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鬥巧(一)
作者:司馬蘭闌      更新:2021-12-23 08:13      字數:3974
  入了七月,天熱得就越發不加掩飾了,門前的老槐樹使了勁地舒展葉子,也隻得到一些樹蔭。

  七月七,當乞巧。沈魚還不懂事時,有位大姐姐認真的說,七月七晚上在葡萄架下,可以看見牛郎織女相會,她天真的去了,熬到夜裏睡著了,還是被人抱回來的。

  傳統習俗中乞巧形式也有許多種,如喜蛛應巧,穿針乞巧,頭針應巧,藍夜鬥巧,吃食也有巧果,五子,江米條等。

  不過後世已經將七夕演變成了情人節,紅玫瑰才是王道,巧果卻不多見了,是以沈魚對此不大了解。

  巧果不會做,花糕卻是會的。

  沈魚提前去木匠哪裏定製了許多花樣子的模具,牡丹,芙蓉,桃花,櫻花,各式花朵應有盡有。

  七月也是吃桂花的好時節,沈魚兩廂結合,做了個各色花樣子的桂花糕。

  隻見沈魚將粘米粉糯米粉,白糖水,豬油混合,接著把它抓成沙子狀態,再倒入石臼中,研磨成細細的粉末。

  粉末倒入模具內,表麵抹平,撒上桂花碎便可上蒸鍋蒸了。

  鄧氏在旁邊看得稀奇,這道點心不難,沈魚便叫了她一同學一學。

  “掌櫃會的真多,從前的桂花糕,沒這般做法的。”

  這恭維過了頭,沈魚可不敢邀功,隨口道,“哪裏是沒有,隻是人家都捂著方子,不讓外人知道罷了。”

  鄧氏才反應過來自己占了大便宜,話都說不清了,“這……這……您把方子告訴我,合適嗎?”

  這年頭教授廚藝多數都是拜師磕頭,有了師徒名分,才教徒弟秘方。鄧氏白得了秘方,自然是惶恐的。

  “鄧嫂子不必如此,要是不合適,我也不會把您叫來。”

  趁著蒸桂花糕的時辰,沈魚揉起蜜桃糕的麵團了,蜜桃到此時已經不應時節了,也就大戶人家的冰窖裏還有些剩的。

  不過沈魚有係統,那都不算事。

  蜜桃糕其實就是粉色含了桃子餡的糯米糍,蜜桃醬是三天前就糖漬了的,如今正好拿出來用。

  糯米糍的皮子好做,就是揉麵廢功夫,要揉出手套膜來,鄧氏自告奮勇,沈魚也就讓她上手了。看著簡單,上手才知道這裏麵有門道,鄧氏先前不得要領,白費了許多力氣,經過沈魚指點,才漸漸找到了門路。

  煮了桃子皮上色,麵團變成了粉嫩嫩的,揉出來的糯米糍也是胖胖的,沈魚用牙簽在中間壓上一條印子,就成了個粉胖渾圓的蜜桃屁屁。

  鄧氏噗呲一笑,“模樣還怪有趣的。”

  兩人一起上手,不一會兒案上就擺滿了各樣花糕和糯米糍。

  今日出門的小娘子格外多,三倆成群的,看見這模樣可人的花糕和糯米糍,忍不住駐足。

  鄧氏嫁過一回,早沒了那些少女心思,沈魚可還年輕的很,“掌櫃可要去百味樓前鬥巧?您這手藝定能奪魁。”

  百味樓鬥巧已經辦了許多年了,所謂鬥巧,便是讓小娘子用雕刻刀把菱藕雕刻成各色樣式,或花鳥,或魚蟲,總之想刻什麽刻什麽。

  菱藕嬌嫩易碎,在菱藕上雕刻更是細致功夫,比的就是一個手巧。

  百味樓會在門前擺擂台,屆時自覺手巧的小娘子可自行報名,經過評定選出魁首,會得到百味樓出資的頭等彩頭,其餘小娘子也送上些精美巧果。

  有熱鬧沈魚是想湊的,但鬥巧還是算了吧,“做糕點與雕刻可不同,我還是不去獻醜了。”

  在菱藕上雕刻她還真沒試過,用蘿卜雕花她倒是會。

  “這刻好的東西,便用來送給相好的小郎君……”鄧氏還在說著。

  沈魚卻已經歪了重點,“菱藕刻的,能存幾日呀?還是煮熟吃了好。”

  鄧氏笑罵她不解風情。

  沈魚吐了吐舌頭,沒辦法嘛,她一向是務實主義者,菱藕不吃拿來雕刻,實在是浪費!

