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那煙花盛景隻為你綻放……
作者:眀月皎皎      更新:2021-12-16 13:59      字數:10956
  第五十六章 那煙花盛景隻為你綻放……

    泠寒覺得, 他騎馬來得時候,這條路並算不得遠,也許也有當時心情急迫, 拚了命得趕過來, 心裏隻想快點趕到,並未有所察覺的原因。

    可眼下,小毛驢踏著緩慢得步伐, 太陽眼看都快要落山了, 可這座桃山他們還是沒有走出去。

    這時,林中響起了野獸低沉嗡鳴聲, 那次被雪狼襲擊, 孫傾婉至今還心有餘悸,頃刻間便嚇白了臉。

    “別怕。”泠寒也察覺到了危險, 將她護在懷裏,便燃了隨身帶著得火把,霎時火光四起,那野獸得低沉聲也漸小, 漸遠。

    小姑娘膽子小,哪裏是能不怕得呢。

    “我們今天不會要宿在這山林裏吧。”

    她見著山著實是大,延綿小路看不到盡頭, 一路上也未碰到一車一人,當真是人跡罕至的地方。

    泠寒記得, 他來時,這山中有一處村落,經過時正是飯時,飄起嫋嫋炊煙。

    他道:“前麵還有一個村子,我們去那裏借宿一晚。”

    小姑娘點點頭, 又蹦下驢背,“這驢子實在太慢,還沒我走的快,不騎它了。”

    “還很遠,怕你會累。”

    雖然這驢泠寒也不是很待見,但好在能叫女子歇著,路途那樣遠,她怎走得動。

    “沒事,我不累。”

    女子想不通,泠寒到底是怎麽想的,眼下都到這個節骨眼上了,逃命要緊,還怎的管得了累不累。

    結果一陣邪風刮過,吹滅了男子手中高舉的火把。

    黑漆漆的叢林中,隻有天邊掛著晚霞,紅彤彤火燒雲連成片。

    那野獸的唔鳴聲又起,男子拿出火折子準備再點燃火把,結果火折子好巧不巧,在這個節骨眼上,沒了火星。

    沙沙草叢中,有什麽東西正在向他們靠近。

    “快躲到後麵去。”泠寒察覺不念,便將女子帶到身後,要她去安全的地方。

    “快去!”見女子未動,他厲聲說著。

    孫傾婉知自己幫不上忙,若留下來還隻能添亂,於是跑到後麵數丈外,藏於一顆大樹後。

    這時野獸低沉聲越來越近,一旁得驢子發了瘋似得尥蹶子,卻被男子緊緊抓著韁繩,逃脫不得。

    突然在暗影中躥出一頭巨大無比得猛獸,龐然大物般籠罩過來,猛得向泠寒襲擊而去。

    再定睛去看,竟是老虎!

    那老虎足有兩人高,張開血盆大口,凶猛無比。

    女子哪裏見過這般猛獸,嚇得白了臉,手腳都是癱軟了。

    她藏在樹後,自己是安全的,可泠寒怎麽辦?

    男子始終緊緊牽著韁繩未鬆,見老虎向他撲來,他身子向一旁閃躲,躲開老虎的血盆大口,順勢將那隻受了驚嚇,鬼哭狼嚎的驢送了上去。

    老虎隻是想要飽餐,自然不挑是驢還是人。

    於是一口狠狠咬下去,能清楚聽見驢骨被咬斷發出的斷裂聲。

    男子趁此,幾步飛身到孫傾婉身邊,大掌攔住她的腰,將這麵色煞白,幾乎癱軟在地上小姑娘,帶到了高聳樹杈上。

    林子裏都是百年參天大樹,老虎咬死了驢,顯然並不滿足,還想要更多。

    它仰頭扒著樹幹,粗壯的爪子將樹幹抓出一道道深深痕跡,向著樹上的目標嘶吼。

    男子緊緊抱著懷裏的姑娘,安慰她“別怕,抱緊我”。

    女子緊緊摟著泠寒的腰,將頭扭到裏麵,不敢去看下麵的老虎。

    那老虎在樹下盤旋很久,直到周圍又起了野獸聲,它才拖拽著驢,心不甘情不願的離開,消失在森林深處。

    老虎離開後,男子才帶著小姑娘飛下樹杈。

    “呀,你的手流血了。”

    女子見他手掌有血滴落,挽起他的衣袖,才發現他手臂上的傷竟還沒愈合。

    方才的撕動,扯開了才有些愈合的傷口,此刻又變得血肉模糊。

    這是那次泠寒救她時,雪狼撕咬,留下的傷。

    “這麽久,竟還沒好?”

