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小學雞式揪扯愛戀(送醉……
作者:鷺洲裏      更新:2021-12-12 12:16      字數:11581
  第55章 小學雞式揪扯愛戀(送醉……

    江殷認定了江燁剛才一定是自己摔下去的, 心裏憤憤想著一定要在陸玖麵前當麵拆穿對方的陰謀詭計。

    莽撞衝上頭腦,江殷便不管不顧地衝上前,抓住江燁的衣領想要將他揪起來:“你起來!你別裝了江燁!我早就看出來了, 你就是故意的是不是!?”

    陸玖心裏原本已經對江殷的舉動有所不滿, 現在他衝上來對江燁動粗更是惹得她心裏不適,一時心底翻湧起慍怒,隻覺得自己昨日同他推心置腹說的那一番話算是白說了!

    “江殷,你鬧夠了沒有!?放開皇太孫!”陸玖一把推開了江殷。

    江殷揪著江燁衣領的手驟然一鬆, 整個人往後趔趄了一步。

    其實陸玖推江殷的那一下力氣根本不大,隻是抓著他的手臂將他往旁邊推了推,可是微小的一個動作落在江殷的眼中便放大了無數倍, 隻覺得一把刀噗嗤一下插在自己心口上。

    他目光怔怔地看向陸玖,就見他推開了自己之後,重新衝回了江燁的身側, 攙扶著他的頭, 用自己的手絹小心替他擦拭額頭上的血跡:“太孫殿下, 您還好嗎?”

    江燁滿臉的血,把身旁攙扶他的內侍們嚇壞了。

    幾個小內侍七手八腳地將江燁從地上攙扶起來,大聲嚷著:“快!快將太孫殿下攙扶回馬車上, 叫上就近的太醫過來醫治!快點!”

    “太孫,您還好嗎!?”陸玖被一眾內侍們排擠至一旁,隻看見江燁捂著頭上的傷口處,血還在從他的五指之間汩汩往外流。

    “我無事。”即使自己受傷, 江燁仍舊盡力忍耐著痛楚, 回答陸玖的問話時聲音依舊溫和,“去告知書院裏的先生,讓我暫時在先生們歇息的地方上藥, 悄悄地請太醫來,不要驚動太多人,尤其是太子妃,知道?”

    江燁忍著痛楚,回頭吩咐身側跑去請太醫的小內侍,小內侍應聲,連忙跑出了書院。

    剩餘的內侍們告知了書院的先生,讓他們連忙騰空了一間屋子出來,而後小心翼翼攙扶著江殷朝空屋走去。

    陸玖聽見江燁發話讓內侍們不要聲張的時候,心裏驟然替江殷鬆了一口氣,隻要江燁這個受傷的人勿將江殷動手的事情說出去,暫時應該不會有什麽事累及到江殷。

    她側眸看了一眼站在身側的江殷,還是決定跟上去。

    江殷站在原地,呆呆看著陸玖遠去的背影,顫顫垂下纖長的眼睫。

    一直到眾人離去,他方才微微紅了眼眶。

    陸玖跟著受傷的江燁往空屋過去,根本沒有回頭看一眼背後站著的他。

    *

    陸玖一路無言跟隨著江燁及一眾東宮仆從抵達收拾出來的空屋,眾人將江燁安置在床榻上,便七手八腳地各自準備。

    因著請來的太醫還未至,因此內侍們便先打了幹淨的清水,簡單替他處理了頭上的傷口。

    陸玖自始至終站在身旁看著,沒能找到開口說話的機會。

    少時太醫來了,誠惶誠恐地趕緊替江燁用藥包住了傷口,受傷處的血漸漸凝結成痂。

    “大人,太孫殿下的傷勢無礙吧?”跟隨的內侍驚慌問道。

    “索性隻傷到了皮肉,並未傷到筋骨處。”太醫收拾著藥箱客氣道,“太孫頭上的傷口已經不曾流血了,這會兒先用藥水煮過的紗布捂一捂,等一個時辰之後,便可以拿開,之後的半個月裏,每日都要按時上藥,一日兩次,各在早晚,不日便可以痊愈。”

    “今日替我看傷的事情,還請太醫不要往外傳,否則引起不必要的誤會。”江燁側眸看向太醫,聲音溫和。

    “殿下身邊的大人們已經囑咐過微臣,微臣會按殿下說的辦,請殿下放心。”太醫恭敬道。

    “如此甚好,來人,先送太醫回太醫院,有賞。”江燁回頭,給身側站著的內侍一個眼神。

    內侍會意,領著太醫往外走:“您這邊請。”

