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當眾出醜
作者:鷺洲裏      更新:2021-12-12 12:16      字數:10808
  第40章 當眾出醜

    陸玖望著對麵微笑的陸瑜, 並不打算跟她浪費口舌,她轉頭牽起徐月知的手,準備繞開陸瑜往前麵去。

    徐月知知道這姐妹二人的關係並不好, 因此也未開口, 隻跟著來陸玖準備離開。

    陸瑜見陸玖要走,側眸給站在身旁的閨中密友一記眼神。

    這些世家貴女素來仰仗陸瑜的庇護,都想跟未來的皇孫妃攀上關係,見此情形正是表忠心攀關係的好時候, 於是幾個閨秀連忙伸手攔住了陸玖和徐月知。

    “瑜兒可是欽定的皇孫妃,未來皇家的人,你在宮中見了她都不曾行禮麽?”其中一個站在陸瑜身邊的閨秀憤憤指責, “怎麽這麽不懂規矩?”

    見有人唱白臉了,陸瑜便唱起紅臉來。

    她上前柔柔伸手攔住那位閨秀,溫聲勸說道:“規矩雖然如此, 可是到底是自家姐妹, 我以為這些虛禮是不用講的, 快別這樣說。”

    陸瑜的一眾閨蜜們頓時不樂意了,冷笑瞥一眼麵容冰霜的陸玖,對她那張漂亮的臉怎麽看怎麽不順眼:“就算是親姐妹, 也要顧及禮數啊,難不成三小姐是妹妹,便可以對將來的皇孫妃不敬?”

    “瑜兒,你好心, 可是別人未必是良善之輩呢, 我看她如此傲慢,必須得長個記性,知道敬上才是!”

    陸瑜滿臉的為難:“這樣不太好吧, 這可是在宮裏,若是傳出去,還以為我故意鬧事。”

    “你怕什麽啊瑜兒,就是傳出去也是她的不是啊,你可是欽定的皇孫妃,咱們見了你都得行禮,何況她?”一個閨秀趕緊抓了機會表現,趾高氣揚地對陸玖道,“陸三小姐,既然你不懂規矩,那我們就給你示範一如何守規矩。”

    那閨秀說完,便轉身朝著陸瑜的方向半蹲下去,以宮規對陸瑜行了一個大禮,諂媚笑道:“給皇孫妃請安,皇孫妃萬福金安。”

    “三小姐可看清了麽?”簇擁在陸瑜身側的閨秀們陰冷問道,“就請三小姐按照她方才的動作,給皇孫妃請安吧。若是三小姐不肯,傳出去可是對皇孫妃不敬,再說嚴重點兒,就是對皇家不敬!”

    陸瑜滿意地看著這一眾替她說話的人,點了點頭,而後裝作滿臉歉意地對陸玖道:“妹妹,你我姐妹之間原本可以不用顧忌這些虛禮,隻是這兒是皇宮大內,姐姐身份又特殊,這些姐妹們既然都開口了,這個禮,你還是對我行了吧,否則傳出去還以為我陸家人都如此輕狂。”

    陸玖站在陸瑜跟前,周身圍著陸瑜的一眾好友,看這氣勢,若是陸玖不對著陸瑜行禮,今日是定然不會放她二人離開。

    徐月知知道陸家姐妹兩人的關係不好,但沒想到陸瑜竟然敢這麽張狂,見陸玖隻身一人,便召集自己的朋友圍攻她一個。

    徐月知越聽越惱火,伸手扳住陸玖的肩膀,將她直接護到了自己的身後,而後對著陸瑜就是一巴掌推過去。

    陸瑜沒料到徐月知會動手,被她這一巴掌推得直接往後趔趄,一眾手無縛雞之力的閨秀們驚慌大叫,七手八腳地攙扶住陸瑜:“瑜兒,你沒事吧!?”

    陸瑜驚惶地撫著胸口,還沒開口,早已經有人幫她指著徐月知罵道:“你是誰家的閨秀,這可是未來的皇孫妃,你大膽!”

    徐月知根本不怵這一群花拳繡腿的同齡少女,她轉頭抓緊了陸玖的手,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隨即回頭,望著陸瑜一行人冷嗤一聲:“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本人翰林院大學士徐瀟之女徐月知,你們一群狗仗人勢的東西,有話就直說,在這兒陰陽怪氣算什麽!?”

