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 沒有船的海軍
作者:流光飛舞      更新:2021-12-21 10:30      字數:3724
  臨沂,尼山。

  現在已經是三月了,從海邊吹來的風帶著絲絲暖意,用神奇的魔法喚醒了沉睡的精靈,吹綠了一個個山頭。山花漫山遍野的盛開,紅的紫的,一片連著一邊,落光了葉子的枝條重新抽出一縷縷嫩綠,隨風搖擺,招展風情。蟲兒在鳴叫,鳥兒在歌唱,小溪流徹夜不息唱著歡快的歌謠,大地生機勃發。

  然而,尖厲的槍彈嘯叫聲和軍犬的狂吠打破了這美妙的畫麵。

  幾十條衣衫破爛、篷頭垢麵的漢子在林子裏飛奔,若非親眼所見,你絕對不敢相信他們那因為長期營養不良而變得幹癟的身體竟然蘊藏著如此驚人的力量,在陡峭的山坡上健步如飛,穿林越澗如履平地。倒不是他們有什麽子彈時間之類的特殊技能,實在是沒有辦法,成串的子彈就在後麵嗖嗖射來,他們不斷有人被擊倒,發出壓抑的慘叫和咒罵聲,上百名穿著土黃色軍服,戴著米黃色頭盔,端著一支上了刺刀之後跟他們本人差不多高的步槍的日軍士兵正在兩條軍犬的帶領下對他們窮追不舍,三八式步槍清脆的叭勾聲和歪把子輕機槍急遽的連響此起彼伏,不時還有一兩發擲彈筒發射的榴彈嘯叫著一頭栽下來,這樣的火力配備,不是這群連件好一點的衣服都穿不起的漢子所能匹敵的,他們隻能一逃再逃,中彈倒地的死了就死了,沒死的都支撐著用步槍將手中為數不多的子彈射向追兵,直到自己被擊斃或者好幾把刺刀刺穿他們的身軀為止。

  一名斷後的漢子赤著兩條臂膀,一支毛瑟手槍連連點射,追在他屁股後麵的日軍士兵一個接一個倒下,那槍法簡直就是神了。日軍讓他打得心裏發毛,一挺機槍追著他掃,好幾支三八婆追著打,子彈成串飛過去圍著他曰曰穿刺,這家夥在子彈底下翻滾跳躍,愣是沒有被打著。但是他手腳再快也沒有軍犬快,就在他躲到一棵大樹後麵探出一支手槍向日軍連連射擊的時候,一條軍犬斜刺裏撲過來,幾十斤的塊頭像發炮彈一樣撞在他的上半身,將他狠狠撞倒,然後一口咬在他的左手手腕上,登時鮮血噴濺。這條漢子痛得大吼一聲,另一支手槍對準軍犬要打,軍犬閃電般一爪抓在他的臉上,那爪子鋒利極了,隻一下就在那張臉上抓出一道長長的傷痕,皮肉翻卷,鮮血直流。

  好幾名一起斷後的漢子見狀大吃一驚,齊聲大叫:“大副————”掄出一排手榴彈炸翻了兩名日軍士兵,然後拔出刺刀裝上,怒吼著朝正在撕咬大副的軍犬衝過去。咯咯咯咯————還沒衝到軍犬麵前呢,上百米外一挺輕機槍就響了,一梭子子彈掃過,這幾名漢子渾身噴血,觸電般痙攣著身體,瞪大眼睛,癱倒在地。其中一個嘴裏噴著血沫,用掉光了漆的步槍支著地,身體一節節的支起來,看了看被軍犬咬得血肉模糊的大副,露出一絲絕望之色。他扭頭望向渤海方向,發出長長一聲嚎叫。那叫聲裏充滿了絕望、不甘、辛酸,哪怕是石人都會為之落淚。

  嗷嗚!!!