  花糕很受孩子和小娘子的喜歡,天還沒擦黑,糕點就賣完了。

  阿莓沒見過鬥巧,央著沈魚帶她去看看,是以夕食都吃得飛快。

  崔四總要刺上幾句,“你可看看就好,別上去吧人家案台子戳壞了。”又惹得阿莓一頓打。

  到了晚間,夕陽灑下餘暉,將天邊的雲霞都染成了亮燦燦的金紅色。

  阿莓興致勃勃,沈魚沒怎麽逛過古代夜市,也好奇著。

  百味樓所在的那條街,已是人潮湧動,小娘子們穿紅著綠,卯足了勁打扮自己,平日裏不舍得穿的衣裳,心愛的花簪全拿了出來,要鬥巧,可不能先輸了架勢。

  賣糖葫蘆的,賣小糖人,糖畫的小販,人多的地方總少不了他們的身影。

  沈魚買了兩個糖葫蘆,給了阿莓一個。沈魚咬了一口,糖衣不脆,山楂不新鮮,應該是隔夜的,瞥見旁邊的阿莓也是皺了皺眉,這些天來都把她舌頭養刁了,吃的出好歹來了。

  但到底是用錢買的,阿莓還是全吃完了。沈魚吃了兩個就有些膩了,便吃不下;剩餘的塞給了阿莓。

  百味樓門前有一大片空地,此時已擺開了架勢,用五色彩繩隔了出來,空地裏頭擺了十幾張案台,每個案台上有一盞宮燈和雕刻工具。

  鬥巧需得等到沒了天光,僅靠著案台上宮燈的照亮,更考驗眼力,若是菱藕被雕刻壞了,便要下場換她人上來。

  所以這每年的魁首,都是有著手上真本事的,耐心,眼力和技巧,缺一不可。

  鬥巧是萬民同樂,有尋常人家的女子當然也不乏高官貴女,去年的“巧魁”便是工部尚書之女杜引香。

  觀鬥巧的最佳地點,當然是百味樓的二樓,這便是百味樓承辦著鬥巧大賽的原因了,今日二樓的位置可不便宜。

  出來玩自然要盡興,但沈魚問了一嘴二樓的位置後,想想還是算了,連最差的位置都要十兩,買不起,買不起。

  最後在一樓找了個不錯的角度才坐定,一樓大多是待會兒要下場的小娘子在休息或做準備。

  有位著桃花石榴裙的少女飲了口茶,“聽聞杜家那位今年不來,那董六你可有機會了,可要恭喜了。”

  這話怎麽聽都不是真心祝願,董六娘子臉色不愉,“便是她來了,今年的魁首也是我的。”

  去年若非最後時分吹來一陣風,她被風沙迷了眼睛,刻壞了馬兒的一條腿,魁首又怎會落到杜引香頭上。

  桃花石榴裙少女顯然不懷好意,“是嗎?我聽說上月董府到處再買菱藕,想必是供董六你練手用的,花了這許多銀錢,該是拿個魁首回去的。”

  菱藕長在水裏,盛產於江南水鄉,盛京也唯有百味樓這般的大酒樓能再這個時節弄來幾斤。

  為著鬥巧練上許久不稀奇,旁人用的大多是蘿卜或者泥胚,拿菱藕來練便是有些作弊的意味了。

  董六被戳中軟肋,臉上有些發熱,羞惱起來,“你……”

  旁邊一個拿著象牙柄團扇的少女打起圓場來,對石榴裙少女說,“哎呀,用菱藕練,也是人董家願意,輪得到你在這裏說嘴。”

  團扇少女對著董六道歉,彎眉笑道,“十四娘還小,不懂事,董妹妹可千萬莫於她計較。”

  董六心中仍是有些不快,可那又能怎樣,人家都道歉了,再計較倒是顯得她沒肚量了。

  沈魚點了壺清茶喝著,看這些大家小姐“唱戲”,可比鬥巧有意思。

  沈魚的位置離門口有些遠,有個花盆擋住了她的視線,不知有誰進來了,一樓的這些貴女們忽然都正襟危坐起來。

  江硯白信步而來,遠天藍色長袍披身,身姿綽約,低眉垂眼間流露出些無意的風流來。

  他無端進來,惹得閨秀一陣熱切,壓低了聲音細語。

  “是江少卿!”

