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設毒計夏木兒害妹 遇不平千丈坑救人
作者:臨風      更新:2021-11-28 06:16      字數:3401
  詩曰:

  走遍天下遊遍州,人心怎比水長流。

  初次相交甜如蜜,日久情疏喜變憂。

  庭前背後言長短,恩來無義反為仇。

  都說桃園三結義,哪個相交到白頭。

  話說這首詩乃是出自今世單田芳老先生《隋唐演義》評書中的,單說那瓦崗賈柳樓四十六友大結義一事。看官且休惱他瓦崗異姓兄弟寡義,便是同宗姊妹薄情的,亦不在少哩。

  上回說到,沈濤將著假造的回文往江寧府複命,馬陵泊眾頭領又議如何當道劫下囚車。軍師女諸葛婁小雨道:“若由江寧府地界出來,必從真州過,既到真州,卻有兩條路可走。小路從滁州出,大路從揚州出。滁州小路,路近道險;揚州大路,來去方便,卻多二十裏腳程。官府解巨盜上京,卻與刺配尋常犯人不同,須多發人馬,差點得力軍官起解,必走大路。昔日沈冉在江寧府掌兵,他卻智勇雙全,不在雲天彪之下,又深得兩道人心,堪為山寨強敵。今番幸得朝廷重文輕武,自斷臂膀,要斷送他性命,我料江寧府自沈冉而下,皆無足懼。惟有兵馬都監蔡聰,武藝了得,弓馬諳熟,隻是有勇無謀。然周文遠既拿了沈冉,盡失軍心,料無別個可用了。”田雅珠道:“軍師所言,甚合我意。滁州地界強人又多,往日周文遠送人事上京,也須借沈冉部下強兵彈壓。今番沈冉失了兵權,蔡聰之輩,何足懼哉。陳都頭與我等有再造之恩,又因我等被禍,今番我當親領兵馬,前往解救。”楊乙堯道:“小弟新附貴寨,未有寸功,願乞精兵數百,代寨主往揚州道一行。”眾頭領中又有一人道:“小弟亦無寸功,願與楊兄同去。”眾人看此人時,但見:彎眉大眼,虎鼻鹿唇,麵似煙熏太歲;頭尖身長,腰大十圍,渾如火燎金剛。

  看官,你道此人是誰?此人乃是綠林有名豪傑,姓朱,諱一個成字,乃是單州人氏,善使一口五十斤重三尖兩刃青鋒刀,有萬夫不當之勇,義氣深重。昔日朱成聞得那顏樹德舉千斤銅鼓,亦深為不服,便往開州尋得銅鼓。不想朱成雖能,擎起銅鼓,亦走不得幾步,遂棄鼓於地,長歎而去。不想那鼓墜地,早砸出丈餘深坑,驚動鄉鄰,由是綠林中豪傑都愛他神力,呼其為千丈坑,深深敬服。上回瞞其名姓,蓋為本回細敘其事也。

  且說那京東西路單州,本是安寧去處。這單州城內有一對本家姊妹,長的叫夏木兒,小的叫夏夢迪。單說這夏夢迪,端的色藝俱佳。正是:包臉露嬌羞,柳眉搭杏眼,纖腰嫋娜,素體馨香,笑靨如花,聲如黃鶯,音到處便酥軟人心。滿城人都稱其為秋海棠,更兼彈琴唱曲,無不出色,州中富家子弟無不垂涎。姐妹二人用度,全仗夏夢迪彈唱縫補維持而已。有詩為證:

  張弦三轉能代語,回眸一笑賽甘飴。

  秋棠美色天下少,彈唱雙絕夏夢迪。

  再說這夏木兒,雖是夢迪同宗,卻少喪雙親。夏夢迪憐她孤苦,邀她為伴,認作親姐。這夏木兒家道中落,數載辛苦,平素愛財,每有官宦子弟來請夏夢迪彈唱,必教其前去。夢迪不好推辭,隻得前往,所得銀錢,皆任夏木兒使用。夏木兒每得錢財,便穿戴揮霍,更有一件水性的事,便是夏木兒愛俏,但見那俊朗男子,必眉來眼去,裝作萬般風情,全不識羞。

  這單州城內有一鐵匠,姓李名磊,生的麵貌崢嶸,身長不足六尺,卻打得一手好鐵,更有一身武藝,槍棒拳腳,三五十人近他不得。鄉人愛他仗義,給他起了個諢號,喚作鍛鐵郎君。這李磊卻是愛這夏木兒的,由是每有登徒浪子、市井之徒來擾夏家姊妹,皆吃他好拳腳打發了。偏這夏木兒貪財愛俏,二人每每相遇,夏木兒必諷道:“你這三寸丁倒也不瞧瞧自己是個甚麽模樣,真個是癩蝦蟆欲食天鵝肉。”羞的李磊麵紅耳赤,無地自容。有詩道:

  爐中取劍稱獨魁,幹將莫邪亦難追。

  璞石何必金玉外,鍛鐵郎君是李磊。

  城中街坊鄰居聞得此事,都為李磊可惜。閑言碎語傳到夏夢迪耳中,便謂夏木兒道:“姐姐,我姊妹隻是尋常人家,比不得那富家千金,能挑肥揀瘦,原該安守本分。更有那李鐵匠,我姊妹能得太平日子,全仗他出力相幫,他又勤懇本分,如論品行,城中官宦子弟又有何人及得上他。姐姐便是不願嫁,也不該以貌取人,當街羞辱他。”夏木兒聽罷怒道:“妹妹何必多事,你若愛那三寸釘,自嫁他便是,何必逼我。”夢迪見狀,隻好作罷。那夏木兒一如既往,絲毫不見收斂,夢迪見了,恐是取禍之道,便關門閉戶,隻與鄰舍縫補漿洗,任夏木兒百般請求,都無濟於事。

