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住在淮河邊的富強希望工程能幹得久一點，自己能多吃幾頓肉，而家在黃河邊的趙林卻希望工程趕緊停下來，立即、馬上、即刻停下來。

  他參與的工程是植樹造林。

  千百年來，黃河泛濫成災，激流不斷衝涮著兩岸的土地，將兩岸啃得千瘡百孔，水土流失非常嚴重，土地肥力迅速退化，無法再耕作。而水土流失本身又為黃河那本來就高得嚇人的含沙量提供了更加充足的彈量，墊高河床，淤塞河道河水淹沒更多地方，反過來又加劇了水土流失……這是一個惡性循環，更是黃河兩岸的老百姓的噩夢，誰也拿它沒轍。

  然而，就有那麽一群不信邪的人，非要跟黃河過不去。他們發出了“用一百年時間讓黃河的水重新變得清澈起來”的號召，然後就有大批同樣吃夠了黃河的苦頭的泥腿子一呼百應，紛紛行動起來。具體行動就是在黃河兩岸大量植樹種草，阻止水土繼續流失，尤其是黃土高原，更是掀起了一股植樹造林的高潮。秋收之後老百姓便行動起來，每個鄉都成立了培訓班，上頭派了有文化的人下來手把手的教他們怎麽種草，怎麽種樹，怎麽管理。有很多草種、樹種是他們從來都沒有見過的，也不管那麽多了，認真的學，等到明年春天就要種下去了。

  這些農民還算輕鬆，頂多也就是上上課學習怎麽種草種樹，或者琢磨一下哪裏能種，哪裏不能種，趙林他們就慘了，被人用三輪車一路顛簸運到陝北高原那些方圓幾十裏看不到一個人煙的鬼地方，一堆集裝箱往山腳下一撂，鐵絲網一拉，這就是營地了。每人再發一雙解放鞋，幾件農具，上吧，揮灑汗水的時候到了。不想幹活，想偷懶？那你餓著吧，餓死也沒人同情！

  因為他們都是偽軍，或者漢奸，趙林更當過偽軍連長。以前跟著太君狐假虎威確實是很爽，可是現在太君都被打跪了，就輪到他們拉清單了，他們小部被打得團滅，大部要麽起義，要麽投降。起義的還好，大多被遣散回家，投降的就沒這麽好的命了，被扔到全國各地去幹苦活，比如說趙林這一路就被扔到陝北高原來修補地球！

  每天早上六點半鍾起床，刷牙洗臉，然後吃早餐，完了訓話，到七點半鍾，他們就要扛起農具，奔赴一座座荒山，清理掉山上的石頭，平整土地，挖出水溝，完全是開荒的勢頭。隻是開墾出來的土地並不是用來種糧食，而是拿來種樹，種草的。

  在趙林看來這幫紅腦殼簡直是腦子有毛病！這麽多人在這窮鄉僻壤開荒，別的不說，光是每天吃的喝的就不是一個小數目，為了讓他們有足夠的力氣幹活，油水是絕對不能少的，一天三頓飯至少一頓要見葷腥，否則會把人活活累死，而這幫紅腦殼也真不含糊，天天都有大肥肉吃。你說如果這裏有金礦可挖，下這麽大的成本進行開采倒是情有可原，可問題是這鬼地方除了黃土和石頭蛋啥都沒有，他們往這片荒涼無比的土地投這麽多錢圖個什麽？

  哦，對，那幫土鱉說要從根源上治理好黃河，將荒涼的黃土高原變成青山綠水，讓黃河的水重新變清。就為了這麽一個天方夜譚式的無聊幻想，他們動員數十萬戶居住在黃土高原上的老百姓遷往河套地區，然後押了十幾萬被俘虜的偽軍把他們扔到這兔不拉屎鳥不下蛋的鬼地方，而且立下了死規矩，每人至少要種活多少棵樹，或者種出多少畝草場才能回家，這是全國人民對他們無恥背叛的懲罰，如果不服氣的話隻管逃，他們絕對不會攔的！

  誰會逃哦，這方圓百裏，讓土鱉持續大半年（綏遠會戰結束後就開始了）的人口遷移給整得人比蘭州牛肉拉麵上的牛肉還少，他們又沒有貝爺、德爺那麽強悍的荒野求生本領和吃嘛嘛香的好胃口，逃出去找死呀！

  值得一提的是，這年頭中國大地上可是還有很多猛獸的，老虎、野豬、狼、金錢豹……在荒山野嶺橫著走，逃跑的話，運氣好的話還能在自己活活餓死之前被巡邏隊找到扔上三輪車帶回來，運氣不好的話，等巡邏隊找到他們的時候估計也隻剩下一堆骨頭了。而且人家也沒有太為難他們，要工具有工具，要肥料有肥料，提供的樹種、草種也是很能適應這一帶的幹旱寒冷氣候和貧瘠的土壤的，隻要肯下苦功再加上一點運氣，在七八年內完成任務是很有可能的事情。再說了，勞改營裏的生活也不算差，吃得好，住得好，穿得好，絕大多數勞改犯們都覺得這日子不賴，這活幹得！

  那就使勁幹吧，就當是為自己過去幾年的所作所為贖罪了。

  可惜趙林沒有普通偽軍士兵那樣的自覺，他可是當官的，高人一等例，哪裏吃過這樣的苦頭？而且正因為他是當官的，所以懲罰特別重，至少要種活兩千棵樹或者種好兩百畝草場才能出獄……得知這一處分後趙林好懸沒一口老血噴出來，這是打算把他的骨頭都留在這片黃土高原上的節奏啊，這麽多樹，這麽多草場，他什麽時候才能種好！

