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陪公主殿下看日出。

  微臣榮幸之至。

  他平時冷著臉冷著聲音說話都足夠招人, 更別提現在薄唇輕啟，聲線壓低帶著鼻音, 聽起來有特別重的縱容意味。

  讓顧桉覺得自己在他麵前怎樣都可以, 看日出這樣簡單的要求根本不值一提，更過分一點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她抬眼看他。

  江硯看起來真的很累，半垂著眼, 雙眼皮褶皺深刻清晰。

  他彎著眼睛碰了碰她頭發, 非常教科書版本的摸頭殺，跟顧楨那種恨不得把她頭發薅禿的摸法完全不一樣……

  他這根本不是陪她看日出！

  而是在她心上放煙花！

  他也不是在摸她頭發！

  而是在耽誤她！

  不要散發魅力了你這個迷人的家夥！

  她好像從十八歲的顧桉, 完完全全變成被寵愛的小朋友。

  小朋友臉紅心跳, 把臉縮進圍巾, 隻露出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 悄悄看他側臉和他長長的睫毛。

  她拿了一顆最喜歡的葡萄味水果糖, 甜甜的味道卻在心底化開。

  江硯把她送到家, 緊接著回了單位。

  顧桉噠噠噠跑上閣樓，拿出數位板畫了一格小漫畫。

  配文：我真的好喜歡他呀。

  【土撥鼠叫！！！】

  【太撩了叭我的天】

  【嗚嗚嗚嗚這個公主殿下也太蘇了我不行了】

  【這樣的警察叔叔在哪排隊能領？】

  【啊啊啊啊啊這男人好會艸太會了太會了啊啊】

  【女鵝新年快樂！！！十九歲了！！！麻麻允許你談戀愛！！！！！】

  顧桉雙手托腮，小娃娃臉圓鼓鼓。

  新年願望從“明年這個人還在我身邊”, 變成“快點讓他變成我男朋友吧”……

  -

  大年初三之後, 顧桉又繼續去給小高中生當家教, 忙起來之後寒假過得飛快。

  就算她天天在家, 見到顧楨和江硯的時間也很少, 這下早出晚歸, 就更加見不到人。

  兩名刑警同誌平時忙, 到了重要節假日就更是忙得要死，有時候顧桉去送飯，等半個下午都等不到人。

  她又心疼又沒有辦法, 隻能加倍努力做好後勤保障工作, 閑下來看電視隻看養生和膳食搭配。

  顧楨和江硯每次回家時間不定，隻是不管是半夜還是淩晨，總能看到正處在保溫狀態的電飯煲。

  像是哆啦A夢的口袋，那個平淡無奇的電飯煲，總能變出來各種美味飯菜。

  上邊總是貼著某人的卡通便簽，圓滾滾的小學生字體：今天也辛苦啦！兩位先生用餐愉快！

  “你說以後誰娶了顧桉，是不是有點兒過分幸福，”電飯煲蓋子掀開，西紅柿牛腩煮得軟爛湯汁濃鬱，顧楨拿碗盛飯，又皺眉道：“算了，不能想，光是想想都想揍人。”

  江硯薄唇輕抿，沒有說話。

  -

  顧桉的家教兼職在正月十五那天上午結束，隔了兩天之後就是正月十八，她開始收拾東西準備返校。

  隻是不知道開學前還能不能見到哥哥和江硯。

  正月十八那天，顧桉早上起床打著嗬欠下樓，顧楨正係著圍裙在料理台前做飯，江硯端著碗筷碟子往餐桌走，分工明確，配合協調。

  空氣裏的細微浮沉都被鍍上一層暖色，眼前場景過於溫馨，顧桉鼻子一酸嘴角一癟，更加不想回學校。

  她還是小孩子心性，喜歡過年，喜歡煙花，喜歡熱熱鬧鬧的氛圍，喜歡下雪、糖葫蘆、湯圓和烤地瓜，而這些美好事物，隻展示在名為“寒假”的展示櫃裏。

  “哥，我今天就要回學校了……”顧桉眼睛天生下垂，看人的時候總帶著可憐巴巴的無辜感，像德牧幼崽。

  “嗯，”顧楨渾不在意，“讓江硯送你，我下午有事。”

  顧桉慢吞吞“哦”了一聲，奇怪發現自己開學前的離愁別緒，因為“江硯送你”這幾個字，成功消失大半。

  早飯後，顧楨剛要收拾碗筷，就被顧桉眼疾手快摁住，她穿白色衛衣，身上全是煎蛋圖案，整個人像個行走的雞蛋餅，雞蛋餅長了一張小圓臉，笑得狗腿又可愛：“我來我來！顧警官您歇著！”

  顧楨果然就不跟她客氣，往沙發上特別大爺地一倚，又跟崽崽開始看海賊王，他自從上了警校，就已經完全跟不上這部動漫的更新進度。

  顧桉抱著碗碟放進洗碗池，轉頭就見江硯跟過來，“哥哥幫你。”