  正在發了瘋似的撕咬著被自己按住的那名漢子的軍犬突然發出一聲淒厲至極的慘叫,竄起近兩米高再筆直的落地,在地上拚命打滾,一道血箭從它那寶貝玩意中噴濺而出————那玩意被這條漢子拔出匕首戳了一刀。解決了軍犬,這條已經成了血葫蘆的漢子撿起掉在地上的手槍,也顧不得滿臉上血了,照著已經近在眼前的日軍士兵猛射,邊扣動板機邊吼:“狗日的小鬼子,有本事就上來呀!爺爺是中國海軍,打不死的中國海軍!”他傷得不輕,不光被軍犬咬得不成人樣,一支眼睛也被抓傷了,形同厲鬼,可即便是這樣,他的槍法仍然很準,槍響人亡,接連有四名日軍士兵倒在他槍口下。

  日軍小隊長勃然大怒,衝機槍手咆哮:“打掉他!打————”

  砰!

  幾百米外突然傳來一聲槍響,一發子彈高速旋轉著破空而來,鑿入這個倒黴催的額頭,洞穿顱腔帶著腦漿鮮血和沫狀碎骨從後腦勺穿出,帶飛了一大塊破碎的顱骨,鮮血腦漿濺了機槍手一身。機槍手嚇得一哆嗦,下意識的四處張望,馬上,又一發子彈破空而來,擊中他的臉部,半張臉都給絞了個稀巴爛。接連挨了兩記冷槍,日軍都有點兒發愣,聽槍聲,對方使用的是一種他們完全陌生的槍械,不是三八婆,不是中正式,更不是漢陽造、英七七,這到底是什麽玩意?

  沒等他們回過神來,離他們隻有三百米處一個山丘後麵騰起一團白煙,迫擊炮炮彈穿透空氣特有的嘯響傳來,讓他們菊花發緊,尖叫:“炮擊!臥倒!”爭先恐後的臥倒,姿勢那叫一個標準,隻有經過千百次訓練才做得到。而他們也確實接受過千百次防炮訓練,“聽到炮彈飛行的聲音要馬上臥倒”已經成為日軍士兵的一種本能反應了,中國軍隊發現了他們這一特性,所以多次在日軍眼看就要衝上自己陣地的時候胡亂開炮。當時日軍距離中國軍隊陣地隻有區區幾十米了,再加一把勁就能衝進戰壕去與中國士兵短兵相接了,可是他們卻本能的臥倒,然後嘛……子彈手榴彈冰雹般猛砸過來,讓他們見識了教條主義的嚴重後果以及中國軍人那農民式的狡猾。這次也不例外,看到炮彈砸過來,他們當然要臥倒啦!

  隻是,少年,你們以為臥倒就沒事了嗎?

  天真!

  轟!!!

  那發炮彈在日軍頭頂七八米高處爆炸……

  不得不說,日軍實戰經驗就是豐富,一爆炸他們就聽出不對了,破口大罵。為什麽?其實換我我也罵,聽炮彈飛行的聲音,口徑肯定不會大於九十毫米,屬於中等口徑迫擊炮,然而這家夥爆炸的威力居然跟比105毫米榴彈炮差不多,殺傷半徑近百米,隻是一炮就報銷了十幾名日軍!

  這一炮把這幫日軍給炸傻了,大家看著釘滿一地的彈片和刺蝟似的的死屍,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中隊長嘴唇動了動,也不知道是想罵人還是想哭,沒等他發出聲音,嗖嗖嗖嗖!又是一陣嘯響,好幾發炮彈猛砸過來!這次就連那個眼睛被抓傷了都還能百發百中的鐵漢都打心裏狂叫一聲“我的媽呀”,不敢再逞英雄,整個人縮到大樹後麵,就差沒有找個樹洞鑽進去了!憑他的經驗,從炮彈飛行的動靜中判斷出這是150毫米以上口徑的炮彈,150毫米口徑炮彈在空中炸開……自己想想那是什麽場麵吧!

  轟轟轟轟!

  一連串的爆炸巨響,此起彼伏的火光這些炮彈在空中,在地上猛烈爆炸,地麵為之震動,好些鑽起來想逃的日軍都被震倒,變成了滾地葫蘆,連帶的連植被都被掃飛了一大片。落到地上的炮彈在地麵挖出一個大坑,大坑周邊隻剩下一些破布片,日軍連個影都找不著了,而在空中爆炸的則更慘,轟的一下,幾百塊彈片呈扇形傾泄而下,將趴在地上的日軍釘入地麵,直炸得血肉狼籍。

  日軍差一點就哭出來了!

