鉛雲低垂，山風呼嘯，藍色電光在雲縫間飛舞，雷雲猛烈碰撞，發出驚天動地的巨響，慘白的電光將晦暗的天色映得通明，衝騰的硝煙又讓天地回歸黑暗。

  下雨了，而且是大雨。

  低垂的鉛雲將海麵染成了漆黑，駭浪湧動如山，一疊疊的衝過來，熊野號龐大的艦體在天地之威麵前顯得是那樣的渺小，被大海當成小石子拋來擲去，時而拋上幾米高的浪峰，時而擲入深淵一般的浪穀，狂暴的海浪撞擊著艦體，發出如雷轟鳴，與頭頂炸開的雷霆霹靂相應和，讓人心驚肉跳，不時有海浪衝上甲板，隨後又消失，用這種方式提醒不可一世的熊野號：在天地之威麵前你那幾根管子算個鳥！

  熊野號的艦橋裏彌漫著困惑和沮喪的氣氛，小澤大佐的怒吼聲仍然在鋼鐵建築內回蕩：

  “你們的炮擊完全沒有起到任何作用！那兩個高地上的支那軍根本就沒有受到任何殺傷！”

  “就因為你們的失誤，出擊的黑瀨大隊損失慘重，你們這是犯罪，犯罪！”

  小澤大佐真的是氣炸了，在電話裏吼得聲嘶力竭，以至於有人懷疑那個老家夥在下一個鍾點會不會抄起一支手槍衝進艦橋來崩人。雖說海軍跟陸軍曆來就不對付，誰都不服誰，見麵幹一架那是再正常不過了，但是現在熊野號自艦長人見諍一郎以下，全體指揮員都被訓得跟孫子似的，都不敢頂嘴。畢竟，先前觀測氣球就在電台裏聲稱他們看到進攻的兩個中隊遭到了一場可怕的屠殺，支那軍火力極其凶猛，長達半個小時的炮擊似乎沒有對他們造成任何殺傷，這個鍋海軍得背。小澤聯隊極短時間之內就死傷近兩百人倒在其次，關鍵是這個打出了上千發炮彈卻沒有起任何作用有點打擊人，熊野號現在士氣有點低迷，大家都想不明白，那麽猛烈的炮擊，為什麽就不起任何作用？那些支那士兵到底是怎麽逃過如此猛烈的炮火並且毫發無損的生存下來的？

  想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

  同樣想不明白的還有小澤聯隊。初次交手他們吃了大虧，兩個中隊在短短二十分鍾之內就被打得死傷過半，幾乎是連滾帶爬的逃了回來，這就讓人火冒三丈了。小澤聯隊可不是弱雞，這個聯隊曾參與過摧毀中國軍隊在浙江的空軍基地的作戰，並且創造了以一個聯隊擊潰中國三個師的戰例，這麽凶悍的聯隊居然讓人打得這麽慘，整個聯隊都紅了眼！黑瀨大隊更是紅了眼，不等小澤下令，甚至不要炮火支援了，稍一調整，立即發動第二次攻勢，都打得發性子了！現在黑瀨大隊冒著大雨，冒著被雷電擊中的危險艱難地登上高地，度圖發動偷襲。但是很遺憾，即便是暴雨傾盆，高地守軍也絲毫沒有放棄警惕，觀察哨一聲大吼，山頂陣地馬上就冒出了二三十個槍口，子彈密似飛蝗猛掃過來，接著就是冰雹一般的手榴彈。火箭彈一發接著一發飛過來，在日軍頭頂炸開，人員殺傷榴彈將他們摁進泥水裏，燃燒彈讓他們帶著一身大火從泥水中跳起來，一路慘叫著滾下山去。黑瀨大隊用機槍、擲彈筒和手雷奮力壓製對方的火力，前排步兵將槍裏的子彈一口氣全打了出去，然後嘶吼著挺起刺刀躍起，衝向一個個噴火的槍口。然而就在他們奮力突進的時候，兩側突然各自冒出了一挺56式班用輕機槍和數支自動步槍、衝鋒槍，衝鋒的日軍頓時就陷入了三麵受敵的困境。雖然對方的兵力遠不如他們，但是正麵、側射、倒打火力結合，日軍根本就找不到一個安全的角落，隻能趴在彈坑裏拚命甩煙霧彈。在付出慘重的傷亡之後，他們終於衝上了山頂，中國士兵擎起三棱軍刺迎頭撞來，雙方在密得睜不開眼睛的大雨中展開異常殘酷的白刃戰，用刺刀，用匕首，用工兵鍬，甚至用石頭，用拳頭，用牙齒，用一切能夠置對方於死地的武器進行殊死拚殺。如願與高地守軍拚上了刺刀的日軍痛苦地發現，哪怕是拚刺刀他們也處於劣勢，他們的刺刀無法刺穿對方的防刺服，而對方的三棱軍刺卻可以輕鬆洞穿他們的軀體！最要命的是，他們的後路已經被來自兩側的火力給封鎖住了，後續部隊無法跟進，而對方卻可以源源不斷地從山頭後麵冒出來，倒下一個補充一個，越打越多！