    男子不想她被這駭人的傷嚇到,落了衣袖,雲淡風輕的說了句“無妨”。

    他原就不愛愈合傷口,司空見慣的事,再過些時日也就好了。

    孫傾婉說,都過去這麽久了,還要再過多少時日?

    女子去扯自己的衣服,想要為他包紮傷口,可她的力氣實在太小,根本扯不動緊實的布料。

    小姑娘不甘心,思來想去,便是去扯胸前小衣。

    溫溫熱熱,還帶著女子體溫的小衣裹在男子傷口上,總算暫時捂住傷口,止了血流。

    “你緊張我?”

    他瞧著小姑娘為他焦急模樣,心裏比蜜還甜。

    孫傾婉猛瞪他一眼,“我隻是不能見死不救。”

    知道她就是嘴硬,男子摸了摸裹在手臂上,還帶著小姑娘餘溫的小衣,也不再逗她,唇角勾起一絲淺笑。

    孫傾婉以為,驢子犧牲,他們二人此行便要走路回去了,結果小姑娘身子一輕,竟被男子的輕功帶飛了起來。

    “你會輕功,那之前為什麽不用呢?”

    孫傾婉想不通,輕功可以飛的這麽快,若是一開始就用輕功,也不會遇到老虎。

    男子被這小姑娘問得一哽,他如何能說,他是揣了個與她花前月下,談心談情的心思,所以才選了頭驢,隻盼回去的路漫長些,能多與她獨處。

    “輕功甚耗內力,隻在迫不得已時才會用。”男子默了片刻,總算是找了個正當理由。

    “那如楓整天飛來飛去的,他不消耗內力嗎?”小姑娘雖不懂功夫,可也不是沒見過輕功,“是你不行?”

    她是想說泠寒是輕功不如如楓的輕功好。

    可一句你不行,在男子眼中便是斷定了所有。

    泠寒說他很行,在各方麵都很行,沒有人會比他更行,如此飛起來的內力又加了幾成。

    小姑娘還是第一次騰空而起,穿梭在樹林間,這情景,她也隻是在話本子裏見過。

    夜漸昏暗,月華如水,樹影婆娑,許久泠寒才見到那處他說的小村莊。

    這處村莊比桃村還小,建在深山中,隻有三戶人家。

    等到時才發現,三戶人家如今也隻有一家在住,其餘兩家都空著。

    這家住戶是一對華發老人,當泠寒和孫傾婉進院時,老人正在院中起火,驅趕夜裏的野獸。

    泠寒手臂負著傷,流了一路得血,那小衣都被染成了血紅色。

    “呀,這怎麽傷了這麽重。”老人見來了兩個年輕人,將忘過去就見到了泠寒手臂上,極重的傷。

    “老婆婆,我們在山裏遇到了野獸,您這可有藥?能否買我們些?”

    在深山住著得人家,因常有野獸出沒,家家都是要備藥的,以備不時之需。

    “有。”老婦人連忙起身,“等著,我給你們拿去。”

    方才沒有光亮,孫傾婉看不真切,隻知傷得很重,此時院子裏火光衝天。

    女子瞧著泠寒的手臂,血淋淋得,濕了整個衣袖,指尖竟還在滴血,她鼻間便不自控得酸楚。

    “還說你不心疼我。”他用另一隻手去抹女子臉頰上的淚珠兒,落之滾燙,灼在他心頭。

    “隻是舊傷而已,又不要命。”他笑,啞著嗓音哄她,“乖,別哭了。

    孫傾婉吸了吸鼻子,“上次是雪狼,這次是老虎,你受得傷都是因為救我。”

    相救之恩,她怎能不心疼內疚呢。

    “所以,你打算以身相許?”男子追問。

    孫傾婉瞪了他一眼,“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關心這個?”

    他認真道:“我將你的心意看作比命還重,怎能不關心。”

    這時老婦人拿著藥和繃帶走過來,遞給孫傾婉,女子道:“謝謝婆婆。”

    她接了東西,也就順著岔開了話題,不再繼續。

    她剪開男子衣袖,血肉模糊間,隱約可見白骨。

    孫傾婉呼吸一滯,心跳都漏了一拍,這可叫她如何下手?