    “翰林院學士?”聽見徐月知自報家門,陸瑜身邊的閨秀們不屑道,“一個五品小官的女兒,你有什麽可猖狂的?這兒可是中秋宮宴,哪是你一個小門小戶能進來的?”

    陸瑜叫閨蜜們攙扶著慢慢站起了身,聽見徐月知出身不高,心中頓時無所畏懼。

    她鄙夷地看著陸玖道:“還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妹妹,咱們好歹也是個出身公侯世家的大小姐,你怎麽淨喜歡同這些小門小戶的人摻和在一起?這位徐小姐,你的身份根本不足進宮赴宴,敢問你是怎麽進來的?”

    “莫不是爬牆進來的?她這窮酸身份,怎麽配入宮呢?”有人接過陸瑜的話頭笑出聲說道。

    此話一出,陸瑜的那些閨蜜們便開始拿著徐月知的家世嘲笑。

    陸玖聽著她們的笑聲,頓覺十分刺耳和尖銳。

    原本陸瑜要求她心裏下跪的時候,陸玖的心裏都還不曾動怒,可是聽見她們笑話徐月知的一瞬,她心裏頓時升起一股灼燒的怒火。

    她從徐月知的背後走出來,冷眼看著陸瑜道:“能入宮自然是因為受宮中邀請,能受宮中邀請便必然是皇上同意,你說這話是何意?是在議論皇上邀請徐小姐入宮有所不妥?”

    陸瑜一噎,她身旁那些閨秀們臉上卻是滿不在乎,甚至還笑道:“中秋宴隻宴請有功之臣與子爵以上爵位的人家入宮是不變的規矩,徐家既不是功臣,又沒有爵位,誰會邀請她一個小門小戶入宮赴宴?”

    徐月知回頭感激地看一眼陸玖,回頭對著那些閨秀蔑笑道:“老娘怎麽入宮的你們無需管,今日我就是看不慣你們幾個人聯合起來欺負陸玖,怎麽,你們是以為她沒朋友麽?今天你們要是敢動她一下,我徐月知就敢把你們的胳膊全卸下來!”

    說著,徐月知腳步一邁,備好準備動手的架勢。

    “你還真敢動手不成?我就不信了!我長這麽大還沒人敢動過我!”陸瑜身旁一個閨秀膽子大些,聽聞徐月知放狠話,便衝上前真要與她對抗。

    另一個陸瑜的隨從也跟著她上前,伸手竟想要強迫陸玖對著陸瑜行禮。

    徐月知原本不想在宮裏動手,可看見這些人竟然如此猖狂,於是咬了咬牙預備動手。

    就在場麵即將混亂之時,忽然聽見遠處傳來一聲嗬斥:“何人在禦花園中喧嘩!?”

    陸玖抬眸,就見到眼前不知何時走近一群宮人,為首是一個穿著大宮女服飾的少女,而後簇擁著以為宮裝麗人。

    陸瑜同一眾閨秀們連忙衝著那一行人伏跪下去,陸玖也連忙拽了徐月知的手,帶著她朝那一行宮人的方向跪倒。

    陸玖不知來的是哪一位貴人,但看儀仗,覺得對方應當也不是個簡單角色。

    一行人停在陸玖陸瑜的跟前,原本開口詢問的那位掌事宮女掃了一眼跪倒的一片人,嗬斥道:“還不見過靈川公主?”

    聽見靈川公主這四個字,在場眾人都是一愣。

    靈川公主誰人不知?