  嘿嘿嘿，又穿了一個顏色的衛衣！隻是他的沒有煎蛋圖案非常單調非常沒意思。

  但是又不得不承認，江硯穿白色衛衣的時候簡直俊出青春氣，看起來溫柔無害還少年感十足，隻不過那張臉過分冷淡，眼角眉梢都透著不可冒犯的禁欲感。

  空氣變成淺淡香甜的薄荷味道，顧桉心裏開始冒粉紅色泡泡，臉頰一不小心就開始升溫，她鼓著臉頰像隻小金魚，開始咕嚕咕嚕吐泡泡：

  “好不容易休息一天你還是不要幹活啦，快去和我哥看路飛或者補個覺吧……”

  “哥哥洗就好。”江硯開口，聲線清冽。

  他把袖子折了兩折，露出清瘦利落的手臂，因為個子太高洗碗時不得不彎下腰，脊背和窄腰的線條被衣服勾勒得十分清晰。

  那雙骨節分明的手賞心悅目，冷白膚色，皮膚細膩，一看就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但其實掌心有槍繭。

  洗碗池那麽大點地方，兩人也沒辦法一起，顧桉提議：“那我做湯圓，你想吃什麽餡兒的？”

  江硯：“都好。”

  “那就黑芝麻餡兒和豆沙餡兒好了，我哥喜歡這個來著。”

  她聲音脆生生，開始炒黑芝麻，炒著炒著就忍不住彎腰湊近平底鍋聞味道。

  圓眼睛饜足地眯成彎彎的縫兒，像隻吃到小魚幹的貓，顧桉笑出小虎牙：“好香好香！”

  顧桉對一切糯嘰嘰的食物都毫無抵抗力。

  餡兒料打碎，加豬油，放在冰箱冷凍。

  糯米粉加水，揉成麵團，包冷凍好的餡料，下鍋煮。

  繁瑣又無趣的過程依舊能讓她開心，小虎牙自始至終都露著可可愛愛的尖兒。

  煮湯圓的時候，隔著透明鍋蓋看裏麵翻滾的糯米團子，眼巴巴的像在看寶貝。

  江硯失笑，笑意從眼尾蔓延至輕抿的嘴角，變成漂亮梨渦。

  “熟了熟了熟了！”

  湯圓翻滾浮起來的那一刻，顧桉的小尾音雀躍極了，迫不及待用白瓷勺子湯圓舀了一個湯圓。

  晶瑩剔透的糯米團，內裏是濃香芝麻餡兒，呼哧呼哧冒著熱氣，但是看著都能想象軟糯香甜的口感。

  她鼓著臉頰放在嘴邊呼呼吹涼，這才舉到江硯麵前，獻寶一樣充滿期待：“你嚐嚐看，我覺得會好吃！”

  湯圓猝不及防遞到嘴邊，江硯垂眸對上她乖巧眉眼。

  突然想起顧楨說的那句，以後誰娶了顧桉是不是有點兒過分幸福。

  她個子還是小，發頂一直就沒有長過他肩膀，頭發長長了，又像他剛開始見到她的時候，紮成小揪揪。

  有些亂，很可愛。

  她好像怎樣都可愛得過分。

  而現在，她濕漉漉的圓眼睛一眨不眨看著他。在他注視下，淺淺的粉色從瓷白臉頰蔓延至耳朵，還有不斷加深趨勢。

  幾秒安靜後，顧桉突然意識到，這其實是個……喂飯的姿勢。

  互相喂來喂去的男生女生，她閱曆淺，隻在學校食堂見過，膩膩歪歪，你一口我一口。而她用勺子喂江硯，實在是不合規矩……

  她剛才隻是迫不及待想讓江硯嚐嚐，根本沒想這麽多，勺子好像有自己想法，自己飛到了江硯嘴邊。

  臉頰開始發燙，更別提江硯還看著她。

  手裏的勺子變得不是勺子，像個燙手山芋，灼燒了指尖。

  顧桉無措咬了咬嘴唇，怎樣才能自然而然把勺子收回來呀……誰來幫幫我嗚嗚嗚！

  她自欺欺人，在心裏默念“江硯看不見江硯失憶了江硯什麽都不知道”，一點一點慢慢悠悠把手往回收。

  而就在這時，手腕被輕輕握住。

  她衛衣袖口剛才已經全部擼起來，所以即使握住手腕，也是真正的肌膚相貼……

  他骨節分明的手指落在她腕骨，溫度比她好像還要低一些……

  她視線從他手指上移，落到他清俊臉龐。

  江硯俯身，扶著她手腕，咬下那顆芝麻餡兒湯團。

  平日冷淡平直的薄唇現在無比清晰，顏色緋紅帶一層水光，禁欲冷氣卻又透著說不出的招人。

  而那雙平日裏冷淡清澈的眼，黑亮幹淨，自始至終沒有離開過她臉頰。

  顧桉“蹭”地一下紅成一顆小番茄，還是熟透那種，心跳得快要爆炸，砰砰砰撞著胸腔。

  而大帥哥唇紅齒白雲淡風輕，薄唇輕啟淡淡道：“甜的。”