    “老婆婆,有針線嗎?再麻煩您拿些火燭和酒。”

    泠寒語氣淡然得,仿佛這傷壓根沒在他身上似的,老人被這駭人的傷口也嚇得不輕,說有,又進屋去取。

    “會縫衣服嗎?”他問。

    女子眼睫顫顫,有些知道泠寒想要她做什麽,“縫衣服會,縫合傷口……沒試過。”

    衣服不知痛,且也不會這般鮮血淋淋。

    她……不敢,也下不去手。

    這時老人家說,她家那口子年輕時經常去山裏打獵,她倒是會縫,隻可惜現在年紀大了,眼神跟不上了,縫個衣服,領子和袖子還能縫在一起,就更別說縫合傷口這樣精細得活了。

    不過她到是可以傳授些經驗。

    泠寒說無妨,叫孫傾婉隻把他看作是一件衣裳,一匹布料,叫她該怎麽縫就怎麽縫,不要有任何顧忌。

    男子的傷深且長,不縫合是定然不會止血的,也不能愈合。

    傷口處還在源源不斷的流血,若不及時處理,泠寒又生就血少而凝,隻怕再過一會,他就要失血過多……

    孫傾婉知道,這件事並非是她敢與不敢,此事沒有第二個人選,她別無選擇。

    女子咬唇,毅然決然得拿起針和線,按著泠寒的指示,她先將針頭在燭火上燎一燎,再將傷口上噴一口酒,硬著頭皮就上了,可觸碰之際,她的手還是不由自主的顫抖。

    “宋仁說,你被救上來的時候,穿著嫁衣。”他瞧著那緊張的小姑娘,隻想與她說說話,疏解她的心情,“可惜我來晚了,沒看見你穿嫁衣的模樣。”

    他有些遺憾,這小姑娘一身紅衣,鳳冠霞帔應該很漂亮吧。

    “瞧那個做什麽。”女子睜大了眼睛,認真的看著手上的動作,細致入微,她需要自己時刻保持清醒,她道,“那日之事,我是被逼得,心裏厭惡得很,有什麽可看的。”

    若說她起初對泠墨還有救命之恩,對他印象尚好,那麽現在卻又厭惡至極。

    “婉兒可想過,自己有一日嫁給心愛的男子時,會穿一身怎樣的嫁衣?”

    女孩子總會有一些天真浪漫的幻想,孫傾婉回憶了下,她還真的遐想過自己出嫁時的模樣,自然是要做全京城,最美麗,最漂亮的新娘。

    “你就將我當作是你的嫁衣,這顏色也符合。”他是在叫她寬心,不要緊張。

    孫傾婉卻說,“那這嫁衣好醜,我不想要。”

    “把它縫好,它就不醜了。”

    有了泠寒的打趣,女子的心情也沒那麽緊張了,如此手上的動作也不再僵硬。

    縫合完傷口,她在線頭處打了個結,然後用剪刀將線剪掉。

    泠寒瞧著手臂上蜈蚣似得針線,不由得笑了笑。

    當初他為了不嚇到這小姑娘,宣了尚衣局針腳最好的宮女來為他縫合傷口,如今那好看的針腳早已不見,不過這是小姑娘自己縫的,就算醜了些,她應該也是不怕的吧?

    孫傾婉將針線遞還給老人,便又問:“老婆婆,天色已晚,山中盡是野獸,可否容我們在您這借住一晚?”

    老婦人慈善,不思片刻就答應了。

    “隻是。”老婦人瞧了瞧兩個人,“我這隻有一間空房,你們二人……”

    老人的意思,自然是問他們是何關係,可能住在一個屋子?

    若是不能,隻怕要住不下了。

    泠寒道:“老婆婆,勞煩您幫我找個長板凳,我住柴房便可。”

    “那怎麽行!”女子斷然否決,“你受了傷,需要休息,怎能住柴房呢,要住也是……。”

    女子剛要說,要住也該是她來住,結果泠寒卻搶在了她前麵,打斷她的話。

    “夫人,你既這般心疼我,那還和我賭什麽氣,有道是夫妻床頭吵架床位合,你都不理我三天了,就是懲罰,為夫也是悔得肝腸寸斷了,一切都是為夫的錯,夫人消消氣,就讓我進屋住可好?”