    “多謝太孫殿下!”太醫叩謝江燁,便跟隨著內侍往書院外的方向離開。

    太醫出去,江燁便轉頭吩咐身側的眾人:“都出去伺候。”

    內侍們尊敬稱是,便輕手輕腳地紛紛退出了屋子。

    陸玖以為江燁是想自己休息一陣,於是也起身,想同著內侍們離開房間。

    卻沒想到剛起身,背後床榻上的江燁便溫聲喚住了她:“陸姑娘,請留步。”

    陸玖腳步一停,轉過身。

    內侍們已經通通走出了屋子,還小聲地替屋內的人帶上大門。

    陸玖站在江燁床前數步的地方,心裏還一直擔心著江殷,便趕緊上前一步,衝著床榻上靠著的江燁俯身行一大禮,垂眸切切道:“太孫殿下,今日的事情不怪江殷,都是因我而起,太孫殿下若是有什麽要責怪的地方,便通通衝著我來便好,請太孫殿下切勿責怪江殷!”

    陸玖並不敢保證今日的事情江燁到底會不會說出去,她心下猜不準他的意思,便想著還是先下手為強,替江殷認個錯,別把事情弄得不好收場。

    江燁靠在床榻上,額頭上還敷著藥,聽見陸玖的話,他輕輕地笑了一聲,虛虛一抬手:“玖玖請起,先起身坐下,咱們再說話。”

    玖玖這兩個字落在陸玖的耳朵裏,頓時讓她覺得十分不適。

    這個昵稱是江殷專程稱呼她的,偶爾徐月知同江圓珠也會學著江殷這樣叫她。

    陸玖曾糾正了江殷許多次,不許他這麽親昵地叫自己,覺得別扭。

    可是今日,江燁稱呼的這一聲“玖玖”,比起江殷這麽叫她,更讓她覺得別扭。

    但今日到底是江殷有錯在先,她想護著江殷,自然不能觸了江燁的不快,於是便忍了這一聲親昵的呼喚,淡淡答應了一聲“是”,落座在身側靠江燁略遠的一個位置上。

    “我又不是洪水猛獸,為何陸姑娘要對我避之不及?”

    似乎是察覺到那一聲“玖玖”令她微微地蹙了眉頭,江燁再稱呼她的時候,又換成了之前禮貌疏離的方式。

    陸玖抬眸,正見江燁笑盈盈地看著她,目光裏盡是隨和溫善。

    “臣女不敢。”陸玖垂眸,恭敬道。

    江燁一笑:“若是我沒猜錯,姑娘撇下元朗而跟著我來這裏,是想為元朗求情吧?請求我不要將今日的事情說出去,對麽?”

    聽見這番話,陸玖頓時抬起臉。

    江燁依靠在床榻上,靜靜微笑著看向她:“陸姑娘還是坐近點同我說吧,遠了,我怕聽不清。”

    話已經說到這份上,陸玖不得不聽從江燁的,起身選擇一個靠近他的位置。

    她落坐在床榻右首靠近江燁的地方,垂眸道:“臣女失禮了。”

    “無妨,陸姑娘不必這樣客氣。”江燁唇畔笑意溫和。

    “太孫既然開口了,那臣女也就開門見山。”陸玖試探著道,“今日的事情,全都是因為臣女而起,皇太孫若是要怪罪,就請責怪臣女,此事與齊王世子全然無關。”

    “今日的事情,我自然不會讓陸姑娘承擔罪責。我頭上的傷口倒是好隱藏,今日的事情也可以讓眾人瞞著,不叫太子妃等知道。”江燁烏沉的眼睛看向陸玖,瞳眸當中銜著似笑非笑的神態。

    陸玖頓時聽出了江燁話中的深意,抬眸看向他。

    “今日我頭上的傷若真是陸姑娘弄的,我大可隱瞞下去,可惜不是。”江燁微笑道,“若是太子妃等問起來,我也隻能照實回答。或者,若是江殷肯向我致歉的話,我自然也不會同他計較,畢竟,我是他的堂兄。”

    江燁的話說得不無道理。

    無論如何,先動手傷人的總是理虧,何況今日江殷還把江燁的頭撞出了這麽大的一個口子。

    言下之意,隻要江殷肯向他道歉,他便不會追究江殷動手傷人。

    可是江殷會同意對江燁低頭麽?陸玖十分清楚江殷的脾性,他的倔勁若是一上來,十頭牛都拉不回他,想要讓他同江燁道歉,不壓抑上天摘星。

    江燁沉黑的瞳仁靜靜望著陸玖,似乎看到了她腦海裏所想的難處,於是銜笑道:“若是陸姑娘覺得這很困難,倒也有個更簡單的法子,了結今日的事情,若是陸姑娘肯答應我,今天的事情,我既往不咎,言出必行。”

    聽到這句話,陸玖頓時就追問道:“敢問太孫,需要臣女答應殿下什麽事情?”

