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深了，掘井師團指揮部依然是一片忙亂，幾位聯隊長圍在地圖和沙盤前眉頭擰得跟團麻繩似的，參謀們則忙著跟電話和電台過不去……或者說所有電話和電台都忙著跟他們過不去，尤其是那十幾部電話，跟參加國家男高音比賽似的吵個不停，一台吵得比一台響，負責接聽電話的通信兵恨不得長出三頭六臂！而電話每一次響起，十有八九都是壞消息，不是這個大隊遭遇了敵軍就是那個大隊被人打崩了，或者彈藥短缺了，很少有讓人開心的好消息。

  掘井二郎眼裏布滿了血絲，從昨晚到現在他一直沒有合眼，整個人處於一種病態的亢奮之中。菱田弦次郎作為軍部派來的特使，本來可以一走了之的，但是他沒有走，一方麵跟掘井二郎是多年的好朋友，老友有難他不能一走了之，另一方麵，現在是了解新四軍真實戰鬥力的最佳時機，於公於私，他都沒有一走了之的理由。現在他正在整理這一天來各個大隊、聯隊的報告。

  那些報告讓他一陣心驚：

  “支那第四軍擁有極其凶猛的火力，他們動用的兵力不超過三個師，然而炮火卻壓倒了中央軍三個精銳集團軍！”

  “他們的炮兵射擊精度相當差，往往打了幾十發炮彈都無法摧毀我們一個工事，但是他們的彈藥極其充足，而且很有耐心，一再拉近炮擊距離，最後往往是以直瞄射擊的方式轟塌我們的工事！”

  “支那第四軍炮兵頻頻發射一種空爆炮彈，威力無比，每一枚炮彈炸開都會噴射出數千支上萬支小鋼箭，形成數千平方米的殺傷麵，本大隊一個中隊在換防的時候遭到這種炮彈的轟擊，在幾分鍾之內就死傷殆盡了！”

  “支那第四軍步兵極其凶悍、瘋狂，他們經常是踩著炮彈炸點衝鋒，被己方炮火誤傷也不在乎，滾動的彈幕剛剛過去，他們的刺刀就捅到我們的胸口了！”

  “他們擁有極其凶猛的單兵火力，達到了人手一支衝鋒槍的水準，他們所裝備的衝鋒槍精度、火力都跟輕機槍不相上下，一個班就能輕鬆壓製我們一個小隊！他們在此戰中表現出極其強烈的攻擊欲望，稍稍試探之後便是全力進攻，一旦撕開一個缺口便投入主力一插到底！他們一個團的先頭部隊殲滅了本大隊一個小隊，在防線上打開了一個小小的缺口，然後整個團的主力就從這個幾十名士兵的防禦滲透進來，直插後方，用火箭彈將大隊指揮部轟上了天！”

  “他們刀槍不入！子彈打在他們的胸口和腹部，根本就沒有辦法傷害到他們，哪怕是重機槍也沒用！下官親自帶領兩個小隊投入白刃戰中，在惡戰中多次用刺刀刺中了支那兵的胸口和後背要害，但根本就刺不進去……”

  菱田弦次郎看得眼皮直跳。這幾個月來，蘇北、膠東一直流傳著中國兵刀槍不入的傳說，很多部隊都報告說他們在戰鬥中用重機槍擊中中國士兵的胸口，然而對方卻毫發無損，派遣軍總部認為對方應該是組建了類似蘇聯戰鬥工兵突擊隊的部隊，每名士兵的胸腹部都套上一層厚厚的鋼殼用以抵禦槍彈和手榴彈破片，這玩意兒在蘇德戰場被大量應用，有效地減少了傷亡。然而他翻遍了所有報告，就沒有一份提到過對方披上了鐵殼子！想想也是，這麽一副鐵殼子得多重啊，披上之後緩慢移動接近目標實施爆破什麽的還行，真要是讓他們烏拉衝鋒，哪怕是強悍如蘇軍步兵也會發自內心的想哭！而蘇北和膠東的中國士兵就做到了，他們迎著槍林彈雨咆哮衝鋒，捷如獵豹，這哪裏像是披了鐵殼子的樣子？裸奔都沒這麽靈活！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叮靈靈————”

  一部電話又響了，疲憊不堪的參謀正在喝水，沒人接，菱田弦次郎自己過去接通電話：“喂？”

  電話是偽軍第28步兵師師長打過來的，這位師長大人語氣急促，帶著莫大的驚恐：“將軍，不好了！宋公橋被炸斷了！”

  這哥們聲音尖厲惶急，如同一隻正在被人非禮的母雞，有點可笑，但是現在沒有一個人還笑得出來————宋公橋是一道很重要的橋梁，掘井師團和偽軍第28步兵師大量兵員和物資都要經過這條橋，一旦被截斷，後果非常嚴重。菱田弦次郎跳了起來，厲聲喝：“被摧毀了？八格牙路，你們是幹什麽吃的！負責摧毀宋公橋的支那第四軍第四師騎兵團已經被我軍死死擋住了，怎麽還會被他們摧毀橋梁！？”

  師長的語氣隱隱帶著幾分哭腔：“坦克！他們動用了大量坦克！那些坦克順著河道從上遊漂下來，接近橋梁後才突然開火，沒等我們反應過來，橋就被轟塌了！說出來也許你們不信，但是————這些坦克真的停在幾米深的河裏開火，幾輪齊射就轟塌了宋公橋！”