    男子身為一國之君,堂堂天子,向來是一副淡漠,不苟言笑模樣,忽然變得這麽貧,還滿嘴跑火車,孫傾婉疑惑,他怕是撞邪了吧?

    男子顯然不達目的不罷休,舉著他受傷的那隻手臂叫苦,“我剛被野獸咬傷,野獸口毒,最易感染,引發高燒,夫人若留我一人,若夜裏高熱昏厥,連個照顧得人都沒有。”

    有些人將自己包裝得及其可憐,可孫傾婉知道,他那傷是舊傷,與老虎毫無關係,可她偏還無法解釋。

    泠寒這麽一說,老婦人這才是聽明白,這原來就是一對吵架鬧別扭的小夫妻呀。

    老人一輩子,什麽沒見過,見泠寒認錯態度也坦承,又念他有傷,一個人的確不方便,便是含笑著,也幫著泠寒一同勸著孫傾婉。

    “我雖不知你們因和而起爭執,不過他既受了傷,我瞧著認錯態度也誠懇,且我這隻有一間空房,你們二人誰住了柴房,我這老婆子心裏都過意不去,好姑娘,你就應了吧,男人嘛,這般跟你認錯,大抵是壞不到哪裏去的。”

    孫傾婉想說,這男人壞得很,一肚子壞水。

    可眼下,老婆婆也是善意,而他們又要借住在這裏,實在不好不遵從主人安排。

    女子狠狠瞪了泠寒一眼,做出一副母老虎模樣,“看你下次還這樣,我決不饒你。”

    男子連連恕嘴:“不敢了,不敢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這事也就算這麽過去了。

    山裏得氣溫低,老人畏寒,如此屋裏搭得是火炕。

    熱乎乎的躺在上麵,比皇宮裏的地龍還暖和。

    小小的屋子,炕自然也沒大到哪裏去,孫傾婉躺在一側,泠寒躺在另一側,明明刻意拉開距離,兩人之間似乎也沒什麽差距。

    也不知老人家裏就隻剩下一條被子,還是故意的。

    泠寒有了一個光明正大靠近她的理由。

    “別動,讓我抱一會。”

    他有多久沒有將這小人兒緊緊的抱在懷裏了?很久,久到他覺得,這件事都是奢望。

    “泠寒,我分你被子,可沒叫你對我動手動腳。”

    她從前分明是很喜歡他對她動手動腳,情到深處時,還很享受。

    他怎能放過這得之不易的機會呢,哄騙道:“乖,老婆婆就住在隔壁,你再吵,就證明我們兩個不是真正的夫妻。”

    真正的夫妻?他也好意思說出口。

    “誰跟你是夫妻,你若真心對我好,何故讓我無名五分得跟著你?”提起這事,孫傾婉就覺來氣,“若你能真誠待我,我父親也不至於反對。”

    她是以孫家女的身份入宮,無名無分得,連座自己的宮殿都分不得,成日隻能住在啟承殿。

    他從未考慮過她的名聲感受和處境,卻還口口聲聲說愛她。

    “朕也很後悔,當初未能直接娶你為後,這樣就少了許多後麵得麻煩。”

    孫瑾程是他的伴讀,兩人自小就種下了深刻情誼,也曾登門造訪,隻不過那時他不便透露身份,隻以孫瑾程摯友的身份與他碰麵。

    後院中,那抹昳麗身影吸引了他的目光,但孫瑾程卻半開玩得說,他的妹妹嫁誰,也不嫁給皇室。

    也不過隻是驚鴻一瞥,雖驚豔,但隨後朝堂翻湧,他便將這份隱隱得歡喜塵封在了心中,直到孫瑾程以書信告知,叫他在京中護小妹周全,他才想起那個嫋嫋婷婷的姑娘,那日他徹夜未眠,第二日鬼使神差得將她納入了後宮。

    隻因天子成婚封後是大事,要昭告天下,邊關得孫瑾程必會知曉,如此他才委屈了這小姑娘,隻想找個合適的機會,再與她大婚。

    這些都是泠寒自己的私心,且他也不得不承認,起初這小姑娘入宮後,向來一個人寡居慣了的人,當真有些措手不及,所以他的確冷待了她。

    自母後去世,他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朝堂上,他讓自己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利,冷情之下,卻也遺失了如何去愛一個人的能力。