    若是在她底線之內的事情,她自然願意做到。

    “很簡單。”江燁微笑,“同我去聽梅先生的六朝史。”

    “當真?”陸玖沒想到江燁肯用這麽簡單的方式化解事件,還有些不敢相信。

    “陸姑娘兩番拒絕我的邀請,我心中實在失意,若是姑娘答應與我同行,元朗的事情我自然不會放在心上。”江燁溫和笑道。

    其實陸玖本心是想去聽六朝史的,但是顧忌著江殷的感受,且不想同江燁扯上太多的關係,是以才兩次拒絕邀請。

    現在江燁將這邀請當做原諒江殷的籌碼,肯大事化小事,她自然也願意答應。

    隻要,江燁真的對此事既往不咎。

    “殿下說到可會做到?”陸玖看著江燁問道。

    “君子一諾,萬不可廢。”江燁溫聲笑道。

    陸玖尋思了一陣,最終咬牙點頭:“好,既然如此,我答應您,不日之後梅先生的六朝史,我一定會去聽。”

    “好,陸姑娘當真爽快。”江燁秀麗的眉眼帶笑,“那就這麽定好了,姑娘不能再反悔。”

    “我答應的事情,自然不會反悔。”陸玖看向江燁,心裏的一塊石頭放了下去,“那今日江殷的事情,還請太孫保守秘密。”

    江燁抬起纖長的睫羽,墨玉般的瞳仁裏淺笑盈盈,端的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我會的。”江燁淺笑道。

    “今日若沒有別的事情,臣女便先告退,太孫殿下好好靜養。”陸玖起身,衝著床榻上的江燁一福身。

    江燁也並未再挽留,隻微笑一抬手道:“陸姑娘慢走。”

    陸玖禮畢,轉身朝著屋外的方向離開。

    江燁靠在床榻上,目光留戀地看上陸玖離開的方向,過了半晌,兀自淒涼一笑道:“希望這一次,我沒有來遲一步。”

    *

    陸玖自房間走出來,便返回蘭室,準備取了自己的書匣回家。

    她剛走到書齋外,便看見那一抹殷紅的身影。

    江殷雙手環胸正站在書齋門外,焦躁地來回踱步,等著陸玖回來。

    聽見麵前的腳步聲,他急忙抬起頭來。

    看到站在麵前的是陸玖,他的眼底頓時亮起一點光芒,期冀地看向她。

    陸玖心裏還有些氣,氣他在明明說好的情況下再一次不聽勸告衝動行事。

    幸虧這一次江燁並沒有再計較,否則事情若是傳揚出去,又不知該如何收場。

    陸玖心裏氣不過,於是在明明對上目光的情況下,刻意地別開了目光,滿臉漠然。

    見到她並未向從前一樣回應他的笑容,江殷嘴角的弧度也一寸寸收斂起來。

    陸玖往前走,徑直與江殷擦肩而過,進入書齋內,沉著麵容將自己桌麵上的東西收拾進書匣當中。

    江殷見冷著臉走進書齋,也跟在她背後走進去。

    陸玖是真生氣了,見他走近身邊,眼簾也不抬一下。

    東西收拾好了,她便將書匣往自己懷裏一抱,扭身便往書齋外走,準備回家。

    她走,他就跟著她。

    二人出了廊廡,江殷便跟在她身後。

    陸玖的書匣一向裝得滿滿當當,平日上學放學都是家中的仆從提著,進了書院以後便是江殷提著,今日自己抱,方才覺得十分沉重。

    江殷知道她在生氣,但他自己也在生氣,他總覺得今天的事情自己沒做錯。

    他以為江燁原本就是一個陰險小人,今日摔倒定然是自己故意的,而陸玖不相信他的說法,反而還相信江燁那個陰險小人。

    他還生氣沒地方吐露,他才應該生氣啊!

    因此走在廊廡上,陸玖不說話,他也冷著臉不說話,覺得自己沒做錯,又為何要低頭?