    嘉熙帝膝下一共三個兒女,除了蕭皇後所生育的兩位長子之外,便是這個老來所得的女兒靈川公主江圓珠。

    江圓珠可謂是嘉熙帝的掌上明珠,從小到大被嬌寵長大的,乃是真正的天之驕女,皇帝對她可謂是有求必應。

    向來大周的公主隻有在出降時才會開設公主府,但隻是因為江圓珠稱宮中居住無趣,嘉熙帝便專門為她在京師之中破格敕造了一座豪奢的公主府,可見對這個幺女的疼愛程度。

    在皇帝身邊,最說得上話的便是靈川公主,在某種程度上,靈川公主在嘉熙帝心中的地位甚至越過了後宮的一眾後妃並兩個年長的嫡子。

    陸瑜身邊的一眾閨秀們聽聞是撞上的靈川公主,心中都叫苦不迭,這一次中秋宴入宮,除了拜見帝後,多數閨秀們還懷著另一個人任務——參選靈川公主的伴讀選拔。

    現在正好撞上了公主的儀仗,給了公主一個不佳的印象,參選伴讀這事基本算是告吹了。

    “參見靈川公主。”宮女的話說完,眾人便連忙拜見江圓珠。

    對這位小公主的訊息,陸玖知之甚少,隻知道她極為受寵,對她的容貌身形、興趣喜好一概不知,因此也不知今日被公主撞見這場鬧劇是喜是悲。

    “這兒是禦花園,你們若是衝撞了公主,怎麽擔待得起!?”那名宮女嗬斥道。

    公主沒叫起,眾人便不能抬頭。

    陸玖垂眸聽著那宮女的訓斥,不知為何,卻忽然覺得這聲音極其耳熟。

    好像在哪裏聽到過這個聲音,但是一時又想不起來。

    陸瑜跪在原地,心中也暗自抱怨怎麽偏生在這個時候遇見了靈川公主。

    自從賜婚之後,她便處處標榜自己是未來的皇家兒媳,言語舉止當中已經將自己當成了皇家人看待,所以自命不凡,覺得自己處處高人一等,這會兒當著她眾多小姐妹的麵跪在真正地公主麵前,心中一時變有了落差。

    陸瑜想了想,於是大著膽子率先站起了身來,裝著一副與靈川公主十分相熟的模樣笑道:“公主怎麽到這裏來了?驚擾了公主真是我們的不是。這兒也沒什麽大事,隻是我們發現有個身份不符的人竟然混進了中秋宮宴當中,有些疑心,是以詢問她罷了,可是沒想到此人竟然十分囂張,我們同她好聲好氣地說話,她竟然還要動手,還好公主您來了,您可要為我們做主,徹查此人的身份才行。”

    陸玖聽到陸瑜這一番惡人先告狀的話頓時皺緊了眉頭,身後的徐月知更是不能容忍,當即便抬頭反駁道:“我身份是不符合入宮的條件,可我也是接到了宮中賜下的請帖方才入宮,你血口噴人!還有,我要對你動手全然是因為你身邊那些走狗先挑釁我的朋友,我隻是以牙還牙罷了!還請公主明察!”

    “公眾素來沒有這樣的先例,你一定是偷了誰的請帖入宮。”陸瑜根本就不相信一個五品官員的女兒能夠有進宮的資格,輕視嘲笑道,“不然就憑你的身份,除非誰失了智了,否則誰會請你一個小門小戶赴宮宴?”

    聽見陸瑜的話,身後那些閨秀們的底氣也漸漸足了起來,任憑誰都不會相信,重臣雲集的宮宴會破格邀請一個不知姓名的小官之女,遂也紛紛附和陸瑜,講一切的責任推到陸玖同徐月知的身上。

    今日徐月知是為了保護自己才動的手,陸玖不想讓她因為自己的緣故撞上公主的黴頭。

    “臣女宣平侯府陸玖回公主的話,今日的事情原本與我朋友徐月知無關,徐月知是看陸二小姐等人強行要我跪下行禮,看不慣,因此出頭替我說話。”陸玖垂眸朝著儀仗的方向從容說道,“隻是臣女不知,陸二小姐雖是欽定的皇孫妃,但未與皇孫正式成婚,今日與臣女及諸位小姐一樣,都是以客人的身份入宮赴宴,且臣女與陸二小姐都是陸家人,敢問陸二小姐有何權力,一定要讓臣女向您行禮?又有何權力恥笑徐家小姐的出身?”

    陸玖說完這段話,便又超朝著公主的方向一恭順垂頭:“事情的真實經過便是如此,公主心如明鏡,一定會給出最公正的決斷。”

    “青蓮,宣我的侍衛來,將這個狡辯鬧事的人扔出宮門去,不許她參加今日的中秋宴。”

    陸玖的話剛說完,便聽見頭頂上傳來一道溫柔的少女聲音。

    陸瑜站在靈川公主的身邊,聽見這話立即笑道:“公主明察!這些個人在您的麵前竟然還敢狡辯,您正是應當好好懲處她們一番!”