    每次見到她,他都想要想方設法得對她好,可最後似乎都被他弄巧成拙,她怕他怕得要命,可他又不知該如何解釋。

    “我這一生,隻有你一人走進了我的心,進去了,就再容不得旁人,若此生能與你為伴,將是我一生最大的幸事。”

    男子得氣息低沉,滿是悔恨,他從未如此緊張過,緊張到連故意都是停滯的,“婉兒,再給我一次機會吧,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

    翌日清晨,孫傾婉醒來得時候,發現泠寒坐在一旁,正整理著他們隨身帶的東西。

    昨兒孫傾婉太困了,不知不覺就睡著了,忽想起泠寒是個晝伏夜出的人。

    “你沒睡嗎?”

    瞧著小姑娘坐起身,一汪清水似的眸子望著他,單純又無辜。

    “睡了,隻是起得比你早些。”

    泠寒在說謊,他一夜未眠,看著窗外皎潔月色,身旁小人兒傳來沉穩呼吸聲。

    他想,算了,他們之間該還需要些時日,何須急在這一時。

    …

    回去的途中一路都很順暢,再沒有人追過來。

    到了京城,孫傾婉才知,泠墨已經死了。

    宋仁完成任務後,去桃村尋兩人,卻得知他們遇到了刺客,提前離開了。

    他知泠寒功夫,不擔心妹妹安全,如此便先回了京城,果然在城門口,三人相遇。

    泠寒身上掛了彩,連衣袍都被侵了血色,宋仁的第一反應就是看自家妹妹有沒有事,若是傷了一根頭發絲,他都饒不了。

    好在,孫傾婉完完好好得,他還算漲心。

    “婉兒,我們走吧。”宋仁見了妹妹,拉著孫傾婉的手就要走。

    小姑娘身子一傾,被帶去了哥哥哪,可另一隻手被泠寒握著,動彈不得。

    “婉兒。”男子一時語塞,望著那似驕陽明媚的姑娘。

    “我不會跟你回宮的。”孫傾婉坦然,“明日是除夕,我要回家。”

    她想,他們之間的事,等過了年,是該靜下來好好的談一談。

    年關將近,街上販賣采買得人甚多,川流不息,人聲鼎沸。

    “誒,你可別因為照顧了婉兒幾日,為她受點傷就用苦肉計,要婉兒跟你回宮,我可不吃你這套。”

    宋仁大嗓門,氣勢洶洶。

    泠寒並未想要帶女子入宮,相反,他深知孫傾婉重親情,宋仁數年才歸,這個新年,她是無論如何都要在家中過的。

    他隻是……舍不得放手。

    “陛下。”這時如楓走過來報,“太皇太後得知淮安王的事,恐要不行了。”