    可是生氣歸生氣,看到她搬不動書匣,他心裏又過不去。

    思來想去,便裝作一張冷臉,伸手蠻橫地從她懷裏將書匣搶了過來,而後裝作什麽也沒發生一樣繼續冷臉往前走。

    懷中沉甸甸的東西驟然離開,陸玖一愣,立即抬眸冷眼掃向身旁。

    江殷察覺到她的目光,板著臉目不斜視繼續往前走。

    陸玖瞪他一眼,伸手又蠻橫從他懷裏將書匣奪回來。

    江殷見她伸手搶回書匣,心裏頓時也來氣了,一伸手就把書匣又搶回來。

    陸玖毫不示弱,當即再搶回來。

    江殷心裏也來氣了,見她又搶,幹脆再搶回來,還特意單手將書匣高高舉在身側。

    陸玖本想再搶,可是江殷的身高實在太占優勢,他單手把書匣舉過頭頂,陸玖就是跳起來也夠不著。

    陸玖再三嚐試,完全夠不著他手裏的書匣,心裏的火是越燒越旺,厲聲道:“江殷!把東西還給我!”

    江殷也來氣了,舉著書匣就是不放,還低頭睨著她:“我不放,怎麽樣?你拿啊。”

    “江殷!”陸玖是真急了,瞪著他道,“我數三下!”

    “一、二、三!”

    陸玖數了三聲,江殷卻鐵了心的就是不將書匣還給她。

    “好,你不給我是嗎?”陸玖氣得笑了一聲,“行,你願意拿著就拿著,我不要了!”

    拋下這句話,陸玖轉身就徑直朝著書院門外走去,當真不要江殷手中的書匣了。

    江殷又氣又急,單手提著書匣衝上去,伸手一把捏住她的胳膊不讓她走:“你生什麽氣?我還生氣!你別走,咱們把話說清楚!”

    陸玖當即甩開了他的手,回眸過來,目光冷厲地點過江殷的麵頰:“什麽話說清楚?該說的昨日不都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嗎?江殷,做事之前動動你的腦子,今日還好皇太孫沒有追究責怪,若是追究責怪下來,你當中動手傷了太孫,你現在恐怕早已經不在這兒了!”

    “江燁他分明就是故意摔倒的,你別看他柔柔弱弱的樣子,你一點也不了解他!他的身手不差!我承認我推了他,但是我那一下放在平日裏根本動不了他!他就是故意的!”江殷也把自己的委屈說了出來,他看著陸玖憤憤道,“你為什麽不相信我?”

    “江殷,我相不相信你,這個問題放在當下來談重要嗎?重要的是,你對皇太孫動手的事情是事實!”陸玖努力調整著自己的情緒,壓製著心中的氣焰,淡聲道,“昨日我已經同你說得很清楚了,你與皇太孫作對,輸是輸,贏亦是輸,事情捅出去受責問的隻有你一個人,你做事之前為什麽總是不能好好想一想呢?你能不能別那麽幼稚衝動?”

    “我幼稚衝動!?”江殷簡直氣噎,他將陸玖的書匣抱在胸前,眼睛裏燒著滾燙的怒火,“要不是看見那個王八蛋意欲對你、對你……對你那啥!我又怎麽會衝出去?我衝出去不就是害怕你受欺負嗎?”

    “什麽那啥,你在說什麽?”陸玖聽不懂他的話,擰著眉頭問道,“江殷,你要說話就說清楚!什麽那啥?皇太孫對我怎麽了!”

    “親你!!”江殷提高了聲音,臉紅脖子粗,滿麵的委屈和氣憤,“我在竹叢背後看得清清楚楚的,他就是想親你!”

    “你胡說八道些什麽?”陸玖越發不解,聲音也隨著加重,“太孫隻是將我肩頭的落葉拂開,並沒有對我做什麽出格的舉動,江殷,你別再瞎想了行不行?”

    江殷氣得半死,辯駁道:“我瞎想!?那個龜孫肯定是看見我了!要是老子不在那兒,他肯定要對你動手動腳!”

    這一番直白的話說得陸玖麵紅耳赤,她氣得胸腔起伏,覺得現在實在不是一個溝通的好時機,於是指著江殷寒聲道:“你不要再一個人胡亂瞎想,今天你衝動對江燁動手,就是你的不對。你今日回去好好想想,反思反思自己的過錯,在想明白之前,別同我說話!”

    “我有錯?我有什麽錯?老子沒錯!不說話就不說話,誰願意同你說話了?以後咱們都別說話!就當不認識!”江殷隻覺得心口一堵,悶悶地疼得難受,也實在忍不住脾氣了,便當著氣頭大聲喊氣話,“你這麽向著他,那你就同他去好了!我昨日說的話一點沒錯,我就該把位置騰出來,騰給你和他!你們百年好合,我是多餘的!那我走,我走還不行?”