    陸玖的心一沉,下意識抓緊了徐月知的手,沒想到靈川公主竟然聽了陸瑜的話。

    徐月知攥緊了陸玖的手,聽到這話氣得半死:“丟我們出去做什麽?應當把那個潑髒水的扔出去才對!”

    靈川公主的話音剛落下,跟在公主身後的侍從們便應聲上前。

    站在公主身側的陸瑜驕傲地揚起頭來,睨著陸玖與徐月知笑道:“公主自然是心如明鏡,敢在公主麵前撒謊狡辯,大膽!”說著轉頭對靈川公主笑道,“公主,既然遇見了,也是緣分,不如咱們一同遊玩禦花園如何?咱們來日也是一家人,應當親……你們幹什麽!?”

    陸瑜口中親近的近字都還未來得及說出口,靈川公主身後的侍衛卻突然上前,七手八腳地將她從公主的身側架了起來。

    陸玖與徐月知還跪在一旁,看見原本應該捉拿自己的侍衛們反而架住了陸瑜,一時都愣在了原地。

    陸瑜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嚇得連忙道:“公主?這、這是何意?不是要把狡辯的人扔出宮宴當中麽?為何要捉拿我?”

    陸玖就聽見身前那個溫柔軟糯的聲音再度傳來:“本公主不是說要捉拿狡辯的人麽?沒錯啊,捉的就是你。”

    陸瑜的臉色頓時慘白,結巴道:“公主,是不是弄錯了什麽?您應該丟出宮宴的,難道不是她們兩個麽?”

    陸瑜顫顫抬手指向陸玖與徐月知。

    局勢忽然轉變過來,在場的閨秀們一時都不明公主的態度為何變化,之前那些耀武揚威捧陸瑜的閨秀們在靈川公主的侍衛麵前,無一人敢上前替陸瑜說話,都像縮頭烏龜似的躲在背後不吱聲。

    陸玖也沒想到靈川公主願意幫的竟然是自己與徐月知,亦是有些吃驚。

    但不明事情的前因後果,陸玖不敢輕易開口說話,因此隻保持緘默。

    倒是身旁的徐月知十分解氣,揚起頭毫不顧忌地瞪了陸瑜一眼:“公主說得沒錯,分明就是你在狡辯,你還有臉說我和陸玖?收起你的可憐樣,別裝了!”

    “月知,行了,公主自有決斷。”陸玖拿不準靈川公主是個怎樣的人,害怕徐月知多言惹了她的不快,於是暗地裏悄悄扯了一下她的衣袖,示意她慎言。

    徐月知不解氣,但知道陸玖是為她考慮,還是點了點頭,不再作聲。

    那邊陸瑜還是不肯相信靈川公主會對自己動手,於是幹笑著解釋:“公主,您一定是弄錯了!我們這兒這麽多人都可以證明,就是她們二人無禮在先,何況公主……咱們將來才是一家人,對方不過是一個普通閨秀跟一個五品小官的女兒。您與其把我扔出去,不如先查一查那個小門戶的人是怎麽溜進宮的,這樣偷偷摸摸溜進宮中的人,定然是心懷不軌!”

    “誰偷偷摸摸溜進宮了!我身份是低,可也是堂堂正正受邀請進宮的!”徐月知心裏憋著一口氣,當即反駁陸瑜的話。

    陸瑜嗤笑一聲,咄咄逼人道:“那你倒是說說,是宮中的哪位貴人請你入宮的?誰有這個資格能夠破例請一個五品官的女兒入宮?”

    “你!”徐月知想要反駁,可要回答究竟是哪位宮中貴人邀請她入宮赴宴的,她卻實在也答不出來。

    中秋宮宴的帖子傳到府中以後,徐月知追問過是托哪位貴人的福自己方才得以入宮,可是宮中的內侍卻並沒有回答。

    徐月知犯了難。

    陸瑜見她說不出來,便更加變本加厲,她轉頭向靈川公主道:“公主,我看她支支吾吾的,連是誰邀請她入宮都回答不出來,一定是在撒謊!”

    徐月知氣憤道:“我沒有!”

    陸瑜嘲笑:“我早說了,你一定是在撒謊,除非宮中哪位貴人神誌不清了,才會邀請你這樣沒有身份的人入宮。”說著,還邀功似的轉頭朝靈川公主笑道,”公主,她這種小門小戶的人,怎麽配得上入宮見您呢?你說我說的對吧?”