    淮安王泠墨身為皇子,為牟一己私利,倒賣軍情,通敵叛國,導致金國連年戰敗,民不聊生,苦不堪言,故除皇籍,貶為庶民,處以極刑,以儆效尤。

    太皇太後一生最愛這個小兒子,隻奈何小兒子淡漠皇權,不爭不搶,她有意廢長立幼,他卻對皇位無半點覬覦之心,隻願在封地做一個閑散王爺。

    離宮時,他是這樣親口告訴她的。

    可卻不知為何,他到了封地後,卻轉了念,竟開始招兵買馬,強壯自己的勢力,隱隱有逾越之勢。

    太皇太後心中暗喜,虎父無犬子,原以為是這小兒子轉了性,有了想做皇位的念頭。

    可直到昨日,收到墨兒的書信她才知曉。

    原來他所做這一切,全因一女子而起。

    孫家女一夜消失,她又如何不知這其中原由,想起那張似水般勾人心魄的臉蛋。

    皇帝和淮安王,原本是叔侄和睦,其樂融融的一家人,卻因她一人起了嫌隙,升級,爆發,骨肉至親互相殘殺。

    最後讓她白發送黑發,太皇太後恨不得將這禍水般得女子碎屍萬段,以慰她墨兒在天之靈。

    年紀大的老人不經事,有心打打殺殺,可自己卻先急火攻心,一傾病倒在了床上。

    太皇太後如何,無法牽動泠寒心神。

    但他身為帝王,卻要顧忌皇家顏麵,做作樣子給外人看。

    自古百善孝為先,即便太皇太後是害死他母後的始作俑者,但眼下他也必須去打個照麵,以示他賢孝。

    抓著那嬌嫩柔荑得大掌忽得一鬆,掌中纖弱抽離,卻帶著萬分得不甘。

    泠寒到長壽宮時,裏麵已經亂作一團。

    風光一生的太皇太後,一生隻孕有兩子,皆走在她之前,泠墨一生未娶,且待罪之身,除出皇籍,以不是她的孩子。

    先皇後宮佳麗三千,可皇家子嗣稀薄,人丁不旺,也隻有泠寒這一子。

    盡孝膝下的,便隻有泠寒一人。

    病榻前,可謂不冷清淒涼。

    胡太醫說:“娘娘陽壽已盡,怕是要不行了,陛下還是該早做打算得好。”

    男子道:“她還不能死,死了用你陪葬。”

    胡太醫嚇得一哆嗦,明日除夕一過,他可就是整七十的古稀老人了,哪裏受得住這隨時隨地發來的死亡威脅。

    泠寒倒也不是真的威脅他,當年他登基,將後宮妃嬪做成人彘,那些奄奄一息的人,胡太醫都能叫她們活上兩年之久,這對他來說,又有何難。

    “方法倒是有,但隻是吊著一口氣不咽,意識神誌全無的活死人。”

    這種辦法極其燒銀子,需要用大量上等名貴藥材吊氣,且除了還隻存一口氣在外,救也救不回來,基本上是毫無意義。

    尋常百姓家的子女,是決不會用這種勞民傷財又銀財兩空的辦法隻為不死不活得掉幾天氣的。

    但泠寒自然不是尋常人,他想要試試,這活人與死人無異的活死人辦法,到底能叫那老妖婆活多久。

    朝中人不知太皇太後其實已經與死無異,隻是一口氣吊著,但明日就是除夕,誰願意大過年的辦國喪,於是不少大人連夜跪在菩薩前祈禱。

    祈禱他們明日能消消停停的過一個完整的新年,就是初一再死也行啊。

    除夕得清晨,到處都洋溢著一派喜氣洋洋的年味。

    孫仲青也是殫精竭慮了一個晚上,最後得到了太皇太後安的消息,不禁常呼了口氣。

    他終於能和兒子女兒過一個安穩的新年了。

    孫夫人頭天夜裏,便將一早備好的新衣分別拿給了孫瑾程和孫傾婉。

    晨起,孫傾婉穿著那身桃紅色新衣裳,搓著手,哈著氣,和家人一起在大門口貼春聯,掛紅燈。

    孫夫人端來熱騰騰,打好的漿糊,孫傾婉用小刷子一點點將漿糊抹在春聯的背麵。

    低處的位置由孫老爺貼,高處就由孫瑾程站在梯子上來貼。

    “哥哥,左邊一點,再往右邊一點點,再低一點,好,好了。”

    兩個大圓燈籠紅紅火火得掛在府門兩側,帖著闔家歡樂得春聯,再貼上一對大大的金色福字,就算大功告成了。

    新年這一天,所有人見麵,都要道一聲新年好,無論是府裏的人,還和隔壁的鄰居,或是路過的友人。

    孫仲卿最願意聽得,當屬是見到他身旁一雙兒女後,旁人豔羨得神情,和一番恭維味十足,但孫老爺很是受用的話。

    貼完春聯,孫仲卿還要去朝堂,而孫瑾程下朝後,還要去軍營,下午才能回來。

    父親和哥哥走後,就隻剩下孫傾婉和母親兩個,母女倆一起貼窗花。

    窗花是孫夫人一早就剪好的,孫傾婉左看看,又看看,除了花開富貴,就是年年有魚,這種曆年來的老紋樣。

    哦,倒是有個新紋樣,是哥哥屋裏的,歲歲平安。

    “娘,我屋子裏的是哪個?”

