怎得一點反應都沒有還一臉笑意。

  沈魚攤攤手,覺得是不是自己笑得有些過分了,斂了笑意,“江少卿的桃花劫,我能幫得上什麽呢?”

  自然是幫得上的,這香囊砸人也有規矩,若是砸中了有主的郎君,隻需同遊的小娘子往那兒一站,即便對麵小娘子再不甘願,也得將香囊發簪收回去。

  見沈魚還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江硯白一拂袖,走了。

  徒留沈魚在秋風中淩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是生氣了?”但這有氣也不該對她發呀!

  若是鄧氏在這裏,定要給她兩個爆栗,再罵兩句不解風情。

  沈魚心大,隻當江硯白被個小娘子調戲了心情不好,她大人有大量,不與他計較,複又逛起來,良久才又在這攤子前相遇。

  江硯白獨自生了半天悶氣,卻也不知到底在氣什麽,回想沈魚的種種表現,她好似對有些風俗民情都不是很了解,興許是不知道這規矩。

  且他也未對沈魚有什麽回應,人家小娘子又有什麽立場,怎麽好跳出來替他解圍。

  想通了這些後,江硯白更覺得自己這氣來得有些莫名奇妙,該去和她道歉才是。

  貓臉麵具做的不錯,斑紋畫得極妙,白線隨意畫了幾道貓須,還是隻橘貓,所謂十橘九胖,沈魚想象了一下江硯白成了隻胖胖的橘貓,又笑了。

  年輕人聽見江硯白的話,“這位郎君好眼力,這些都是舍妹所做,隻是不知從何見得?”

  江硯白拿起一隻小羊,指著羊腿處道,“且看此處,本一刀便可完成,卻用了兩刀,想來是雕刻者手勁不夠才分成兩刀。”

  他又道,“那隻水牛是你做的,這處與水牛後腿的刀法異曲同工,而你隻用了一刀。”

  年輕人拍手稱好,站了起來,“見微知著,在下佩服。”

  沈魚此時才發現這年輕人的腳好像受了傷,右腿一直不敢使勁,難怪剛才一直坐著。

  江硯白轉頭欠身,“沈娘子,方才是我失禮了。”

  沈魚擺擺手,示意沒事。

  “挑了許久,可看中什麽了?”

  沈魚還未啟唇,耳邊傳來個嬌俏聲。

  “哥哥,這胡麻餅香得很,快趁熱吃。”喚“哥哥”小娘子手中還拿了串糖葫蘆,插在攤子木板的夾縫中,揀了塊空白木頭坐下來雕起木頭來了。

  沈魚瞧著這小娘子有些眼熟,看臉沒想起來,但目光觸及她手中的雕刻刀時,想起來了,“是你,那個巧魁!”

  尹小婉抬眼看她,一臉驚恐道,“這位娘子快別提這事兒了!”

  沈魚蹙眉,不解道,“怎麽,這不是好事嗎?”

  旁邊的尹小北解釋,“都是為了給我治病,小婉才去參加那個鬥巧,得罪了貴人。”

  尹小北與尹小婉是一對雙生兄妹,兄妹倆當年逃荒來的盛京,父母都在路上沒了,他們運氣好,被一個雕木頭的匠人救下了。

  本來憑著手藝說不上大富大貴,三餐溫飽倒也不愁,怎料天有不測風雲,尹小北上山伐木時不小心摔斷了腿。

  治腿是個拖不得的病,錯過了好時候便會落下病根。可家中餘錢根本支撐不住尹小北的醫藥費,七夕那日尹小婉心情煩悶,行至百味樓旁聽見巧魁的獎品是珍寶閣的金簪,一時意動便上了場。

  得了金簪本是好事,尹小北的醫藥費不愁了,問題出在那巧魁名頭上。

  “巧魁之名於高門貴女是殊榮,於我們尋常人卻是實實在在的拖累。”

  江硯白問了句,“怎會如此?”

  當日董六娘被江硯白婉拒又失了巧魁,被盛京貴女們狠狠地嘲笑了一番。

  董六娘氣不過,著人調查尹小婉的背景,結果隻是個木工坊的雕刻木頭的,讓她大失所望,覺得輸給這般低賤的人是莫大的屈辱。

  於是時不時找些人去木工坊裏搗亂,用的都是不入流的法子,尹氏兄妹也曾報過官,官府中人來了,把人抓走關上十幾天,這幫人又來了,如此循環往複,官府人也惱了。

  “店裏沒了生意,隻得出來擺攤,但每每在一個攤位呆上三天以上,那幫人就又來了。我們吃些苦倒沒什麽關係,這是師父的木工坊就這麽關了,實在是覺得愧對師父。”

  尹小北長歎一聲,“民不與官鬥,我們又有什麽法子呢。”

  董六娘此舉當真下作,沈魚瞥了眼戴著橘貓麵具的江硯白,看來江少卿這桃花,質量也不是那麽高嘛。

  江硯白暗自記下,解決董六娘這問題與賀欒的道理是一樣的,董氏不算世家,其實在盛京並無根基。是以盛京有些底蘊的人家,都不屑與董家結交。

  董家數代也沒什麽大作為,董父算是其中一個異類吧,做到了國子司業,隻是這教女方麵,似乎不大行啊。

  沈魚給尹氏兄妹留了個地址,說是有筆生意要找他們談。

  “我們兄妹這手藝,哪能做什麽大生意?”尹小北還是有自知之明的,他們雕工隻能說是一般,連大師的門檻都沒摸到。

  沈魚賣了個關子,“總之還是做你們的老本行。”沈魚一直在想這個念頭的可行性,但那時候的她還沒有足夠財力支撐去實踐她的想法,恰好尹氏兄妹出現,她躍躍欲試。

  沈魚給尹小婉畫了個圖樣,倆人神神秘秘,時不時耳語幾句,尹小婉時而蹙眉時而展顏。

  尹小婉顯然對沈魚的圖紙很感興趣,眼睛都亮了起來,這要是真的做成了,她與哥哥就不必擺攤了。

  尹小北也參與了進去,三人聊得歡,便顧不上攤子了。

  有客來,見江硯白站在攤子旁,拿起一隻竹編螳螂問,“店家,這個怎麽賣?”

  江硯白愣了愣,那客人又問了一遍,他才開口道,“竹編五文錢一個,木雕十文。”方才尹小北賣的就是這個價格,他記性不錯,都記了下來。

  客人付了錢,挑了一個螳螂和木雕小兔,走出幾步,與身邊友人閑話,“這個戴著貓臉麵具的店家,好像有些呆愣。”

  友人點點頭,“確實不大會做生意的模樣。”

  被誤認為攤主的江少卿:“……”

  那日的圖紙上到底畫了什麽,江硯白是不知道的,他追問一句,沈魚神秘一笑,“賣的就是那份未知的誘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