    靈川公主站在一旁,不動聲色地聽完了陸瑜的話,不疾不徐地輕啟朱唇:“你說,本公主神誌不清?”

    場麵一時寂靜。

    陸瑜一愣,立即賠笑道:“哪能呢?臣女是說邀請這個小門戶入宮的人,臣女怎麽敢說您……”

    陸瑜的話忽然斷掉,她眼神一時浮現惶恐,忽然之間意識到了什麽,不可置信地看著靈川公主。

    “你不是要問,是誰請徐小姐入宮麽?請她入宮的人,就是我。”靈川公主說話的聲音溫和,落在陸瑜的耳中,卻頓時讓她覺得如遭雷擊。

    身後的閨秀們,包括陸玖與徐月知本人聽了這話,一時都愣在原地。

    陸瑜扯著嘴角,已經快要笑不出來了:“這、這怎麽可能,公主被開玩笑了……”

    靈川公主溫和反問:“怎麽,你是覺得我辦不到這件事?”

    公主說話的腔調柔軟綿和,甚至還帶著一絲笑意。

    靈川公主是天子冠上的寶珠,是嘉熙帝最疼愛的女兒,隻要她提出來,就算是徒手摘星辰這種想也知道辦不到的事情,皇帝都會盡力去為她做到。

    破格邀請一個五品官員的女兒參加中秋宮宴,要做到此事在別人那兒可能比登天還難,但是換成靈川公主,這就隻是一句話的事情。

    隻是靈川公主為什麽要特意邀請徐月知赴宴?

    徐月知此刻亦是滿臉的困惑,完全沒想到自己此次得以入宮竟然是公主的意思。

    “公主、我……”陸瑜隻覺得自己像是被人迎麵狠狠地扇了一巴掌,暈乎乎的,這下換成了她惶急替自己辯解,“我不是這個意思,公主您誤會了,我隻是……”

    “叉出去。”說這三個字時的靈川公主聲音依然溫柔軟糯。

    “是!”侍衛應聲,架著陸瑜的胳膊就要把她往外拖。

    陸瑜這下才真正慌了神,拚命掙紮想要從侍衛們的桎梏當中逃出來,她驚聲大叫道:“公主!公主您不能這樣,我是江煒未來的皇孫妃,您不能把我這樣丟出去!”

    陸瑜深切知道,靈川公主是絕對敢叫人將她丟出皇宮的,若是今日她真的當著眾人的麵被侍衛們架著扔出了宮牆,來日她在京師一眾世家貴女們當中還有何顏麵!

    “公主!我是皇孫妃啊,我是未來的皇孫妃,您不能這樣!”陸瑜拚命地叫喊著,祈求靈川公主能夠放她一馬。

    靈川公主卻隻是柔聲道:“你是皇孫妃又怎樣?江煒是我的侄兒,我是他的姑母,他的長輩,他的妻子不懂事,我這個做姑母的便代替他管教自己的妻子。我在一旁看得真切,她們二人先於你們到達的錦鯉池,而後你們幾個仗著人多勢眾便想要欺壓她們,後來,你還要在我的跟前撒謊狡辯,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我若是徇私,便是不顧公平。你若還要多說一句,今日便不止是叉出去這麽見到了。”

    靈川公主說話的聲音不大,卻十分有震懾力。

    “真不知道江煒看上了你什麽。”靈川公主拋下這句話,便真的讓侍衛將陸瑜架除了禦花園。

    陸瑜看到自己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叉出皇宮,羞憤憎恨之下竟然忍不住哭了起來,但靈川公主絲毫沒理會,反而雲淡風輕地轉身過來,溫柔地微笑問那一群陸瑜的閨中密友們:“有人不服嗎?不服的人可以站出來說話,無妨的。”

    想起被叉出宮的陸瑜,那一眾原本氣焰囂張的世家貴女們都不敢出聲,紛紛退後一步。

    在靈川公主這位真正的貴女麵前,誰也不敢開口反駁她的話,生怕自己成為下一個被叉出皇宮的人。

    聽見這樣的結果,徐月知忍不住偷偷笑出了聲,陸玖也放心了。有靈川公主作證,自然不會再有人對此非議,畢竟,誰都不敢得罪這顆明珠。

    “行了,典型已經抓了出去,餘下的諸位也不必慌張,各自繼續遊園便是。”靈川公主柔聲吩咐。

    陸玖拖著徐月知的手起身,垂眸衝著靈川公主的方向稱了一聲是,便準備同其他貴女們一樣趕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可她剛準備走,靈川公主的聲音卻再度響起:“陸三小姐、徐家小姐請留步。”

