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九 潰兵
作者:流光飛舞      更新:2021-12-21 10:35      字數:3195
  這幫小蘿卜頭是幾個月前被送到延安來的,他們跟著薛敏伏擊日軍,俘虜日軍聯隊長的事跡早就傳遍了大江南北,對於這麽一群小小年紀就這麽猛的家夥,中央自然不會放任他們在薛敏離開之後繼續當土匪。李部長親自安排將他們接過來,讓他們進學校去接受教育,在讀書識字之餘也接受正規的軍事訓練,希望在未來幾年把他們打造成一支類似鬼子特工隊那樣的特種部隊。不僅如此,他還從延安、榆林等地的戰爭孤兒和各將領的子女中精心挑選了一些十六歲左右的小鬼編入這支小小的部隊,二十來人太少了,得補充一點新血嘛。折騰了好幾個月,總算將這支小小的部隊的兵力增加到三十五人————絕大多數人都讓這些野性難馴的小土匪給打跑了,剩下那十幾個能跟他們打得平分秋色,於是成了他們的好朋友,好夥伴……薛敏回到延安後不久就找到了這幫小鬼,於是毫無懸念地再次玩到了一塊,成為這幫小鬼的大姐頭!

  這次,大姐頭把這幫小鬼全帶了出來,帶領他們直奔寧夏。鄂爾多斯是不能去的,那裏集中了鬼子三個師團和八路軍四五個師的龐大兵力,近二十萬大軍打鐵一樣強攻硬砸,數百輛坦克對衝,幾百門火炮對轟,戰鬥的慘烈程度恐怕跟東線相比都有過之而無不及,她才不會傻到往那個力強者勝、火力為王的戰場湊。本小姐是靠戰術吃飯的,自然是要找一個有充份的發揮空間的戰場大展身手啦,寧夏戰場就不錯。據傅作義將軍分享的情報,這一路鬼子看似人多勢眾,但是仔細分析一下番號不難發現,實在是有點水:坦克第3師團一部、第9師團一部、第4騎兵旅團一部、偽滿第3軍主力,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部隊,加起來也就五六萬人,番號看起來很多,其實就是個大雜燴,欺負火力貧弱的第八戰區還行,撞上八路軍?兩個師就打爆他們!行,這個戰場很理想,就在這裏大展身手吧!

  姚希說:“薛敏你又在胡鬧了,不跟上級打個招呼就帶人跑路,如果追究下來可是要當逃兵論處的!”這位美女是跟那幫小鬼一起到延安來的,已經加入了八路軍,知道一點八路軍的紀律。

  薛敏滿不在乎:“我又沒有參軍,軍隊的紀律管不到我……而且這幫小鬼都沒有參軍,我們自願上前線,誰敢逼逼?”

  姚希無語搖頭:“你……怪不得你哥哥說你一言九頂,別人說一句,你頂九句……”

  薛敏箍住她的脖子,說:“好啦,我的好姐姐,別操心了,閉上眼睛養好精神,接下來可是有很多硬仗要打呢!”

  姚希輕聲說:“現在你就得意吧,我倒要看看等你哥回來之後他怎麽收拾你……”

  車隊按著地圖一路往寧夏開,由於道路結冰滑得不行,隻能勉強保持四五十公裏的時速,這著實讓薛敏有些不滿,在她眼裏,這簡直就是烏龜在爬。

  繞一個圈子避開鹽池根據地,車隊進入了寧夏,一望無際的銀川平原徐徐展開,塞外江南的美麗風光呈現在薛敏眼前。銀川平原南北最三百二十公裏,東西寬十到五十公裏,仿佛一條玉帶斜貫於寧夏西北部。這是整個河套平原最為肥沃的一塊,土層深厚,地勢平坦,水資源極為充沛,日照時間也長,甚至擁有大量湖泊為寧夏人提供優質的水產,農林牧漁資源一應俱全,算得上是大西北的伊甸園,“黃河百害,唯利一套”,這個“一套”指的就是銀川平原。過去兩千多年,農耕民族和遊牧民族在這片平原爆發過無數次空前慘烈的戰爭,無數強悍的遊牧民族在這裏勃然而興,又隨風而逝,唯有那些農民像紮根在河灘上的野草,始終在這片土地上頑強地生存著,壯大著。這片土地每一寸泥土都浸透著血和淚,見證了無數次災難,如今它又迎來了一場可怕的災難,數萬日偽軍裹著從蒙古高原刮來的寒風,沿著黃河席卷而來,第八戰區心懷鬼胎,畏敵避戰,銀川平原門戶洞開,敵軍長驅直入,整個寧夏為之震駭!

