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他就是個強牛脾氣!
作者:鷺洲裏      更新:2021-12-12 12:16      字數:5382
  第58章 他就是個強牛脾氣!

    昨日與江殷爭執過後, 陸玖的心一直無法沉靜下來,自然,原來準備溫習的典籍也隻字未看。

    是以, 她今日特地起了一個大早, 打算把昨日欠下的書看完。

    反觀江殷今日卻來得十分晚,同何羨愚幾人抵達書齋之時,室內大半的學生都已經到了。

    陸玖坐在自己的書案前,抬手靜靜翻了一頁書, 聽見門外的動靜,忍不住抬眸瞥了一眼。

    她左側的江燁也看到了來人,趁著江殷踏入書齋的一刹那, 側身輕輕靠向陸玖的方向,白皙纖長而幹淨的手握一卷書本,溫聲詢問陸玖道:“陸姑娘, 我有一處地方沒看明白, 你能否幫我解析一二?”

    陸玖聞言便側眸看向身旁, 隻見江燁今日穿了一件殷紅的袍子,胸口與袖口都團著細碎的滾金祥雲紋路,滿頭青絲罕見地沒有全數規矩束成發冠, 而是束成一個馬尾,額頭前還勒了一圈殷紅色嵌珍珠的抹額,很好地遮擋住了傷口。

    太子與齊王本就是孿生兄弟,江燁與江殷作為堂兄弟, 麵孔神態自然也有幾分相似, 且江燁這一身打扮又恰似江殷素來的裝束,陸玖抬眸乍看,隱約從江燁的眉眼當中看出幾分江殷的樣子。

    她微微一愣, 慢慢回過神來。

    雖然是相似的裝束,可是江殷的眉眼裏更多透出的是一種張揚和淩厲,江燁的低眉斂目間浸出的卻是蕩漾春水一般的柔和善意,嘴角天生微揚,縱是不笑,麵龐也自帶三分淺笑。

    兩個人之間,終究存在著相異。

    江燁既然開口詢問,陸玖自然不能不回應,她收斂回目光,側眸接過他手中的書本問道:“殿下是何處不明白?”

    “我指給你。”江燁似是怕她看不清,還特意將自己的座椅朝她的方向拉了拉,探身越過中間的過道,半個身子湊近她身邊,抬起瑩潤纖長的手指,點向書本上的一處:“就是此處還有些不明白。”

    陸玖循著他手指的方向望過去,看過文字,略一沉吟便開始解釋道:“此處的意思是說……”

    江殷麵容沉鬱地走進書齋,第一眼便看到陸玖正捧著書本向江燁溫聲解說著什麽,而江燁湊近在她身旁,靜靜聽著她講話,偶爾麵容上流露出一絲溫和謙雅的笑容,輕輕抬眸,目光柔和地凝望著陸玖的臉。

    他們二人本就是姿容出眾者,安靜湊在一處看書的情景當真應了那句歲月靜好的話,郎才女貌,默契十足,天生一對,趁著背後軒窗外的叢叢碧竹,宛若一卷天成的畫卷,讓人不忍攪擾。

    這一幕落在江殷的眼中格外紮眼,他回想起今晨馬車上徐月知同他說過的話,心裏氣不打一處來,沉肅著一張俊臉,朝著他們二人的方向走過去。

    何羨愚幾人跟在江殷的身後,就見江殷絲毫不理會正湊在一起探討詩文的陸玖江燁,硬生生從他們兩個之間插.進去,愣是把江燁同陸玖隔開。

    江殷站在最中間,垮著一張棺材臉,橫在陸玖江燁之中就是不往前走,不讓他們二人有打照麵的機會。

    何羨愚等人亦要從這條過道走向背後的坐席,此刻江殷橫在前方,他們幾人過不去,隻得麵麵相覷。

    周身的學子們看見江殷站在過道裏不動,十分好奇,卻又不敢正大光明地看熱鬧,於是紛紛悄悄投以目光。

    昨日的風波過去以後,江燁麵對這個動手傷了自己的堂弟,臉上無一絲不快與憤懣,反而像個沒事人一樣,對著江殷投去清風明月般大方得體的笑容。

    他握著一卷書,鎮定自若地坐在梨花木椅上,抬起神態和善的眼睛,不解地微笑問:“元朗站在中間是為何?今日怎麽才來書院?為兄方才還在擔心,你若遲了聽學的時辰被先生責問,可該怎麽辦?”