    她瞧來瞧去,總覺得沒有一個是她的。

    孫夫人原本是想要給女兒屋裏剪一對並蒂蓮花的紋樣的,寓意花開並蒂,好事成雙,祈求個明年能叫女兒尋個好歸宿的寓意。

    但女兒上次態度很堅決,不苛求姻緣,隻想將眼下過好,隨遇而安。

    若她這樣做,便顯得太過刻意,且與女兒意願相悖。

    她當初是答應了尊重女兒的想法,若是如此倒成了言而無信之人。

    小姑娘長大了,已經不再是那個做什麽事,都要來詢問父母一件的小孩子。

    她有自己的想法,雖然孫夫人常因此而徹夜年眠,卻也想還是該尊重女兒選擇。

    “花開富貴,這牡丹花娘剪得好看吧。”

    孫傾婉有點失落,“好看是好看,可是我想要小兔子的窗花。”

    “可我沒剪小兔子的窗花。”孫夫人回想了一下,小兔子的窗花,大抵是她五歲的時候,剪來逗她玩的。

    “不嘛,我就要小兔子的窗花。”才還說女兒長大了,轉眼又成了個小孩。

    小姑娘握著母親的手撒嬌,“小兔子蹦蹦跳跳好好看,娘,我想要小兔子的窗花。”

    孫夫人扭不過女兒,且她到也不是不會,無法,隻能連聲應著,“好,一會給你剪小兔子的窗花。”

    小姑娘高興的給母親嘴裏塞了塊糖,甜甜道了句,“娘你最好。”

    孫夫人笑著嗔怪:“你呀,油嘴滑舌。”

    …

    除夕最熱鬧得當屬晚上,年夜飯的菜品全部上齊,孫瑾程領著孫傾婉出放鞭炮。

    此時正是飯時,家家戶戶都在放鞭,一時間寂靜夜空似是炸開了鍋,繁星閃閃,此起彼伏。

    冬日得寒,當夜時最甚,小姑娘跑出去一圈,回來身上的襖子都冒著寒氣。

    她搓著手,摘下毛絨絨的耳包。

    地上燒著六七個火盆子,桌子上還燃著熱氣騰騰的火鍋。

    一家人圍坐在一起,過年關,吃年夜飯。

    孫老爺來了興致,又要講上每年都要講一遍,年的由來。

    孫瑾程和孫傾婉從小聽到大,都聽膩了。

    孫老爺嘟囔,這家裏就是缺個熱鬧的小娃娃,無論是做爺爺還是姥爺,能願意聽他講故事的就行。

    孫仲青甚至在想,他的婉兒入宮這麽久,難道就沒帶個小外孫回來?

    若是有了,其實也不算毀女兒一生,反正她爹爹和哥哥都能幫她養,最重要的是,他能享受天倫之樂,小娃娃肯定沒聽過年的故事。

    家裏十幾年沒有添丁進口了,孫夫人也幫腔,催孫瑾程做兄長得,該起帶頭作用,做出表率。

    “這火鍋可真好吃,這羊肉真香,娘您也嚐嚐。”

    “爹,您也嚐嚐。”

    孫瑾程和孫傾婉分別給父親母親的碗裏夾了熱騰騰的羊肉。

    孫老爺和孫夫人相望一眼,也隻有歎息。

    這時子時歸位,新年來臨,京城最高得鍾鼓樓敲響新年第一聲鳴鍾。

    隨著鍾鳴四起,夜空響起一道破空聲,在寂靜夜間炸出了一朵炫麗煙花。

    自此後,便如繁花錦簇般,一發不可收拾。

    那煙花燃得很近,孫傾婉隻坐在廳中,便能清楚看見。

    煙花占滿了大半個夜空,將漆黑得夜照亮如白晝。

    在等級森嚴的年代,煙花是隻有皇室才能燃放的禦用品。

    普通百姓用不得,也隻能放一放小小的呲花。

    而此次煙花的規模,堪比先皇與先皇後大婚之日,皇宮煙花盛景那般恢宏。

    空中突燃煙花,家家戶戶得孩童都跑出來看這難得一見的盛景,就連大人們也不由得被這此起彼伏的煙花吸引出來。

    原本空曠得街道,庭院都站滿了抬頭仰望得人,眾人紛紛議論,這煙花到底因何而放?

    有人說:“可是為宮裏病重的太後?”

    又有人說:“不像,太後在皇宮,可這煙花燃在了東邊。”

    隨著最後一根煙花燃滅,夜漸寂,如楓回到皇宮複命。

    “陛下,按著您的意思,在孫府隔街放的,必不會叫孫府有所察覺。”

    和宮外一排喜氣不同,除夕得皇宮,沒有紅燈,沒有對聯,更沒有人慶祝。

    隻有泠寒一個人站在殿宇之巔,俯瞰整個京城。

    他望著孫府得方向,方才的絢麗,他看到了。

    很漂亮,她應該是歡喜的吧?