    陸玖腳步一頓,徐月知也滿臉茫然,兩個人停留了下來。

    錦鯉池兩旁頓時隻剩下陸玖、月知同公主一行人。

    “今日叫兩位小姐受驚了,兩位不用擔心,這件事情傳出去以後,我會為兩位小姐作證。”靈川公主的聲音帶著溫柔的笑意。

    “多謝公主解圍。”陸玖垂眸,對靈川公主一福身。

    徐月知也行了個禮,爽快道:“今日多謝公主出手相救。對了,此番我能入宮赴宴,當真是公主開口?隻是……臣女與公主素不相識,公主為何要宴請臣女?”

    “都抬頭說話吧,我又不是什麽洪水猛獸。”靈川公主笑了笑。

    聽見這句話,陸玖與徐月知方才抬起眼簾,將目光挪到了靈川公主的麵容上。

    這顆天子冠上珠,年紀與她二人相仿,娉娉婷婷十五餘,芙蓉麵,窈窕腰,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

    她穿一身羽藍色如意雲紋衫,梳著同心髻,手裏捏著一柄繡花中四君子的宮扇。

    楊柳長眉,圓圓眼睛,左邊麵頰上一顆小小的痣,微笑起來的時候倒顯得她越發淳善溫和,像一隻無害的小白兔一樣。

    隻是這張臉,怎麽看,怎麽眼熟。

    徐月知也發現了不對,盯著靈川公主的麵孔看了一陣。

    江圓珠看著她二人,抿嘴笑道:“還沒認出我來麽?”

    “想起來了!”徐月知一拍腦袋,臉上湧現起驚喜的笑容,“你不就是上回在燈會上的那個姑娘嗎?”

    麵前少女的容顏同燈會上穿男裝少女的麵孔逐漸重合,陸玖一驚,未曾想到那個人竟然是靈川公主江圓珠。

    怨不得那時江殷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她當時還懷疑他們之間有什麽,沒想到……原來是江殷的姑母。

    陸玖收神回來,連忙又朝江圓珠一拜:“上次燈會之上未知公主身份,唐突了公主,還請公主恕罪!”

    “何談唐突,上一次在燈會上,若不是你們,我隻怕就要遭殃了。”江圓珠說話語氣很是親和,語調軟糯可愛,一邊說話眼睛一邊笑彎了,“何況你也從未見過我,不知者無罪。”

    江圓珠的話剛說完,站在她身邊的宮女便上前,對著陸玖與徐月知福身行禮,微笑道:“上次在州橋邊,多謝兩位小姐的襄助,奴婢青蓮,是公主身邊的掌事宮女,上回見麵匆忙,多有失禮之處,請兩位小姐容量。”

    徐月知想起之前的事情,有些難為情地笑了笑道:“那不值什麽,何況那一日也不隻是我們出手,還有齊王世子江殷他們在。”

    江圓珠笑道:“後來回宮以後,我打聽了你們的家世,就想著趁這次中秋宮宴請你們入宮見麵,好好招待一番你們,也是想回報上次的恩情,隻是方才因為有事情絆住了,所以這個時候我們方才得見。”

    徐月知這下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我說宮裏怎麽突然會賜給我宮宴的帖子,帖子上還隻寫了我一個人的名字。”

    “我原本也想請徐府一門入宮赴宴,隻是這到底有違祖製,因此我說動了父皇請你一人入宮。”江圓珠笑起來的時候,嘴角上蕩漾著兩個淺淺的梨渦。

    徐月知一看江圓珠便很喜歡,對她笑道:“我原先還以為公主都是一板一眼的,沒想到公主也會穿著男裝出去瞎逛啊?”

    江圓珠對著徐月知一眨眼,有些俏皮地笑了笑道:“公主也是人啊,公主又不是聖人,當然也喜歡出去逛了。宮牆外的世界寬闊,吃的多玩的也多,為什麽我要待在宮裏?”