    一番關心的話,江燁說得十分自然,聽上去他對江殷這個堂弟十分關切,倒是一派好哥哥模樣。

    不清楚內情的人,隻怕還以為這一對堂兄弟如此手足情深。

    江殷最看不得他當著陸玖的麵,如此惺惺作態,鳳目微微一凜,一記寒光射向江燁,臉上寫著三個大字——別惹爺。

    江燁似是被他這一記眼神釘在原地,愣了半晌,方才不解道:“元朗為何這般盯著為兄?”

    陸玖聽了江燁這番話,心底微微歎息一聲,覺得自己昨日對江殷所說的那番話,又白說了。

    昨晚江殷醉酒後爬牆進侯府的時候,她心裏的氣憤和憂心原本已經消散了許多,覺得他心裏是念著自己的,雖然放狠話,可是潛意識還是記掛著她,不舍得她。

    她原本想著,若是江殷清醒之後肯念著她告誡過的話,不再與江燁硬碰硬,控製好自己的脾氣性子,吵架的事情就既往不咎。

    但沒想到這家夥酒醒後,還是個牛脾氣!

    “江殷,南先生要來了,坐回去。”陸玖正襟危坐於書案後,垂眸冷聲道,“你不聽講,別打擾別的同窗們聽講。”

    江殷一雙琥珀色的瞳仁盯著江燁的方向,如同隱藏在灌木叢當中準備伏擊獵物的猛獸獸瞳,森冷、陰寒。

    江燁一雙含情眼卻是偏偏溫柔,無辜而和善地看著他。

    “殷哥兒,坐下吧,南先生來了……”何羨愚見江殷麵孔森寒不為所動,小心翼翼地伸手揪扯了一下他的袖子。

    江殷心底積壓的盛怒簡直快要爆發,何羨愚的手一碰他的衣袖,他抬手就拂開對方,冷嗤一聲,甩袖重重地落座到陸玖的背後,不堪承受的桌椅發出一聲巨響。

    書齋之內死一般的寂靜,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江殷火氣正盛,誰也不敢吱聲得罪這位小霸王,都隻縮頭烏龜一樣低下頭兀自誦讀著書本。

    何羨愚回眸,與背後的徐雲知、徐月知幾人對視一眼,頗不放心地看了看滿臉陰沉的江殷,踟躕地朝著背後的席位走去。

    人人都惶恐江殷這莫名的怒火,坐在他身前的陸玖卻是穩如泰山,一點也沒被身後人的情緒影響,垂眸不動聲色地讀書。

    少時便到了講學的時間,南池先生拄著拐杖從門外慢慢走進來,在書齋最前一張單獨的書案前坐下,敲了敲手中的戒尺,沉聲道:“目下快要到童試的時候了,應當講的書,老夫都已經講得差不多,今日上半堂講學的時間就用來各自討論誦讀溫習,下半堂用以答疑,有何不解之處,諸位可以詢問老夫。”

    南池先生話音剛落,底下便傳來誦讀的聲音。

    陸玖隻專心讀書,身側的江燁回眸去,淡淡瞥了一眼背後臉色鐵青的江殷,複又拿起書本,湊身靠近陸玖,溫聲笑道:“方才講到一半,被人給打攪了,陸姑娘繼續替我解答一二吧。”

    陸玖心緒煩悶,可抬眸見到江燁客氣的笑臉在,總也不好不回應,便溫聲問道:“方才講到哪一處了?”

    “此處。”江燁微微一笑,伸手朝著書本上一點。

    陸玖接著方才的解析繼續講:“這一處是你來之前南先生講過的地方,不清楚其意也是情理之中,它的原意是這樣……”

    “——子曰!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

    正當陸玖準備給江燁解析詩書的時候,身後的江殷忽然端著書本,正襟危坐地朗聲讀書。

    但與其說是讀書,不如說是在“喊”書。

    身側旁的學子們原本便在讀書,聲音匯集在一起時,聽見身側的人說話便有些困難,現在江殷平地一聲吼,陸玖給江燁解析詩文的聲音全然被其覆蓋,就連陸玖自己都很難聽清自己究竟說了什麽,莫論江燁。

    陸玖江燁側眸看向身後,就見江殷端著書,旁若無人地超大聲誦讀道:“相鼠有皮,人而無儀!人而無儀,不死何為?相鼠有齒,人而無止!人而無止,不死何俟?相鼠有體,人而無禮,人而無禮!胡不……”讀到此處,有個字他不認識,但餘光見到江燁與陸玖的目光都注視著他,便不甘示弱,升高了嗓門大方道,“胡不什麽死!”