  看這陣仗,至少一個重炮連在朝他們開火吧?不就是追殺幾十名遊擊隊員嘛,多大的事啊,犯得著用一個連的150重炮轟麽!

  那幫遊擊隊員也有點傻眼了,他們跟鬼子幹了這麽多年,絕大多數時候都是在孤軍作戰,炮火支援那完全是傳說中的東西,別說150重炮,友軍能用60炮打幾發炮彈支援一下他們都能樂嗬半個月了。這次為了救他們,居然動用了這麽多重炮,我日,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大家都有點犯愣,當看到一批身上批著綠色偽裝網,偽裝網上還掛著無數雜草的幽靈突然冒了出來,端著一支帶著個香蕉狀彈匣的衝鋒槍朝日軍猛衝過去,區區幾支衝鋒槍便編織出一片熾熱的彈幕,將日軍割草似的掃倒時,不管是遊擊隊還是日軍,都有點要發瘋了的感覺,這又是哪一路的神仙啊!!!

  這幫來路不明的神仙確實是厲害,首先是火力極猛,子彈殺傷力也很強,日軍躲到大樹後麵都沒用,子彈照穿不誤;其次是他們三個人一隊,隊形極為鬆散,配合極為默契,衝鋒不止,彈雨不絕,壓得日軍抬不起頭來;最後,他們的支援火力恐怖無比,火箭彈成排砸過去炸得日軍滿天亂飛,七八挺機槍噴射出十字形膛焰,彈殼如噴泉,這是他們見過的火力最猛的機槍,什麽九二重機,什麽歪把子,什麽捷克式,在它們麵前都隻有吃屎份!幾乎隻是一瞬間,這支來曆不明的部隊就打垮了日軍鬆散的左右兩翼,對日軍形成左右包抄之勢,日軍亂作一團,他們的中隊長和兩個小隊長都已經掛了,而且遭到重炮轟擊,死傷慘重,又突然遭遇如此凶猛的突擊,哪裏招架得住?兩挺輕機槍拚命射擊,也沒見他們他著什麽,成排手榴彈就砸了過來,那個密度,不像是想用手榴彈炸死他們,倒像是想把他們活活砸死。隻聽到轟轟轟轟一陣爆炸巨響,碎肉亂飛,連人帶機槍一起炸回了零件狀態。這下日軍可撐不住了,撒開兩條腿玩命的跑,跑不動的把心一橫,順著山勢滾下去,那叫一個狼狽!可是要命的子彈一直追著他們打,不斷有人背部中彈倒下,這哪裏是什麽戰鬥,分明就是一場屠殺!

  這支遊擊隊目瞪口呆,哎喲我的娘,跟日軍打了這麽多年仗,什麽時候見過日軍被打得這麽狼狽了?不過看看這支半路殺出來的救兵,那鋼盔,那嶄新的衝鋒槍,那別在身上的彈匣和手榴彈,大家又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有這麽精良的裝備,把日軍揍得滿地找牙又有什麽出奇!

  一個身高一米七左右,顯得頗為精壯的漢子一直沒有參與戰鬥,不是不想,是被好幾名士兵盯著,插不進去。直到戰鬥快結束了,他才走過來,一直走到那名被軍犬咬傷的漢子麵前,拿出一個急救包遞過去:“處理一下傷口吧。我叫薛劍強,第四集團軍的,你們是哪一路的?”

  那漢子接過急救包,說了聲謝謝。他傷得不輕,呲牙咧嘴的,但是當薛劍強問起他是哪一路的的時候,他還是極力挺起胸膛,大聲說:“我們是海軍!國民革命軍海軍!我是寧海號驅逐艦的大副張東海!”

  薛劍強愣了一下,看著他們那爛得已經散了架的草鞋:“你們……真的是海軍?”

  張東海的目光也落在自己的草鞋上,滿是鮮血的臉露出苦澀無比的笑意:“我們真的是海軍……沒有一艘船的海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