    狠話一放完,江殷便紅著眼眶將書匣直接丟在了陸玖的懷裏,甩手朝著書院大門的方向跑遠。

    陸玖還沒來得及回應,就見那一抹殷紅的背影出了大門。

    她吃力抱著書匣匆匆追出去,就看見江殷翻身上馬,韁繩一甩,身影朝著宣德門的方向走遠,最終消失在視野的盡頭處。

    陸玖抱著書匣,怔怔站在書院的門前,看著江殷消失的方向,忽然鼻頭一酸,眼眶後知後覺地隱隱濕潤起來。

    “這個呆子!呆子!”陸玖咬著牙罵了兩句,抹了抹眼睛,接著又小聲哽咽道,“我向著誰,你還看不出來嗎?呆子!”

    車馬已經備齊在書院門外,隨行的婆子見陸玖獨自一人站在門前,便上前詢問道:“三姑娘,今日可是直接回府?”

    陸玖收回目光,淡淡點了頭,身側的小廝連忙上前接過她手中的書匣。

    “姑娘慢些。”婆子伺候著陸玖慢慢登上馬車,小廝駕車,眾人朝著福善街的方向慢慢行去。

    向來,陸玖上學放學的路途上總是很熱鬧,來學裏的時候有陸鎮江殷相伴,回家時又多添了徐月知等人在身側。

    而今日回家,陸鎮早已經同著徐月知幾個回家,江殷同自己吵架後又先行離開,回家的馬車上,隻有陸玖孤孤單單的一個人。

    從前在益州的時候,陸玖向來習慣了孤單,也不覺得形單影隻有何不適,可是自從來到鳳鳴府,身邊的朋友不知不覺多了起來。

    現在突然又換成她煢煢獨行,一時之間,她竟也有些不習慣了。

    馬車朝著宣平侯府的方向行進,陸玖再三忍了許多次,還是忍不住一次次地挑起帷幔,查看背後是否有江殷跟隨的身影。

    可是一次次回望,身後總是空無一人,那熟悉的馬蹄聲從未出現。

    陸玖想,他這次也許是真的生她的氣了。

    她輕輕垂下睫羽,忍不住回想剛才吵架時二人說過的話,也有些責怪起自己的衝動。

    她責備江殷衝動,她未嚐不是?光顧著責怪他衝動動手傷了江燁,也沒來得及注意自己的言辭。

    陸玖垂下纖長的眼睫,墨玉般的瞳仁底存留著些許不安的情緒。

    江殷還從來沒同她生過氣,也沒同她說過像今天這樣重的話。

    會不會……她真把他氣走了?

    沿途,陸玖想了一路,原本說想在馬車上看一卷書,可是今日的爭吵過後,書本上的東西,她一個字也看不進。

    往日耳畔熟悉的馬蹄聲與鑾鈴響一路未曾出現,陸玖的心一寸寸黯然下去,直到馬車停在了侯府門前。

    婆子卷起垂簾,站在車外溫聲道:“姑娘,到侯府了。”

    陸玖想了想,決定也下狠心,既然他江殷要鬧脾氣,那索性他們二人就對著打擂台,看看到底是誰先服軟。

    不理會就不理會。

    陸玖捋清思緒,將手裏的書卷收好,提著裙子緩步下車,朝著侯府的大門裏走。

    “姑娘,怎麽停了?您東西落了什麽東西在車上不曾?”婆子攙扶著陸玖的手往正門走,卻見她忽然停步,轉頭猛地向後看去。

    陸玖心裏雖想著大不了同江殷一拍兩散,但心裏卻還是希望他能跟在身後的。

    而恰巧在進門前,她忽然敏銳察覺到背後好像有一陣熟悉的鑾鈴聲響,於是迅速轉過頭去,想看看是否是江殷悄悄跟隨在身後送她回來。

    可是事實讓人失望,街角處走出的是一個老人,老人牽著一匹大白馬,白馬的胸前懸掛著當啷作響的鑾鈴。

    這鑾鈴的聲音同江殷的坐騎風馳十分相似。

    陸玖心裏一沉,微不可察地歎息了一聲。

    她聽見這一陣鑾鈴響的時候,內心就想著要給江殷一個機會。

    要是她回過頭去的時候,江殷牽著風馳就站在她身後,那麽今天她就放他一馬,不跟他生氣。

    可是出來的人是個老頭,並不是江殷。

    陸玖咬了咬牙,心底慍怒欲盛。

    給過機會了,江殷,是你不珍惜。

    既然要賭氣,要就分個輸贏吧!看看究竟誰勝誰負!