    陸玖知道,他就是抬高了聲音要和他們抬杠,又氣又無奈,覺得他這種做法實在幼稚可笑,於是裝作一副根本不關心的模樣,淡漠轉過頭去。

    江燁有些無措地看向陸玖,陸玖握著書本,垂眸輕聲道:“太孫不用在意,咱們繼續往下說。”

    “好。”江燁輕輕一笑,轉過頭去,準備繼續聽陸玖講。

    江殷用餘光瞥見他二人複又開始交談,捏著書本的手攥緊,將書封捏皺,揚起臉,將念書的聲音提得更高,一雙眼死死鎖在江燁的臉上:“《孟子離婁上》,淳於、淳於什麽曰,男女授受不親,神情名?孟子曰,禮也!”

    “禮也”兩個字,江殷幾乎是咬著牙說的,聲音奇大無比,幾乎快要將整個書齋內的人聲都蓋下去。

    念完,他一雙銳利的目光便尖刀般戳向江燁,似是要用眼神將對方的身上剜出一個血淋淋的窟窿。

    這聲音實在刺耳,陸玖將手中的書本用力一握,準過頭去忍無可忍地咬牙輕聲質問道:“江殷!你幹什麽?”

    江殷目光從江燁的臉上挪動開來,平靜看著陸玖,坦然自若地翻了一頁書道:“還能幹什麽?南先生不是讓大家各自誦讀書本麽?我現在當然是在認真誦讀。”說罷,冷冰冰看向江燁,眼神鋒銳,“南先生的指示,我隻是照做而已,有問題嗎?”

    與徐雲知相處久了,陰陽怪氣的功力,江殷還是有幾分在身上。

    著一席話還真把陸玖噎在原地,一時也找不出沒什麽毛病來,隻好冷眼盯著他,正色道:“就算是誦讀,你的聲音未免也太大了些,不能叫周遭坐著的人連自己的說話聲都聽不清。”

    江燁也溫和朝著江殷笑道:“堂弟,大聲誦讀這沒什麽,但總不能因著你一個人讀書影響旁人,那未免有些小性。”

    沒想到江殷隻瞥了一眼江燁,握著書仰頭嗤聲道:“老子就愛讀這麽大聲,江燁,你管得著麽?我讀我的書,又沒礙著你們,奉勸少管別人的閑事,南先生可曾說了不許放聲誦讀?”

    江殷把頭往身側一擺,哼聲不再與他們說話,繼續大聲朗讀自己的書,一副認真沉醉書本的模樣。

    自從江燁來到學裏,江殷的脾性忽好忽壞,時常陸玖還沒弄清楚原因,他便開始生氣。

    聽他這般陰陽怪氣的語氣,陸玖也不明他今日哪根筋又搭錯了,大家都在書齋裏,陸玖總不好這個時候同他辯駁,隻得暫且按捺住心裏一口不平的氣,捏了書本轉過頭繼續與江燁探討:“太孫,我們繼續往後講。”

    江燁目光似有憂慮地看向陸玖,眉間輕蹙,擔心地小聲問道:“陸姑娘,冒昧問一句,我的詢問可是打攪到了你?”

    陸玖抬眸看向江燁,烏沉瞳仁裏結的寒霜春風化雨般的消散了幾分,客氣道:“沒有的事,這些課本我在家之時已經溫習過一些,解答您的幾個問題並不耽誤什麽功夫。”

    “那就好。”江燁的臉上顯露幾分鬆快的神情,原本緊繃的肩膀也慢慢放鬆下去,他望著對麵的陸玖,眸光清澈溫柔一笑,“元朗與陸姑娘一向同窗情誼深厚,我還以為因為我的緣故,讓你與他之間產生了何種誤會,鬧了不開心。你既這樣說,我就安心了。”

    這話說得有些曖昧不清,陸玖聽了一時不知如何作答,還沒開口,她背後握著書本的江殷卻是冷笑一聲,似有所指地道:“有些人還是不要把自己的地位看得太重要,倒顯得有些自作多情,一廂情願!”