  “當真是他,他怎會來,不知是來看誰?”

  悉悉索索間,又一人進來了,來人是位女子,穿了身丁香色襦裙,這人的到來又掀起一陣討論。

  尤其是董六,臉色已經開始發青。

  “杜引香!不是說不來嗎?”

  “誰知道呢,人家想來,也攔不住呀。”這話還是那十四娘說的,她此刻笑意盈盈,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董六卻沒空與她計較,扶了扶鬢邊的釵環,朝著江硯白去了。

  沈魚側了側身子,預備看戲,其實她也很好奇,這江硯白這般年紀,怎麽還未娶妻?

  董六柔柔過去見禮,“見過江少卿。”

  江硯白顯然沒認出人來,眼中帶著有些疑惑,還是董六身旁的婢子開口,“我家娘子姓董。”

  江硯白微微頷首。

  董六也不氣餒,聲音軟得能掐出水,模樣好不委屈,“今日來鬥巧的甚多,杜娘子也來了,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拿到魁首。”

  江硯白瞥了她一眼,“技不如人,自當認輸。”

  董六顯然沒想到他這麽不解風情,滿肚準備好的話哽在了喉頭。

  沈魚看了全程,差點噴茶,她好像知道江硯白為什麽還是單身了。

  董六也未糾纏江硯白多久,因為鬥巧正式開始了。

  百味樓掌櫃在門口敲了鑼,“鬥巧大賽正式開始!奪得魁首的娘子百味樓會送出珍寶閣的紅寶石金簪一支。”珍寶閣是盛京最大的首飾鋪子。

  掌櫃手裏拿著簪盒,紅寶石在月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不為別的,就為這支金簪,也得卯足了勁鬥。

  娘子小姐們便魚貫入了場,雕刻的時間是一炷香,上場的場次是抽簽決定的,很公平。

  董六一馬當先,回首看了看周圍,卻不見杜引香身影。

  杜引香在百味樓未出來,她前些日子傷了手,本就沒打算上場,隻是來看看罷了。

  百味樓一樓霎時間空曠許多,沒了人群的遮擋,江硯白很容易就看見了正在喝茶的沈魚。

  沈魚也朝他看過來,兩人視線相撞,沈魚大大方方打招呼,江硯白卻有些不可名狀的緊張。

  今日是七夕……

  母親莫名其妙的要吃百味樓的巧果,然後他就被趕出來買了。江硯白哪能不知道周氏的心思,醉翁之意不在酒。

  百味樓今日鬥巧,聚集了不少貴女,要是能碰上一個把菱藕送他的,可算是合了周氏的意。

  他索性在這兒多待會兒,也省的回去聽念叨。

  沈魚站在那兒沒有下場的意思,江硯白說不上慶幸還是失望,心裏透著股別扭。

  一炷香的時間不長也不短,很快比完三組,其中不乏刻斷了,出錯了,或是時間到了沒完成的,三組過去,擺成品的案台上才十餘個能看的。

  比完了三組,第四組時便不太有人了,案台上沒怎麽坐滿,掌櫃高聲喊著,“還有沒有想參賽的娘子,快上台去呀,魁首可是能得珍寶閣的金釵呢。”

  掌櫃又喊了兩便,才總算有個穿了布裙的小娘子上去了,敲鑼開始。

  “沒意思。”阿莓捧著臉說了句,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困了。

  沈魚揉了把她的臉,“都是尋常人,看個熱鬧罷了。”若是雕刻大師比賽,那才好看呢。

  “沈娘子以為,誰會奪魁?”江硯白不知何時走了過來。

  沈魚凝望著那邊案台,不出意外的話,這組便是最後一組了,魁首也將決出,“董六娘的駿馬不錯。”

  董六娘確有幾分手藝,菱藕雕了隻飛馳駿馬,駿馬揚蹄欲奔,算是完成度很高的了。

  “但,我覺得她會勝出。”沈魚遙遙一指,指向的正是那位最後上來的布裙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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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少卿:她為什麽不上場?

  沈魚:我隻會刻蘿卜花。

  菱藕就是菱角,長在水裏的,南方地區比較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