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地方距離青蓮村甚遠。

  騾車都將近趕了快要翻過兩座山頭的路，才到了這寧老婆子黃氏給寧清婉當初的二畝地。

  當寧清婉還在感慨這二畝地如此之大的同時，阿懿倒是率先跑進了這田野之中。

  蘇氏瞧見這番景象，本是有些觸景生情，以為自己有生之年能和寧青山在此處度過餘生。

  眼下卻是，徒留她一人。

  聽了寧清婉的疑問，蘇氏答道：“寧家怎會不窮困呢？”

  四下無他人，蘇氏也就對著寧清婉直言不諱了。

  “你大伯雖是個秀才，但說實話，當初不如你爹行醫賺得多。”

  可寧清婉聽說寧清山和李大夫差不多的做派，從不多收人診金，哪來多餘的能養家糊口？

  “那些鄉親鄰裏得虧平日有你爹診治傷病，總會送吃的用的過來，也省的家中再去添置，竟也能勉強度日，隻不過後來你爹……”

  此事不用再說，寧清婉也早就知道了大概。

  寧清山治死人。

  寧家一落千丈。

  蘇氏歎息了一聲：“你三叔整日也閑不住去賭，從未為這個家操心過何事，你奶奶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咱家這塊地，已不算是最大的了，隻不過你爹在世時最受寵，你成親時我問你奶奶要了過來，她多半還有不情願。”

  寧清婉可不是見識了那老婆子愛子心切？

  最終說白了，被趕出家的似乎是她，豈不好笑？

  阿懿在田間笑得開懷，對著寧清婉招手：“胖姐姐，快來看！這兒的稻穀金燦燦的！”

  蘇氏難掩欣喜笑得合不攏嘴，這一瞬覺得替寧清婉選擇了阿懿，是再好不過的抉擇。

  誰不願自家女兒安穩度日，雖然阿懿身無長處，可這純真樣子卻是最能帶給身邊的人快樂。

  “阿懿，這穀子還不能吃，要等時機成熟，才可獲得大豐收！到時候，這些稻穀會變成胖乎乎的大米。”

  阿懿被寧清婉說得一頭霧水。

  ——

  說好要烙餅給阿懿吃，寧清婉便想去尋來麵粉。

  見到蘇氏在屋子旁邊的另一間小屋門口站著與人對話，一瞧是在這做工的，其實也就三人。

  全是一家子，年紀最長的河叔和河嫂，帶著他家閨女小穗。二人算是老來得女，據蘇氏說，已是從三年前寧青山死了以後，便開始接手管這兩畝地。

  這三人的工錢，便是等著每年的秋天豐收的那一刻，蘇氏答應收成可他們幾石米，讓他們可溫飽度日。

  而今年，卻也是近在眼前了。

  僅餘下不足一月便可豐收，也起碼可以讓寧清婉不用費心思去賺銀兩。

  河叔、河嫂也是初回見到寧清婉和阿懿。

  此前寧青山在世的時候，見過蘇氏幾麵，對於其女，卻是隻有耳聞罷了。

  如今一見，卻是不可置信。

  怎會蘇氏樣貌生的那般嬌俏，寧清婉卻有些道不盡的……

  河嫂正打量著寧清婉，河叔輕咳了幾聲，將自家女兒推上前頭：“小穗，問小姐、姑爺、夫人好。”

  這小姐頭一回見，讓三人不敢說什麽，可這阿懿卻是有模有樣，隻可惜，是個傻子。

  此前三人騾車一到此處，阿懿像個心智未成熟的孩童一般與寧清婉打鬧嬉笑，說他傻，河叔還真不信。

  小穗癡癡地隻是瞧著阿懿，今年也不過才十二。

  可也懂得何為俊，何為醜。

  阿懿不說話的時候站在那，足以讓人覺得，這男子必定是這世上女子個個為之瘋狂的。

  可他對著寧清婉一笑，全然美好的幻想，蕩然無存。

  “這孩子有些認生。”

  河叔想要化解這氛圍，蘇氏開口道：“無礙，河叔，這些時日辛苦你們了。”

  “夫人哪兒的話，您一向帶我們不薄。”

  阿懿起先東張西望不說話，河叔、河嫂還以為他在瞧什麽，此時他忽而大喊了一聲，對著寧清婉像是獻寶似的：“胖姐姐！這兒有麵糊！”

  寧清婉聞了聞味道覺得怪異，那木桶裏的東西也不是麵糊，怕是什麽漿水，這吃下去可不得小命玩完？

  一臉嫌棄地走出門去，阿懿也跟在了後頭道：“那不是用來吃的，傻。”

  沒有麵粉，那自然這兒目前僅有的便是米了。

  寧清婉將米蒸熟，複而捏成了餅狀，舀了一點素油抹上又煎，阿懿在一邊呆望著寧清婉白乎乎的胖手對著那些米餅翻來覆去的動作，情不自禁地咽了幾口口水，坐著托腮有些怨念：“胖姐姐，好香啊……”

  “再等會兒，可不能讓你這麽快就吃上，等餓透了你再給吃的。”

  阿懿撅了噘嘴：“胖姐姐你就知道戲耍阿懿！”

  寧清婉一個眼神示意：“娘在那收拾行李，你還不去幫襯一把？”

  蘇氏擺了擺手：“讓阿懿陪著你就好。”

  ——

  粗茶淡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這日子讓寧清婉還挺適應的，卻不知遠在青蓮村的寧小鈺過得如何。

  想來覺得寧小鈺這般下去有些可惜，寧清婉覺得，等這一波收成了之後，該是要去集市上賣了，替寧小鈺攢下些錢去讀書才是。

  這年紀換在現代，早就已經是初中生了，但寧小鈺也不學無術，隻會玩鬥蛐蛐，攤上這麽一對爹娘，也不算福氣。

  那小屋子並不算大，外頭的屋子寧清婉怕蘇氏冷，便讓她睡到裏屋去了。

  此時棘手的便是外頭的床，卻是又小又堅硬。

  想她寧清婉還從未睡過這樣的床，還得是和阿懿一起。

  沒有多餘的鋪蓋，總不至於讓人打地鋪，凍著了還得花心思給他診治，她何必浪費這個時間精力。

  阿懿在一旁呆愣地看著寧清婉眉頭時而皺著，時而舒展，不知她在思考什麽。

  “胖姐姐，你倒是睡不睡了？好冷啊！”

  一張小床、一張被子，能不冷？

  也不是沒睡過，寧清婉這會兒也不知不自在個什麽勁。

  “胖姐姐，我快掉下床了。”

  寧清婉瞥了他一眼，側過身讓了他一些床位。

  有些不耐煩的眼神恰好對上阿懿嘴角上揚，寧清婉便問：“方才還問我睡不睡，這會兒你倒是不閉眼睡了！笑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