    江燁側眸過去,看向江殷的一雙眸子仍舊溫和,隻是眼底卻閃過一絲微渺的寒意。明明知道這指桑罵槐罵的是誰,但卻還是問出聲,語氣一派恬淡溫雅,像是沒聽懂般地道:“元朗這話是何意?”

    昨日的事情還沒過去,江燁的傷口都還在掩蓋在抹額下,陸玖未免覺得江殷這話實在無所顧忌,似全然忘卻他自己還有把柄存留在對方的手中。

    “江殷!”她輕聲叱責,提醒他見好就收。

    江殷卻握著書本,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撇開眼睛不去看她。

    江燁似是想要勸解,於是笑容款款地伸出手去,想要握住陸玖的手腕:“玖玖,算了。”

    誰知這個動作卻像是一根刺生生紮進江殷的眼底,一下子激得他衝身站起來,在江燁的手指剛剛觸及陸玖皮膚的一瞬間,滿臉慍怒地打開了他的手:“你別碰她!”

    蘭室之內,所有的學子都在苦讀,忽然站起來的江殷打斷了書齋內朗朗的讀書聲,周遭死一樣的寂靜,幾十雙眼睛從四麵八方匯集到他的身上,眼中或是詫異,或是取笑。

    江殷如同一個異類般,孤零零地獨自站在書齋內,似是察覺到自己應激的行為,瞳仁底如滾滾岩漿般翻湧的慍怒方才冷卻些許。

    何羨愚江圓珠等人坐在後方,憂慮地看著衝身站起來的江殷。羨愚想要衝上去安撫暴走的江殷,可卻被身側的徐雲知按住了肩膀,他衝他搖了搖頭,微一頷首,揚臉指向走下來的先生南池。

    南池麵沉如水,負手握著戒尺,從自己的書案前起身,神色陰鬱地衝著江殷的方向走來。

    見到他手中緊握的戒尺,底下有好事的學生幸災樂禍地看向江殷,等著他吃一頓好板子。

    見南池走近,陸玖也連忙站起了身,一旁的江燁也跟隨她站起來。

    書齋內,所有人都已經失去了讀書的興致,盡數把目光放在站起的這三人身上,除了何羨愚幾人以外,旁的都是一副看熱鬧的眼神。

    “先生,方才的事情,學生已經知錯了。”動靜雖然不是陸玖鬧出的,但她也參與了其中,南池若是要懲罰,她亦不會將所有的責任都推到江殷的身上。

    “南先生,方才,世子是在同我玩鬧,推我那一下並不要緊,請先生不要責怪他。”江燁垂手站立在南池身側,笑容溫和。

    這席話說罷,陸玖微微皺了眉頭。

    江燁這番話讓她聽得十分不舒坦。

    明麵上他似乎是在替江殷求情,可是字字句句卻都是指責江殷頑劣不堪,還故意動手傷了自己。

    陸玖這麽覺得,南池自然也是同樣的感受。

    他收斂了幾分麵容上沉鬱的神色,轉過頭去恭敬對著江燁一拱手,肅穆道:“江殷在書齋之內當著老夫的麵動手推搡您貴體,是對太孫不敬,更是對自己的兄長不敬,外頭侍候太孫的內侍大人們也看得一清二楚。太孫前來老夫處讀書時,太子妃娘娘曾再三交代,要老夫照料太孫,今日江殷對您不敬一事,若是老夫不加以懲罰,不僅對不住太子妃的叮囑,更是讓旁人詬病老夫為正人之師,卻不正己。”

    “太孫不用再說了,這件事情的始末,老夫在台上看得一清二楚,怎麽處置,老夫心裏自然有數。”

    江燁眉與輕蹙,似是不忍,還欲開口為江殷求饒:“元朗實數無心之過,我也並沒有傷著哪兒,還請先生不要再……”

    “好啊!”江燁的話還沒說完,江殷便衝動地開口打斷,揚起臉冰冷陰鷙地對著江燁一笑。

    接著,他看著南池,冷笑反問:“不就是要懲罰麽?怎麽罰?你說,我要是動一下眉頭,我就是你孫子,否則,你是我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