  小澤聯隊還有一個中隊對這個突出部後方的227高地發動試探試攻擊，試圖找出破綻。這場試探性攻擊很快就演變成了一場災難。出擊的中隊先是遇上了無處不在的小型反步兵地雷，接連有士兵被炸飛腳掌，嘶聲慘叫著被抬了下來，隻能停下來等工兵排雷。但來自暗處的冷槍讓排雷任務變得無比艱巨，那些可惡的狙擊手早就在幾百米外構築了狙擊陣地，誰都不打，專打軍官和工兵。軍官一時半刻找不著，但是工兵卻好找得很，上去一個被打倒一個，而且隻打傷，不打死，接連擊倒了六名工兵。這位倒黴的中隊長發現，除去被地雷炸傷和被狙擊手打傷的倒黴蛋，除去被他派去將這些倒黴蛋抬下去的士兵，他的中隊已經快沒了半個小隊了，而直到現在他們連敵人的影子都還沒見著！

  這是何其憋屈！

  被地雷擋住了去路的日軍不得不繞過雷場，尋找新的突破口。然後就一頭撞上了一挺等待已久的85式高平兩用重機槍，成串高射機槍子彈從高地上飛過來，頃刻之間就有好幾名士兵被腰斬，血漿四濺，軀幹幾乎斷成兩截，內髒泥石流似的從巨大的創口裏流出來，死狀極其恐怖。接著，82毫米迫擊炮也開火了，炮彈不斷飛過來落在他們中間，炸起團團火光，被彈片擊中的日軍士兵發出淒厲的慘叫。這還不算什麽，陸續有火力點冒出來，每個火力點都有一挺輕機槍（其實大多數是56式衝鋒槍和63式自動步槍，不過那火力跟二戰的輕機槍基本持平，導致日軍發生嚴重的誤判），稠密的火力封死了日軍挺進的道路。他們沒有見過這樣的打法，沒有戰壕，沒有鐵絲網，甚至沒有統一的指揮，一個個隻有一兩個人但火力極其強大的火力點構成了整道防線，叫他們寸步難行！更加倒黴催的是，就在他們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的時候，天下起了大雨，他們無法呼叫炮兵支援，隻能是被動的挨打！日軍組織突擊隊，炸掉了幾個火力點，但這於事無補，更多的火力點冒了出來，他們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價！進攻的日軍感覺自己像是闖進了馬蜂窩裏，攻擊來自四麵八方，然而他們卻無法還手，日軍鬱悶得吐血，隻想放聲怒吼：“這是哪個孫子發明的戰術！？”

  “阿嚏————”

  正坐在02式突擊炮裏冒雨朝海邊挺進的薛劍強冷不丁的打了個大噴嚏。

  沒錯，這又是他弄出來的戰術。他小時候最喜歡纏著薛韌讓他給自己講越戰的故事，故事沒記住多少，但是對當時中越雙方所使用的戰術卻了解得相當多，現在隻是拿出了一點點來而已。兩山輪戰，簡單的說就是貓耳洞戰爭，大兵團對攻很少見了，但炮火的猛烈程度卻一點也沒有下降，迫使雙方的士兵都變成挖洞狂，拚命挖貓耳洞，在防炮的同時也在挖收割生命的陷阱，每一個貓耳洞就是一個火力點，看似無規模分布，可每一個都可以給敵人終生難忘的教訓，每拔掉一個這樣的火力點都要付出血的代價。在第28團換裝的時候他就反複強調過，換裝後他們的單兵火力投射密度提高了十倍不止，不必再像以前那樣挖戰壕打排槍以增加火力密度了，麵對擁有強大炮兵火力的每軍，戰壕就是一個極其顯眼的靶子！最好的辦法就是掏貓耳洞，每個貓耳洞之間間隔十幾二十米，每個貓耳洞放兩三名士兵，可以極大地減少炮火的殺傷，就算是150榴彈炮，一炮最多也隻能摧毀一個這樣的工事，殺傷兩三名士兵而已，效果差得很，而且日軍貌似也沒多少這個級別的重炮……現在第29團將這些戰術照搬過來，僅僅是一個排就讓日軍一個近兩百人的中隊死傷慘重，寸步難行，日軍罵娘那是理所當然的。

  所以這個混球莫名的感到背脊發涼猛打噴嚏也是理所當然的。

  楊詠福專心開著02式突擊炮，見他不停的打噴嚏，有點納悶：“是不是感冒了？”

  薛劍強揉著鼻子說：“才不是，肯定有人在背後罵我！”

  這小子倒是有點自知之明……

  楊詠福再打方向盤，02式突擊炮開上了一道石橋：“我們這是要去哪裏？”

  薛劍強打開地圖，指著一個漁村：“這裏！”

  楊詠福看了一眼，眉頭擰了起來：“這根本就不是戰場！在那裏我們根本就打不到鬼子，除了喝西北風什麽都做不成！”

  薛劍強說：“放心吧，隻要在這裏等著，等鍾師長那邊打響了，敵人自然會送上門來的，就怕到時候你們見了敵人會哭出來！”

  前蘇軍裝甲兵上尉冷哼一聲，沒再說話，但不爽卻是明擺著的。在他看來，裝甲兵就該成為地麵主要的突擊力量，在兩軍短兵相接之際猛虎般衝入敵軍中間用機槍猛烈掃射，用履帶輾壓，以不可阻擋的力量撞開敵軍的防線，為步兵開路，而不是像個傻子一樣在戰場上四處亂繞！現在薛劍強讓他們去的位置很詭異，一個海邊漁村，那裏距離戰場至少五公裏遠，能打到誰？這不是在浪費時間嘛！

  嗯，大概可以打到一支跑到海邊去搶魚幹吃的日軍征糧隊，但不要抱太高的期望，頂多十來個人而已！

  不爽歸不爽，任務還是要執行的，所以甭管這些裝甲精英樂不樂意，冤枉路還是要跑的，所以，加把勁趕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