    “沒什麽東西,我們進去。”陸玖冷冷吩咐,說著掉頭就走,再不看一眼身後的情景。

    跟隨的婆子察覺到陸玖的慍怒,也不敢多問,連忙跟隨她走進侯府的大門。

    就在主仆二人走進侯府,大門關上的那一刻,侯府街角的背後,冒出一抹殷紅的身影。

    江殷牽著黑馬風馳,默默從轉角處走了出來。

    馬蹄踏動時,風馳胸前掛著的鑾鈴發生叮鈴的脆響。

    江殷站在街角,看著宣平侯府緊閉的大門。

    過了好一陣,他方才戀戀不舍地轉過身,朝著禦街的方向走遠。

    *

    是夜,露霜深重,陸玖在屋子裏點了一盞燈,麵前攤著幾卷還未讀通的典籍。

    風蓮替她研好墨,將桌上廢棄的紙張小心收到一旁,披了件單衣在陸玖的肩頭,溫聲勸道:“姑娘,夜深了,寫完這剩下的一點就去歇息吧。”

    陸玖撐著頭,就著桌上一燈如豆看書。

    她輕輕翻過一頁書,淡淡笑道:“我知道,你先去睡吧,我自己能料理好。”

    風蓮伺候陸玖近一年的時間,早已經熟知了她的脾性,便也不過多催促,隻點頭道:“那姑娘一定要早些休息,奴婢在外間,您有什麽事情傳喚便是。”

    “好。”陸玖拍了拍她的手,目送她出去。

    待風蓮離開,她才皺著眉繼續看剩下的典籍。

    手裏的書翻了一頁又一頁,可是看書之人的內心卻始終無法平靜下來,麵前碼得整整齊齊的文字好像忽然變得扭曲起來,一個一個字地看下去,字都認識,可是連在一起卻不知是何意思。

    陸玖實在煩悶,心裏早已經下了決心要跟江殷對著來,可是腦子裏還是一片混亂,忍不住就去想今日吵架說過的話,手裏的書一本沒都看,可謂是浪費了一整晚溫習課業的時間。

    她看向一旁,菱花窗被撐杆撐起來,窗外夜色漆黑,依稀能夠聽見遠處夜市上傳來的喧嘩熱鬧。

    她撐著腮幫子,出神地看向漆黑的窗外,心裏忍不住地瞎猜,這個時候,江殷在做什麽呢?是不是也和她一樣,在為今天的事情困擾憂心,在想著她會不會為他生氣?

    江殷啊江殷,此時此刻,你的心情,是不是如我的心一樣揪扯難受呢?

    夜風徐來,吹動桌麵上的書卷嘩啦啦翻動,燈盞裏的一豆火苗也隨風舞動,搖曳滿室斑駁的影子。

    陸玖放了筆墨,合上了書本,寬衣解帶,吹熄了燈火。

    宣平侯府東閣內外,萬物悄然,不聞鳥雀聲。

    而與此同時,城南州橋兩岸卻是燈火通明,人潮洶湧。

    州橋夜市瓦肆之內,戲台上正演著一出才子佳人,伶人一段小曲唱過,博得底下看客滿堂彩。

    當壚賣酒的女郎端著酒壇遊走在各張酒桌旁,趁著一曲引吭高歌之後,將手中的酒水全數賣給座下的看客們。

    “小娘子!這邊再要三海碗!幾文錢?”座下的客人們笑著招呼。

    女郎連忙說了價錢,收錢舀酒。

    “這邊!剩下一壇,全要了!”

    方才做完一桌客人的生意,買酒女郎忽然聽見身後的桌子傳來一個少年郎醉醺醺的聲音。

    女郎晃了晃自己懷中剩下的一壇子酒,眼角眉梢都迸射出喜悅,這可是筆大生意。

    她連忙抱著酒壇轉身,尋聲朝著要一壇酒的桌邊走過去,但見正堂中央的酒桌上正坐著四個少年郎君,皆是十六七歲的模樣,個個打扮不俗,一眼便知是富貴人家的公子。

    “哪位小郎君要賣?”女郎喜滋滋地將一壇酒擺上桌,看著麵前的四個少年。

    “……我!老子!”坐在正中穿殷紅袍子的少年郎打著酒嗝,搖搖晃晃地從桌子上站起身來。

    他臉頰耳朵脖子通紅,一雙琥珀色的眼睛半眯半睜、眼神朦朧迷醉地看著那女郎,顯然是已經喝高了,分不清東西南北的樣子。

    他身形搖晃了一陣,差點兒摔倒,好在身旁一個玄衣冷麵的少年趕緊攙扶住了他,才不至於摔下去。

    “容……容冽!你管老子!?送開!別扒拉我!”紅衣少年郎麵容俊俏,眼神卻十分凶悍,他扶著桌角,一把推開玄衣少年的手,大著舌頭訓斥道。

    “你……酒放下,嗝!”他搖搖欲墜地又打了一個酒嗝,從身側掛著的一個被燒爛的荷包裏掏出厚厚一疊交子,展開扇子一樣,將所有的交子展開,當作扇子搖了搖,十分闊氣地說“全要了!”