  -

  荊市離A大很近，上次開學趕上開學季堵車堵了一個小時，而平時開車隻需要二十分鍾。

  午飯後，顧桉心跳才堪堪平複下來。

  她收拾好行李箱，百無聊賴，坐在行李箱上玩。腿在地上一蹬，行李箱就劃出去老遠，忍不住喜滋滋笑出小虎牙。

  午後陽光從大大的落地窗暖暖和和照進來，德牧在她腳邊乖巧溫順地曬著太陽。

  寒假竟然就這樣一晃而過。

  回到學校，又要見不到哥哥，也見不到他。

  她和江硯好像變得親近了一點點。

  可是不知道這個一點點，是不是她錯覺。

  畢竟也沒有刻度尺可以精確丈量。

  顧桉不想太早去學校，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

  顧楨因為加班回了單位，江硯坐在沙發，手裏是一本軍事雜誌，側臉白皙，鼻梁超級挺，堪稱人間絕色。

  他可真好看。顧桉心說。

  可是明天就看不到了，後天也看不到了……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又又又一眼……

  但是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在她偷偷摸摸不知道看第多少眼的時候，江硯合上手裏的雜誌，起身走過來。

  顧桉趕緊看天看地看腳邊的崽崽，還欲蓋彌彰地哼起歌，她腿一蹬想滑著行李箱溜之大吉，卻被江硯擋住了去路。

  大帥哥個高腿長一八七，穿白色的時候簡直就是個幹淨明朗的大男孩，帥得人眼暈。

  “怎麽了呀？”顧桉心虛開口。

  她本來就矮，坐在行李箱上就更矮了，卻又不得不仰著小腦袋瓜和他直愣愣對視著。

  下一秒，江硯在她麵前蹲下來，手指關節輕敲她腦袋，“一直看我幹嘛。”

  那雙漂亮眼睛不帶任何情緒冷冷淡淡看著她，但語氣又是溫柔的。

  近距離的美顏暴擊簡直叫人招架不住，但是輸什麽不能輸氣勢，顧桉梗著脖子，軟糯糯的小鼻音奶凶，隻是聲音越來越小：“怎麽，還不讓看看啦，看看又不會少塊肉……”

  她都要回學校了！

  看一眼就少一眼了！

  他竟然還要因為她看他過來找她算賬！

  小氣鬼！！！

  娶不著媳婦兒！

  以後就隻能娶我！

  顧桉癟著嘴角，小腦袋耷拉下去，小孩子脾氣一起來，開始委委屈屈生悶氣。

  “給看。”

  給……看？！！

  她猛地抬頭，簡直懷疑自己幻聽。

  因為坐在行李箱上，比蹲著的江硯還要高，看他竟然變成了俯視視角。

  大帥哥內眼角下勾，外眼角翹起，笑時眼尾飛揚弧度精致勾人，平時冷淡肅穆的氣場悉數斂起，簡直叫人心動得天崩地裂。

  嗚嗚嗚你長這麽好看根本就是在耽誤我！

  顧桉又回味了一下他輕聲說的“給看”，簡直要從行李箱上摔下去……

  “所以是有什麽要和我說的嗎。”

  顧桉悄悄吸了口氣，拚命抑製住自己的心動，小小聲問他：“我回學校以後，可以給你發微信嗎……”

  她說完，又小心翼翼補充：“我也不會每天都發……就偶爾發一條……”

  在很想你又忍不住的時候。

  “還有嗎。”

  江硯瞳孔黑亮，笑意淺淺浮於眼尾。

  顧桉像個蹬鼻子上臉不知滿足的小朋友，又可憐兮兮看著他，問：“你不忙的時候我可以給你打電話嗎？”

  因為打電話可以聽見聲音……

  聽見聲音，就能想象他說話時的表情。

  就覺得好像也沒有隔得特別特別遠。

  她說完，就把小腦袋耷拉下去。

  像個等待公布成績的一年級小學生。

  摸摸小鼻尖，再摸摸小鼻尖，手心都微微冒汗。

  他會不會覺得自己很煩、事情很多，本來工作就夠忙，還要搭理一個莫名其妙的小姑娘。

  “對於哥哥，你想做什麽都可以。”

  一字一頓，字音清晰，落進心底。

  顧桉變成一隻凝固住的糯米團，糯米團吞了口口水，幹巴巴蹦出三個字，帶著滿滿不可置信：“這麽好？”

  江硯忍笑看她，“嗯。”

  “為什麽呀？”顧桉的小腦袋瓜已經徹底宕機，呆呆看著麵前的人。

  午後陽光落在他眼睫，似乎有細碎的光，瞳仁色澤也變柔和，而他安靜看她，眼神清澈溫柔無害，漫不經心的聲線都變軟。

  “公主殿下特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