    陸玖聽到這話,不由得低頭輕笑了一聲,覺得江圓珠還真是個有意思的人。

    在家中聽華陽公主說起江圓珠的時候,陸玖還以為這位被皇帝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公主定然是個性格跋扈驕傲的人,卻沒想到,本人竟然是個小可愛。

    陸玖原本對江圓珠的公主身份有些顧慮,可江圓珠方才的一番話說完,陸玖心中對顧慮和警惕就消散了許多,結合上回燈會上的事情,高高在上的公主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隻是一個十幾歲的嬌俏姑娘。

    頓時,三個女孩兒之間的距離便拉近了不少,徐月知覺得江圓珠有趣,陸玖也對她很有好感,覺得她是一個溫和的人。

    江圓珠莞爾微笑:“這會兒離宴會開始還早,不如去前麵的一處亭子裏歇息?我叫青蓮傳些點心來,我們幾個喝茶說話。”

    徐月知對陸玖對視一眼,紛紛微笑點頭。

    *

    江圓珠請陸玖與徐月知去就近的亭台中坐了一陣。

    江圓珠屏退了其餘的宮中,隻留了青蓮在身邊伺候,三個女孩兒在亭台下捧著茶杯閑談。

    私底下,江圓珠並無一點兒公主的架子,對著陸玖與徐月知說話親如姐妹,笑著跟她二人道謝,而後幾人的話題便徹底打開了。

    徐月知性格開朗豪爽,見公主也是個直率的性格,於是十分有好感,攀談起來一套一套的,時不時逗得江圓珠同陸玖發笑。

    而陸玖與江圓珠二人又都是喜靜好讀書的性格,在興趣愛好上十分投機,聊起天來有共同的話題。

    陸玖十分喜歡這位公主,喜歡她的溫柔沉靜,喜歡她與人相處時散發的溫和氣質。

    華陽長公主入宮前曾經交代陸玖,希望她能夠取得靈川公主的喜歡,爭取伴讀的機會。

    而當真正見到這位公主後,陸玖卻在想,即使華陽並未交代她,她也會忍不住想與這位公主親近。

    溫溫柔柔、白白淨淨的女孩子,誰不喜歡呢?

    手裏的茶喝了半盞,三個女孩兒之間的關係已經十分熱絡。

    徐月知的膽子大起來,忍不住想起那一日燈會上容冽開口說話的事情,遂興致勃勃地詢問道:“公主與玉蘭翁主之子容冽是否相熟?公主不知道,我從小同容冽他們一起長大,我們都說容冽他就是半個啞巴,從來不肯說話,對誰都冷冷清清的,那一日燈會上,容冽見了公主竟然主動開口,說了兩句話,還送了你離開!”

    提起容冽上一次反常的舉動,陸玖也覺得有些奇怪。

    容冽這個悶葫蘆竟然主動開口說話,還主動送了江圓珠離開,怎麽看都覺得這二人之間有些曖昧……

    不過,這樣額都是猜測罷了,畢竟一個是天之驕女,被皇帝捧在掌心裏寵大的帝國公主,一個是沒落貴族,人人避之不及的罪臣之子。

    這兩個人之間猶如隔著天塹鴻溝,在外人看來,身份天差地別。

    陸玖細思燈會上的事情,卻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她遲疑了一陣,還是慢慢開口道:“可是公主,臣女有些好奇,上回在燈會上,對您動手的人分明是蘇家的二公子,蘇家的二公子乃蘇貴妃最寵愛的侄兒,我聽祖母說,蘇貴妃得陛下同意後,時常會傳召蘇二公子入宮,照常理來說,蘇二公子應當是認識公主才對,上回在燈會上怎的還唐突了公主?”

    燈會的事情過去之後,陸玖忙著念書的事宜,便並沒有再細想下去。

    可是今日徐月知重新提起此事,她再聯係自己所知的事件一想,便覺得蘇凜無論如何也不敢輕薄公主的。

    那一日江圓珠和青蓮雖然一身男裝打扮,可是從麵容五官還有身形都看得出來,此人就是靈川公主。

    陸玖越想越覺得不對。

    江圓珠坐在二人對麵,捧著茶盞,靜靜聽完了徐月知與陸玖的問話,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

