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逝者已矣
作者:
素手白 更新:2020-03-27 23:36 字數:2169
寧清婉再次走進李大夫的醫館時,隻聽得村長在那說了一句,“這李大夫哪兒來的錢,櫃子裏頭也就一兩銀子。”
一兩銀子,那是怎麽回事?寧清婉覺得李大夫生活再不濟,也不該隻剩一兩銀子度日。
猛然間,憶起自己當日被李大夫手心塞了二兩銀子,以及他那慈祥的微笑,寧清婉猜測到了幾分是為何。
心下怎麽都不是滋味,有什麽話如鯁在喉。
村長的白眼讓寧清婉看得不適,且他又添油加醋了一句說道:“隨意土葬了吧。”
村民覺得李大夫賺了錢為人診病天經地義,哪還會有人記得李大夫從不多收人錢財,盡心盡力。
“我來為李大夫辦後事。”這是寧清婉這麽久未開口說話後,用沙啞的聲音說出的第一句話。
隨意土葬?這些人可真會昧著良心做事。
那天,寧清婉算是頭一回替人辦後事,就連在現代,她都不曾這麽做過。
大雨滂沱,打聽了最近的棺材鋪,她買了一口上好的棺材,將一切都安排妥當。
因為棺材無人敢挑起,寧清婉自然也是不會開口求那些村民。
那些人的眼神裏,盡是看熱鬧的樣子,在一旁竊竊私語。
於是讓阿懿和寧小鈺陪著,阿懿不懂這會兒是怎麽一回事,但起碼他也二話不說地挑起了棺材的那一頭。
但寧小鈺卻是站在原地一動未動,寧清婉問道:“是有何不妥?”
寧小鈺咽了一口口水,像是心有餘悸的模樣。
沒料那寧昌盛卻是聽聞了這消息後急忙趕來,當著寧清婉的麵,揪著寧小鈺的耳朵便跑出門外,邊罵道:“你這不孝子,你以後是給老子死後抬棺材的,你這會兒送什麽沒親沒故的人!趕緊跟我走!”
寧小鈺一陣哀嚎叫道:“啊,疼疼疼!姐,我……”
寧小鈺被寧昌盛拖走,寧清婉沒挽留。
她沒理由罵寧昌盛說錯了什麽,隻是在眾人以為李大夫的後事就這麽了了,再無人抬棺材了以後,卻見寧清婉站起了身。
撇開那群人走到那口棺材前,一把扛起了那挑棺材的木棍,那棍子壓得寧清婉悶哼了一聲,發出極為艱難的聲音,身形搖晃。
穩了穩身子,寧清婉眼神無光地催促道:“湊熱鬧的,麻煩讓讓。”
眾人親眼目睹她和阿懿抬著李大夫的棺材出了醫館,這幾日的雨勢,也未見轉小,尤其在今日。
雨滴打在寧清婉的蓑衣上,阿懿跟著寧清婉將李大夫的棺材抬到了青蓮山的半山腰上。
一路上,寧清婉算是一鼓作氣。
直到到了一塊空地之前,放下了棺材,寧清婉覺得肩膀隱隱作痛。
阿懿也沒敢問接下來要怎麽做,就看見寧清婉卷起了自己的衣袖,拿了鐵鍬開始鏟土。
土壤像是被雨水衝刷成了黃漿水,一鏟子到土裏的時候,壓根很難將土挖出來,牽連到了自己的肩膀的痛,便開始發不了力。
阿懿見寧清婉吃力的樣子,也是出於本能地上前,問了一聲說:“胖姐姐,不如我來試試吧。”
被阿懿擋在了身後,手中的鐵鍬被阿懿接過,眼瞧著阿懿輕鬆自如地一鐵鍬就把厚土給撬開,一轉眼就是一個小坑出現在麵前。
接連忙活了半個時辰,阿懿也開始微微喘氣,寧清婉還沒有說停,他複而又想再挖去一些土。
寧清婉握住了阿懿的手背,雨水順勢從二人的手指穿過,也分不清是眼淚,還是滴下來的雨水。
阿懿隻感覺寧清婉貼近著他的身子,開始微微顫抖,握著他的手時,也是打著顫的。
回頭猛然一看寧清婉的臉,手足無措地說道:“胖姐姐,你……這,你怎麽哭成這樣?還是下雨下得太大,把你淋哭了?”
寧清婉一言不發地哭著,宣泄了這幾日積壓在內心的情緒。
和阿懿將李大夫的棺材放入了土坑之中,繼而又一抔土一抔土地將棺材掩埋。
隻是立了一塊無字碑,她沒有合適的身份給李大夫刻上字,也不知該稱呼為什麽。
忽而隻是覺得一生奉獻於此,最終落得這樣一個下場,有些不值得。
寧老婆子聽聞了那寧昌盛的抱怨,便知曉寧清婉和阿懿這會兒還沒回就是去給李大夫埋棺材了。
在前廳一直端坐著,眼睜睜地看著那寧家的大門敞開著,不見寧清婉和阿懿回來的蹤跡。
蘇氏見寧老婆子在這坐著,也是不敢去做別的活,隻能作陪。
直到傍晚,門口出現穿著蓑衣的二人,蘇氏著急探看,與寧老婆子說道:“娘,他們回來了。”
寧老婆子還是未站起身,隻是等著寧清婉和阿懿二人走過來與她說明白事情的緣由。
可誰料,寧清婉被阿懿攙扶著,似是走不穩,卻是往二人的臥房走去。
這成何體統!
寧老婆子對著蘇氏發話,“叫他們過來跪下!”
寧清婉被蘇氏攔住了去路,使了個眼色讓他們趕緊進前廳。
阿懿隻是撓撓頭,反正也是寧清婉在哪,他便在哪。
可那寧清婉的蓑衣,被蘇氏脫下的那一瞬,紅色的一片,讓蘇氏觸目驚心,捂著嘴輕聲喊道:“你這,受了傷為何不吭聲?”
在這會兒寧老婆子終究是坐不住了,本想有個循序漸進的開場白,在聽到蘇氏的這一句話以後,無疑就和火上澆油似的,激起了寧老婆子心中的怒火,拄著杖幾步走到寧清婉麵前,指著她罵道:“替人抬棺材!那是你何人!你父親你都未曾這麽做過,你個……”
氣急敗壞的寧老婆子隻差一仗打下來。
寧清婉抬眼看著寧老婆子,她與那些村民一樣,頑固不化。
這些人到底是怎麽回事,像穆鶴齡這樣的人就被人追著求診,還時刻被人記得。
鄉村的大夫,難道就不是人了?
麵對寧老婆子寧清婉沉聲道:“許多人未曾記得李大夫的好,逝者已矣,奶奶,你何必與我糾纏這個問題,父親的死該被人記得,李大夫的死就輕如鴻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