  夏木兒見夏夢迪不依,便生歹計,尋著她相熟的王大嫂,具以事告。這王大嫂平日常賣穿戴與夏木兒,因此二人熟絡。王大嫂道:“你欲怎地治這秋海棠?”夏木兒冷笑道:“我便毀她名節,折了這花兒,教她知些利害,那時再不依我,我另有妙法兒教她慢慢受用。”就將毒計說與王大嫂聽,王大嫂笑道:“姑娘若做得成時,必得那李大郎相助。他卻是個直性人,隻恐他不肯。”夏木兒道:“如他不肯,我自尋別個,無非多尋幾人,便隻有你和我時,也定將這事兒做成。”王大嫂見她心堅,亦恨夏夢迪斷了她財路,遂從其言。夏木兒又往鐵匠鋪尋得李磊,將計策說了,又道:“待事成後,我便舍臉陪你幾日。”李磊卻苦道:“雖是我對你有意,這毀人名節之事,怎是丈夫所為。”夏木兒罵道:“你這又醜又矮的鳥人,真個是無福消受!”言罷離去,又自思道:“此人不成,且換別個便是了,隻是他人氣力恐及不得這三寸釘,卻須多費手腳了。”有詩為證:

  姊妹金蘭本相親,由財生妒起禍因。

  須知百般砒霜類,最毒不過婦人心。

  亦有一首詩單讚李磊為人:

  豈甘助紂作壞人,鍛鐵亦則鍛心身。

  為人切莫見其表,石火光中有乾坤。

  且言這日,夏木兒與夏夢迪道:“妹妹,王大嫂做壽,在家擺宴,邀我姊妹同去。”夏夢迪道:“未聞大嫂生辰是今日。”夏木兒又道:“這卻不知,她既誠心相邀,我們去便是了。”二人同出,往王大嫂家走去。那李磊本憂她陷害姊妹,又恐她是一時負氣,故未敢告知夢迪,隻在周遭伏著,卻在街上望見夏木兒神色有異,情知不妙,又不好自己出手,傷了夏木兒情分,忙去尋本城內第一條好漢朱成相幫。

  夏木兒與夏夢迪同至王大嫂家,上了樓,夢迪先走進屋內,那夏木兒在後,把夢迪一推,卻把屋門關上。夢迪不解,正欲推門時,隻聽身後有人道:“小娘子,欲往何處。快來與本大爺戲耍一番。”夢迪轉身看去,卻是當地有名的無賴,喚做吳四。夢迪驚嚇,急去推門,又被吳四一把抱住。幸得夢迪雖是女流,亦有些膂力,吳四一時竟奈何她不得。此時朱成已得李磊通報,早已趕來,聽得屋中喊叫,朱成忙縱身躍起,踩著檻框翻身破窗而入。待進來時,見那吳四與夢迪拆解不開,便大吼一聲:“淫賊休得無禮!”上前一把拽過,一腳踢翻在地。有詩讚朱成道:

  虎軀身淩立,肝膽鑒海盟。

  煙麵聲雄厚,罡氣心明誠。

  遇敵難袖手,匡危知計衡。

  奸邪坑千丈,豪傑勇朱成。

  那吳四待要掙紮,吃朱成又一腳踢中心窩,當時吐出血來。朱成左手提住肩胛,右手拎住腰胯,隻一舉,就扔出窗外,頭在下,腳在上,倒撞跌死在街裏。也是趕巧,時值路新宇與史柏德二人駛著兩輛馬車,從濟州回山,途經這裏,路新宇見那吳四從樓上摔將下來,忙停車下馬,與史柏德道:“且在這等候。”亦縱身翻上樓去,見朱成便道:“何事大鬧?”朱成彼時已拿住夏木兒,瞅他一眼道:“我自殺淫賊,幹你甚事。”又見屋門打開,李磊倒拖王大嫂進來,道:“犯人在此。”朱成便指著夏木兒罵道:“你這賊婦,水性楊花,奸狡歹毒,今番連你妹妹都要毒害,我豈能饒你!”夏木兒忙與李磊道:“李郎君救我則個。”李磊幫住朱成,待要求情,不防一旁路新宇手起刀入將夏木兒搠死,朱成便把王大嫂也殺了。李磊發作道:“你這廝是何人,她縱有過,交與官府便罷,你殺她幹甚!”夏夢迪亦隻是哭啼。朱成便道:“李鐵匠,此等毒婦,你為她求情做甚?這單州城內誰人不知我朱成的性子,他便不殺,我亦要殺了。此女心術不正,縱留她性命,早晚亦必害你。”李磊不語。

  路新宇見殺了二女,就道:“好漢如今殺了人,必要吃官司。”朱成道:“這等毒婦,我豈會償她性命。”路新宇又道:“實不相瞞,我乃馬陵泊上的聖淩風路新宇,今從濟州返山,路過此處,幸遇好漢,就請一同上馬陵泊,替天行道。”朱成就道:“我也聞得那裏是個好去處,如此便先應了你,如彼處不合我意,我自投別處,你卻不得阻攔。”又與李磊、夏夢迪道:“你二人亦與我同往。”這兩個也是罡煞之數,且夏夢迪沒了伴當,李磊又懼吃官司,俱都應承,便一同下樓,上了馬車,逃出城去。

  由是朱成等人得上馬陵泊為將,此番出兵,便要先爭頭功,有分教:

  大桐山上,遇著四籌好漢;江寧獄中,多出一個英雄。

  直使:

  囹圄之內添冤業,草澤之中建奇功。

  卻不知朱、楊二人成敗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