  他選擇了種草，再怎麽說，草也比樹好伺候。他種的是柳枝稷，聽說這種牧草的生命力極其頑強，隻要用心去種就不難種活。隻是……要種兩百畝牧草真的好難！早知道這樣他就死活都不穿那身黃狗皮了！

  除了趙林這些偽軍軍官之外，還有一些人衷心的希望土鱉的工程趕緊停下來。

  比如說河南的土匪。

  眾所周知，河南匪患是相當嚴重的，很多地區百年積匪，那裏的老百姓半匪半農，地主、保長什麽的更是跟土匪串通一氣，北洋軍、中央軍都曾下大力氣去圍剿，結果每一次都鬧得灰頭土臉，不了了之。因為在那些窮山惡水中剿匪，他們是離不開地主豪紳的支持的，而地主豪紳又跟土匪串通一氣，那還剿個毛啊！不過現在，那些老匪遇上了對手，將河南境內的日軍清掃一空之後，紅色軍團將未放涼的槍口對準了他們。延安的命令是“在明年春耕之前結束剿匪作戰，清除匪患，”時間緊任務重，第二野戰軍下手也就比較狠了。

  首先，第二野戰軍派飛機將傳單撒遍每一個有土匪活動的山頭，同時還動員一些跟土匪有來往的開明士紳上山去向土匪們宣傳當下的政策，要求土匪們在一個月之內向當地政府放下武器，然後視情節輕重判決，情節較輕的回家種田，情節較嚴重的進勞改營，民憤極大的……那就對不起了，吃槍子！由於政策得當，再加上第二野戰軍橫掃中原殲滅近十萬日軍的赫赫戰功，大批土匪選擇了向當地政府繳槍，登記身份戶籍之後回家種田，河南地區的土匪一下子少了一半，很多山寨走得一個都不剩了。但並非所有土匪都這麽配合，很多老匪自知罪孽深重，拒絕投降，還四處襲擊鄉鎮政府機關和到鄉下的工作隊，試圖頑抗到底，於是，Program B啟動。

  Program B就是直接軍事進剿，野戰軍進駐那些匪患嚴重的地區，在每一條山路上都建立封鎖線，將土匪下山的通道通通堵死，同時動員山村裏的老百姓外遷————這窮鄉僻壤的，真不是什麽生存的好地方，還是走出大山到外麵去吧，外麵的世界很精彩！在山區裏窮了一輩子的老百姓有機會遷往山外的花花世界，自然是求之不得，於是土匪活動的地區很多村寨都空了，連個人影都找不著了。

  你不是亦匪亦民嗎？現在老子就收繳槍械將人口遷到外地去，看你們怎麽折騰！

  更加無恥的是，第二野戰軍還能那幫土匪用上了堡壘戰術，每個村子每個山頭都修起了堡壘！其實那堡壘也用不著怎麽修，都是鋼鐵構造，模塊化設計，先是在交通條件較好、三輪車能夠通行的地區弄起來，構築第一道封鎖線，然後用騾馬馱運，將一些構件運上山去，在製高點上組裝，控製整個製高點。這玩意兒的設計標準就是防得住重機槍子彈就行，輕便得很，騾子能上去的地方都能搞，騾子上不支……那前線士兵就是騾子，上吧。於是土匪們愕然發現，幾乎是一夜之間，他們活動的地區周邊便像雨後的林地一樣冒出了無數鋼鐵堡壘，而這些鋼鐵堡壘跟長了腿似的一步步往他們的核心地盤挪，擺明就是要將他們圍死，困死！

  土匪們知道事態嚴重，再讓土鱉們這樣搞下去，他們能把堡壘修到大當家的房間來！他們聯合起來，向這道不斷收緊的封鎖線發動一次次進攻，尤其是在匪患最嚴重的豫西山區，幾乎無日不戰！而且絕大多數情況下都是缺槍少彈的土匪主動向擁有鋼鐵堡壘和彈藥充足的第二野戰軍發動進攻，這是一種神馬樣的精神？

  這是明知道那是花崗岩也要拿腦袋去撞，試圖將花崗岩撞碎的精神！

  進攻的效果是非常明顯的：他們很成功地將豫西山區的土匪又給減少了一半。就他們那些破槍，連防彈前都打不穿，就更別提鋼鐵工事了，而工事的射孔裏卻不斷噴射出灼熱的槍彈將他們割韭菜似的一叢叢割倒，整個戰鬥場麵基本上是一邊倒。更可惡的是，戰況一旦膠著，炮艇機立即殺到，先是一通火箭彈將土匪炸個人仰馬翻，接著六管旋轉重機槍開始潑彈雨……別說這幫烏合之眾，哪怕是日軍精銳，也隻能在炮艇機的機翼下方顫抖、哀號。吃過幾次虧之後，土匪們也學乖了，一聽到炮艇機的引擎轟鳴就跑，絕不戀戰！

  隻可惜糧食沒長腿，不會主動跑上山來找他們，所以為了吃上飯，他們必須主動去進攻剿匪部隊的防線，否則就得餓死。他們死活都攻不下來，而堡壘群卻越來越密，一步步的擠壓他們的活動空間……土匪們都快讓這種打法給逼瘋了，隻想哀叫：大爺，我們認慫了，別修堡壘了行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