    “好,退下吧。”

    男子得那份悵然若失,自是每逢佳節倍思親得苦,也有與心愛之人有緣無份得痛,各相摻雜其中。

    奇嬤嬤帶了大氅過來,“陛下,寒夜風涼,穿上些吧。”

    月光灑在他的身上,身形斑駁。那個風光霽月,向來至高無上,傲然一切的男子,眼中卻帶著落寞和膽怯。

    “嬤嬤。”他抓著老嬤嬤的手,仿佛是抓住救命稻草般,“兒時,您曾與朕說,母後再也回不來了,她就真的再也沒回來。

    我要您說,婉兒她能回來,她還有希望能回到我身邊的,能回來得吧,對吧?”

    奇嬤嬤心痛如刀絞。

    飽經歲月得手,為他係上大氅,肯定道:“繩鋸木斷,水滴石穿,姑娘並非鐵石心腸之人,老奴相信,隻要陛下堅持,終會感動姑娘的心。”

    “姑娘她會回到陛下身邊的。”

    男子這一生,唯獨最重兩人,一人是他生身之母,一人是他的光,是他摯愛之人。

    他之前幾十年,窮極一生,為悔恨而活,餘生,他想用全心全意的溫存和柔軟,去愛一個人,照顧一個人。

    陛下終於看到了曙光,脫離晦暗,走出陰霾,這是他唯一向生得機會,若老天有眼,必不會將這最後的希望奪去。

    縱然泠寒清楚,嬤嬤得話,是順應著他的心意,在寬慰他。

    可他還是聽信了。

    …

    初一清晨,眾朝臣慣例上朝,因太皇太後還在病中,且情況不似樂觀,便有朝臣提議,讓陛下娶親,充實後宮同時,也是為太皇太後衝喜。

    皇帝登基已三年,至今未娶,後院比七八十人的古稀老人都幹淨。

    女人都沒有,又何談子嗣?

    所以衝喜這一提議,複議之人甚多,衝喜同時,還是要固國本。

    胡太醫說,衝喜倒是不能給太後衝出一個好身體,但陛下若有喜歡的姑娘,當該借著這個由頭快娶了。

    太皇太後年事已高,本就是已到陽壽之人,他就是華佗在世,也不敢保證能續命到幾時。

    根基本就腐朽,保不齊明日就升天,若太皇太後離世,三年國喪守孝,到那時陛下再想娶妻,隻怕黃花菜都涼了,好姑娘都跑了。

    胡太醫這話自然是意有所指。

    泠寒知道,此時該是他成婚得最好時機,太皇太後瀕臨,若錯過這個時候,再提婚就是三年之後。

    可那姑娘……男子蹙眉,他隨時隨地願明媒正娶,以江山為聘,娶她為妻,可最難是她的心意……

    “陛下。”這時如楓從殿外走來,稟報,“孫大人正在為孫姑娘擇婿。”

    “擇什麽婿?”滿朝文武,皆知孫傾婉是他的女人。

    誰敢?

    如楓說:“是上門女婿,沒有家世背景,孫府門口,門庭若市。”

    …

    是夜,孫傾婉從浴桶裏起身,準備入睡。女子剛邁下浴桶,身上還滴著晶瑩水珠兒,氤氳蒸汽間,有一黑影閃過。

    那人身形頎長,倏得狠狠將她抵在牆上,低聲質問:“孫傾婉,你到底有沒有心?”

    她聞到了濃鬱得酒氣撲麵,昏暗燭光映著他的眉眼,刻在薺白牆上。

    還未及反應,那人卻又突自嗤笑一聲。

    “你向來無心。”

    看著女子清澈眼眸中的自己,仿佛是在看一個天大的笑話,

    那一瞬,酒意清醒了大半,才恍然,他這到底是在做什麽?

    逼她愛他?

    他的愛何故醜陋至此?

    瞧著小姑娘驚恐模樣。

    他想罷了。

    她既不喜,他又何必強求。

    可真的不強求,他又有諸多不甘,他將那渾身濕漉漉的姑娘抵在牆上,大掌去扯掉漆深龍袍,最後隻叫兩人皆坦誠相待。

    “泠寒,你要幹什麽?”

    “幹什麽?”男子猩紅了眼,血絲密布,幽幽道,“要了你,看你還怎麽嫁給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