    原本賣酒女郎看著江殷身側懸掛著的那個燒破的荷包,心下還納悶,這幾位公子哥身上到底有沒有銀錢?不會是耍她吧?有錢的人怎的還戴著個破荷包?看到江殷手裏那一疊交子,她頓時眼睛亮起來。

    “殷哥兒,算了吧!你喝多了!”何羨愚坐在江殷身側,看見他頭暈腦晃的樣子膽戰心驚,伸出手護著江殷的背後,要扶不扶,“……算了算了,今天就到這兒,都別喝了!殷哥兒,你真的醉了!”

    “誰醉了!他娘的!老子沒醉!”江殷漲紅著臉,言辭粗鄙地當即回懟何羨愚,說著從自己的“扇子”裏抽出一張丟給那女郎,酒氣衝天,朗聲豪邁喊道,“不用找了,爺有的是錢,餘下的就當送你!”

    “小公子大氣!”買酒女郎連忙接住那一張交子,低頭一看額度,心中歡喜十分。得這一張紙,別說這一個月,就是這一年,她都不用再去賣酒!

    “奴的酒壚就在店外,小公子一會兒若是還有什麽吩咐,盡快來找奴!”女郎抱著那張交子,喜氣洋洋地朝著江殷行了一個大禮。

    “江殷,這是你這幾年好不容易存下的,你就這麽全扔出去?”徐雲知坐在容冽的身側小酌,抬眸掃了一眼滿麵紅光的江殷,揶揄笑道,“世子爺果然大氣,徐某佩服。”

    “要你們管!一壇子酒一桌子菜還不夠堵住你們的……嗝!的嘴?”江殷轉過頭來,雙目圓瞪。

    徐雲知懶得與他計較,伸筷子夾菜,看熱鬧不嫌事大:“也行啊,反正不是我掏錢。”

    “都坐下!喝!是兄弟就陪我喝!”江殷搖搖晃晃地探手去摸桌子上的酒壇,抓起酒壇的邊沿往自己麵前的海碗裏倒酒。

    何羨愚、徐雲知、容冽三個分別坐在他身側,默默看著他仰頭一飲而盡。

    說是一起喝,實則酒桌上隻有江殷一個人在狂灌。

    “啊——”江殷痛飲一碗,乓的一聲將海碗重重砸在桌麵上,酣暢淋漓地長長歎了一聲,“痛快!”

    何羨愚咬著酥肉,容冽嚼著花生米,徐雲知咬著果子,三雙眼睛沉默盯著痛快暢飲的江殷。

    江殷喝完酒,把酒碗往桌上一甩,就打著酒嗝又開始發表言論:“……這女人有什麽好的!老子不屑!老子自己也能過得很好!兄弟們,兄弟們,你們都聽著,都幫我作證,我江殷今天在你們麵前立誓,從今往後,我!江殷!站起來了!我江殷再也不在她麵前卑躬屈膝,我江殷要像個男人堂堂正正站起來!站起來——”

    何羨愚沉默著又夾了一塊金黃酥脆香噴噴的酥肉條,容冽沉默著重新夾了顆花生米,徐雲知沉默著又咬了一口蘋果。

    說到激動處,江殷便紅著臉紅著耳朵脖頸,暈頭轉向地站起來,想要伸手抓眼前的酒壇。

    可是眼前的酒壇偏生調皮地分作了三個,江殷瞪著眼睛看,看了好半天,那三個酒壇方才晃晃悠悠地又重疊成了一個。

    他打著酒嗝伸出手去,好半天摸到了酒壇,抓著它往往裏倒酒。

    徐雲知無語看著他:“你慢點,撒的比倒的還多。”

    “你……你管我!”江殷倒好了酒,大著舌頭反駁徐雲知的話,將酒壇嗙一聲放回桌麵上。

    “熏……熏弟們!”江殷口齒不清地道。

    “是——兄弟們。” 徐雲知翻了一個白眼,糾正江殷的語音。

    “熏弟們!”江殷一拍胸脯,堅定道,“我江殷江元朗,今天對著你們發誓,我再也不去找她了!我再也不聽她的話了!什麽練字,練什麽字?老子以後就要重歸自然,老子就要天天翹課,天天睡大覺,天天摸大魚,我看她陸玖能把老子怎麽樣!從今天起,我江殷,不聽她說的!她的話對我不好使!”