  過去七年,日軍都沒有踏入寧夏一步,距離寧夏是近的戰場便是五百多公裏之外的包頭,抗戰似乎離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民很遙遠,除了戒嚴令嚴了一點,稅收重了好多之外,他們沒有更多的感覺了。但是如今,日軍的戰機不時從上空呼嘯而過,無數難民拖家帶口趕著牛羊逃竄而來,帶來了日軍攻城掠地殺人放火的可怕消息,而軍隊仿佛一夜之間全部消失了……再加上潰敗下來的士兵四處搶掠,恐慌不可避免地蔓延開來,越是往北,恐慌就越嚴重,數以萬計的難民填塞了道路,潰兵和警察四處設卡勒索大發戰爭財,整個局勢糜爛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薛敏這支小小的車隊自然也吸引了潰兵和警察的注意,但是架在車上的12.7毫米高射機槍和LG3榴彈機槍那黑洞洞的槍口讓他們望而生畏,薛敏和那幫小土匪那精良得讓人咋舌的裝備還有那凶悍的眼神更是讓他們知道這支小小的部隊並不好惹,隻能乖乖的讓路。

  行到平羅的時候,薛敏看到幾個小孩站在路邊,小臉凍得青白,哭得撕心裂肺,眼淚在稚嫩的臉蛋上凍成了霜花,路過的人不計其數,但所有人都對這些小孩不聞不問。這亂世已經把很多人的心腸都磨得像冰一樣冷,像石頭一樣硬,幾個孩子的淚水無法引起逃難者的惻隱之心。而且,逃難的時候衣物、食物都非常匱乏,他們也沒有能力去幫助這些孩子。薛敏見一個小女孩凍得嘴唇都裂了,渾身哆嗦,隨時可能倒下,她鼻子直發酸,讓司機停車,拿點吃的東西給這些孩子,順便再給他們每人一張行軍毯,不然他們很快就會凍死的。司機卻歎氣:“小薛同誌,沒用的,這些孩子很有可能是跟親人失散了,或者親人已經死了,就算你給他們再多東西他們也活不了,搞不好還會招來歹徒的覬覦,讓他們死得更快!”

  姚希說:“是啊,這亂世,為一條好一點的毛毯、一小袋米甚至一件勉強能保暖的衣服揮刀殺人的事情可不在少數,這些孩子沒有自保能力,給他們東西隻會害死他們。”

  薛敏喃喃咒罵一句:“這狗娘養的亂世,這狗娘養的戰爭!”不多說了,打開車門下車,走到那個小女孩麵前蹲下,輕聲問:“小妹妹,你為什麽要在這裏哭呀?你媽媽呢?”

  小女孩哭得更厲害了:“鬼子的飛機轟炸了我們家鄉,扔下的炸彈將我們的房子點著了,爸爸當場被炸死,媽媽將我和哥哥推出火海,自己卻沒有出來……”

  薛敏問:“那你哥哥呢?”

  小女孩指向身後:“哥哥帶著我和大家一起逃難,過橋的時候交不起過橋費,他帶著我和大家一起硬衝過橋,守橋的士兵朝我們開槍,很多人被中彈了,哥哥也被打中了,走到這裏就走不動了……”

  薛敏這才注意到在這個孩子身後還躺著一個十五六歲的男孩,很瘦,衣服上滿是大塊大塊凝固了的醬紫色血跡,肩膀有一處彈孔,應該是近距離被手槍子彈打中造成的貫通傷。這樣的傷勢並不致命,隻要及時止血、清創,個把月就能好,但是這個孩子帶著妹妹頂風冒雪繼續逃難,最終傷口附近軟組織因為凍傷大塊壞死,再加上失血過多,耗盡了最後一絲生命力,倒在了這裏。他的呼吸早已停止,但是眼睛仍然睜著,那雙失去生命神采的眼睛看著天空,凍裂的嘴唇微微張著,憂傷、絕望和迷茫都凝固在這稚嫩的臉龐上,這雙眼睛讓薛敏渾身一陣戰栗。她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小妹妹,你哥哥太累了,已經睡著了,我們讓他入土為安吧……豹子,山貓,過來幫一下忙。”

  兩個雖然矮小但不失強壯的小鬼拿著工兵鏟跳下來,就在路邊七手八腳的挖了個淺淺的坑,把那個小男孩的屍體放進去,填回土,薛敏則撿來一塊木板用匕首在上麵飛快的削著想做個木碑,她不想讓這個勇敢的小男孩就這樣變成孤魂野鬼,她要留下一個標誌,等小女孩長大了也能找到哥哥的墳墓。正忙著,人聲驟然鼎沸起來,數以百計的士兵像決堤的洪水一樣從北邊湧過來。他們的軍帽戴得歪歪斜斜,軍裝外麵套著亂七八糟的衣物,有那麽幾個甚至學起了司馬懿,穿著女人的衣服,手裏還拎著大包小包,甚至拎著木桶,裏麵裝著不少吃的東西,除了他們手裏的槍可以證明他們曾是軍人之外,他們身上就再也看不出半點軍人的樣子了。一看到他們,小女孩便渾身發抖,躲到薛敏身後指著那些士兵尖叫:“他們來了!就是他們開槍打死了哥哥,還有好多人……血,橋上全是血……”都嚇得語無倫次了。

  薛敏瞪著這些潰兵,麵露殺氣,猛的一蹦蹦上車,嘩的一下將高平兩用重機槍槍口指向那幫潰兵,發出一聲怒吼:“你們這些垃圾,給我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