  菱田弦次郎的表情精彩得有若見鬼。

  一眾軍官、參謀們有若白日見鬼……不，白日看到自家老婆在客廳跟自家上司作超友誼負距離接觸。

  掘井二郎正在喝水，聞言噗的一下變成了噴水魚，一口水噴到地圖上，狼狽的連連咳嗽。好不容易緩過一口氣，他怒吼：“派憲兵隊過去把那個混蛋給我抓過來！他已經瘋了！”

  第28師師長確實瘋了。

  被打瘋了。

  由於宋公橋很多年都沒有修繕過，連日來又有千軍萬馬從橋上過，再加上運河水位高漲讓橋身承受巨大的壓力，有點兒不堪重負了，十幾輛63式坦克一輪穿甲彈高爆彈狂轟濫炸，很快就將這條橋給轟塌了。轟塌了還不算，這些該死的坦克還爬上岸來，撲向仍然處於呆愣狀態的偽軍！本來，坦克單獨進攻，沒有步兵掩護是很危險的，很容易就被擊毀，這在蘇德戰場已經是血的教訓了，但是偽軍顯然不具備衝上去拚坦克的能力，看到這些鋼鐵巨獸衝過來，他們的第一反應就是扔下武器，撒腿就跑！坦克用並列機槍朝他們猛烈掃射，彈幕橫掃渡口，狂呼大喊四散奔逃的偽軍成片倒下，甚至被卷入坦克履帶之下被輾成一團肉醬。偽軍幾乎嚇瘋了，扔下兩百多具屍體連滾帶爬的逃離了這個可怕的戰場，還有一百多號人向坦克舉起了白旗，但是坦克兵沒空俘虜他們，隻是用56C衝鋒槍逼著他們搬了幾桶柴油過來給自己的坦克加油，順便搬來煤油淋到那一堆堆來不及轉運到前線的彈藥物資上，小火那麽一點，然後開動坦克溜之大吉，在他們身後，渡口爆炸連連，火光衝天！

  火光之中，一排偽軍士兵排成整齊的隊列高舉雙手麵向著坦克，如同一群雕像。

  轟塌了宋公橋之後，坦克營加速朝數公裏外日軍架設的一道浮橋猛衝過去。日軍不是蠢豬，看到宋公橋這邊火光衝天爆炸不斷自然就知道有敵人過來襲擊了，他們加強了戒備，接連打出照明彈把大地映得跟白晝一樣。然而並沒有什麽卵用，當透過雨幕看到一群坦克向他們衝過來的時候，跟偽軍一樣，日軍也陷入了極度的淩亂之中，半天都沒能作出反應來！天照大神啊，這些該死的坦克到底是打哪冒出來的？這麽多坦克跑起來動靜那麽大，為什麽他們一點預警都沒有接到！？

  坦克營餓虎撲食似的猛衝上去，85毫米坦克換上燃燒彈照著木質浮橋猛轟，幾炮過去橋上麵的日軍士兵就變成了火人，帶著一身大火悲嚎著滾入河中，浮橋在燃燒彈的轟擊之下斷烈，劇烈燃燒起來。日軍輕重機槍同時開火，把63式坦克打得叮當作響————沒屁用！兩門九二步炮被推了出來換上穿甲彈朝坦克群猛撞，炮彈打在坦克身上，火光四濺————還是沒用！63式坦克的正麵裝甲厚度為42毫米，等效相當於90毫米均質軋製鋼板，比起T-34來略遜一籌，放現代就是個大脆皮，隨便一門火箭筒都能打爆它，但是蝗軍沒這玩意兒啊！這年頭想要達到90毫米穿深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日軍的反坦克武器穿深普遍也就三四十毫米的樣子，近百毫米穿深的反坦克武器對他們來說隻存在於傳說之中！別說苦逼的日本陸軍馬糞，就連美軍，在朝鮮遭遇正麵防禦等效相當於一百毫米軋製鋼板的T-34的時候也被打得潰不成軍，一度爆發了“T-34恐懼症”。1950年的美國陸軍尚且如此，1944年的日本陸軍馬糞就更別提了，兩門九二步炮發射了十幾枚穿甲彈，隻在63式坦克的裝甲正麵打出了幾個白斑，僅此而已！

  然後……沒有然後了，坦克直接從那兩門九二步炮身上輾了過去，連帶一起被輾過去的還有幾名倒黴的炮兵。麵對突然衝到麵前的坦克群，日軍的表現並沒有比偽軍強多少，當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有辦法讓這些瘋狂的坦克停下來之後，很多日軍士兵選擇了逃跑。堅守已經沒有意義，浮橋都被轟成幾截了，還守個毛？但也有一些日軍士兵被組織起來，抱著炸藥包嚎叫著向坦克群衝過去，試圖與坦克同歸於盡！他們成功地炸毀了一輛63式坦克，這個不起眼的戰績讓日軍欣喜若狂，可換來的卻是坦克營的瘋狂輾壓、掃射，堅守的一百多名日軍士兵無一幸免，全部變成了肉泥。

  坦克營營長檢查了一下那輛被炸毀的坦克，糟糕，履帶被炸斷了，負重輪也飛了一個，屬於嚴重損壞，而裏麵的士兵七竅流血，全部被震死。他們沒有時間修坦克，隻能將陣亡戰友的屍體抬出來，放入一個炮彈坑裏草草掩埋，然後將坦克裏的彈藥起出來補充給坦克消耗最大的車組，再找來上百斤炸藥塞進艙內，然後引爆，將這輛坦克炸成了碎片。幹完這些之後，坦克營繼續前進，目標仍然是浮橋！

  掘井師團的災難還在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