    何羨愚、容冽、徐雲知,三臉懵逼:“……”

    江殷捶桌憤憤不平道:“我到底哪點比不上那個卑鄙小人!我不好看?還是我出身不好?還是我性格不好?我……嗝!老子到底哪點比不過那個卑鄙小人!老子明明比他好一百倍一萬倍!今天你該相信的人是我,是老子啊!”

    身側酒桌上的客人聽見這邊的動靜,紛紛轉過頭來看著捶胸頓足的江殷。

    何羨愚連忙拉住他,難為情紅著臉勸解道:“殷哥兒!咱,咱坐下說成不?你小聲點!”

    江殷卻不肯聽何羨愚的話,紅著臉鐵了心地要用大喊抒發內心的憤懣不解:“……你、你別攔著我!我警告你別對我動手動腳的啊,小心我揍你!”

    “殷哥兒算我求求你,你坐下好好說成不成?大家夥兒都看著我們!”何羨愚求大爺一樣地懇求江殷,但是江殷卻絲毫不理會,捶胸仰頭問蒼天:“——老子到底哪裏不好啊!陸玖,你這個女人沒有心!!!!江燁!老子和你不共戴天——咕嚕咕嚕咕嚕……”

    江殷仰頭問蒼天到一半,容冽眼明手快地趕緊倒了一海碗酒水,對著江殷的喉嚨徑直灌下去,終於把他的嘴給鎖上。

    徐雲知回頭,看著身後一眾不明所以的看客們從容抱拳拱手,款款微笑:“各位莫怪,情場失意,情場失意!”

    聽見情場失意四個字,周圍的兄弟夥們都對著江殷投來“我懂”、“同情”意味的目光。

    江殷被容冽灌一海碗下去,臉色緋紅欲滴,隻覺得腳掌如同踩在棉花上,腳底軟綿綿地使不上勁來。

    但他撐著一口氣,非要把話說個痛快,仰頭又作出問蒼天的氣勢:“我江殷今天對天——咕嚕咕嚕咕嚕……容冽!……咕嚕咕嚕咕嚕!老子記住你……咕嚕咕嚕咕嚕咕嚕……了……”

    沒等他的話說完,容冽鐵麵無情地對著他的嘴又蠻橫灌下了一碗酒水。

    把那一碗酒水喝見底,江殷打了一個酒嗝,身子懸了懸,腳底一軟,兩眼一黑,像一具斷了線的木偶,對著酒桌倒下去,趴在桌麵上直接睡死過去。

    何羨愚容冽徐雲知三人坐在一旁,看著癱在桌上的江殷,麵麵相覷。

    徐雲知歎了口氣:“操,終於消停了。”

    何羨愚轉頭看徐雲知:“怎麽弄回去啊?”

    徐雲知卷起衣袖,麵沉如水地又操了一聲:“還能怎麽弄回去!?哥幾個抬回去啊!卷卷袖子上吧?”

    何羨愚連忙點頭,擼|起袖子上手抬江殷。

    何羨愚跟容冽一邊一個架住江殷的胳膊,將他從桌子上拖出來,徐雲知則負責將他散落在桌麵上的交子收回他的破荷包裏。

    “容冽,你也灌得太多了!”徐雲知抱怨道。

    容冽沉默不語。

    何羨愚歎氣:“也不怪容冽,不讓他多喝點,他怎麽肯消停?”說著,他拍了拍江殷搭在自己胳膊上的那隻手,“殷哥兒,你可真行。”

    何羨愚的話剛說完,江殷搭在何容二人肩膀上的手臂忽然動了動。

    “嗯?”何羨愚一愣,側眸看向夾在中間的江殷。

    容冽與徐雲知也尋聲看過去。

    就見靠在何容二人肩膀上的江殷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半夢半醒之間,忽然脖子往前一傾……

    “快閃開!”何羨愚突然反應過來,連忙叮囑正蹲在江殷腳下替他整理衣擺的徐雲知,“雲知,快閃開!”

    徐雲知還沒反應過來:“什麽!?”

    “殷哥兒要吐了!!”

    “操!!”

    徐雲知的操音未落,就見江殷的脖頸忽然一動,上半身往前猛地傾倒,發出了一聲巨大的:“——嘔!!!”

    來不及躲閃的徐雲知叫聲銷魂:“江殷我操你……”

    嚇得何羨愚連忙輕聲提醒:“雲哥兒,他爹是王爺他大爺是太子他爺爺是皇上,可不能亂那啥……”

    徐雲知欲哭無淚,惡狠狠地道:“我操你丫,江殷!!!你不是人啊!!!!”

    而吐完以後的江殷正神清氣爽地靠在何羨愚寬厚的肩膀上,幸福地閉上了眼睛,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幹什麽,這些事情,他現在通通都管不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