    “我與容公子的確是舊相識,他的母親乃是玉蘭翁主,出嫁京師之後,每年仍然會回京朝見皇後,我們很小的時候便認識了,興許……”江圓珠垂眸微微笑,“興許我與容公子的相識比月知你更早,我第一次遇見他還隻有三歲。”

    徐月知瞪大了眼,轉頭看陸玖。

    陸玖也沒想到,江圓珠同容冽的相識竟然這樣早。

    難怪容冽對待江圓珠的態度,會與對待旁人有如此之大的差別。

    “至於玖玖的說的嘛……”江圓珠的目光挪到陸玖的臉上,她對著她俏皮笑了笑,小聲道,“這件事我告訴了你們,你們可要幫我保密啊。”

    “保密?”陸玖與徐月知麵麵相覷。

    江圓珠輕輕點頭,笑著道:“今天說的話,除了我們四個之外,不能再告訴別人,拉鉤。”

    她伸出一截小指頭,在陸玖的麵前晃了晃。

    陸玖疑慮看著她,但還是伸出小指,同江圓珠的小指掛了鉤。

    “還有月知。”江圓珠同陸玖拉鉤之後,又轉向徐月知,同徐月知拉鉤承諾。

    幾個女孩兒之間約定下來,秘密不往外傳之後,江圓珠便正襟危坐下來,衝著陸玖與徐月知甜甜地一笑。

    陸玖與徐月知捧著茶盞,呷了一口茶,緊張地等著江圓珠開口說話。

    江圓珠甜甜笑道:“其實——蘇凜就是我自己找來的。”

    徐月知扭過頭,嘴裏的一口茶水噗一聲全噴了出去。

    陸玖手一抖,差點把手裏的茶盞摔了。

    “你說什麽?”徐月知不可置信地咳嗽起來,轉頭兩眼迷惑瞪著江圓珠。

    陸玖也懵了,完全沒想到那一日當街欺淩女子的蘇凜等人,竟然是江圓珠自己找來的。

    “可是——為什麽?”徐月知懷疑人生。

    江圓珠笑道:“因為,我想跟他見麵啊。”

    陸玖這才知道,原來上次燈會的巧合,並不全是巧合。

    江圓珠早早打聽到了那一日容冽的行徑路線,早早地便派人作為眼線跟在容冽等人的身後,在得到容冽一行人抵達州橋的消息之後,便順理成章地讓容冽來了一場英雄救美。

    “蘇大將軍妻子早亡,他不在京中的時候,蘇凜便常常托付給蘇貴妃管教,我與蘇貴妃關係很好,我用告狀威脅蘇凜,便抓了他來幫我做這件事。”

    “我知道江殷見到這樣的事情絕不會袖手旁觀,容冽他又一向與江殷共進退,所以一定也會來,於是我就選了一個離你們最近的地方叫蘇凜故意欺負調戲我,隻是沒想到竟然先碰見陸家的小公子,倒讓事情越演越真了,後頭引來巡城司的人,也是我沒想到的。”

    江圓珠的話說得輕巧,陸玖同徐月知聽得卻大為震撼。

    徐月知懵懂道:“你繞了這麽大一圈,就是為了讓容冽救你?”

    “然後順理成章,順其自然的見麵,順便讓他也表現了一二。”江圓珠笑道。

    徐月知驚詫:“好家夥,那天可演得夠逼真的,我們還真以為自己英雄救美,誰知道這作惡的人就是你找來的?”

    江圓珠眨了眨眼,甜甜的笑容裏卻透露出一絲狡黠的意味:“我不想巴巴地追著他去,總得端著點兒矜持才對,可是,我太矜持的話,隻怕就根本見不到他的麵,所以,費點心思,耍一點點小手段,不也很正常嗎?”

    陸玖垂眸,忍不住輕輕笑了一聲:“常聽人說,高明的獵手都喜歡以獵物的方式出現,今天我算是頭回見了。”

    趁著四下無人,徐月知有些興奮地問:“所以,公主跟容冽那座冰山會在一起嗎?”

    陸玖扭頭皺眉道:“月知,你這話也問得太大膽了!”

    靈川公主雖說是皇帝的愛女,可她的婚事也不是自己和皇帝二人說了算,皇家婚姻背後牽扯的東西,盤根錯節。

    但江圓珠卻沒有回避徐月知的問話,她溫柔地笑起來,語氣大大方方的:“現在還不會,但,將來一定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