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神色很溫和，重複一遍：“莊妍的什麽媽不是進了重症監護室嗎，那裏很燒錢，你們錢夠嗎？”

  他竟然還關心莊妍的狀況，這倒是讓白薇寧很意外。

  “把卡拿去。”冷則銘從口袋裏掏出一張銀行卡來，“密碼你知道。”

  白薇寧心裏一跳，盯著他手裏的銀行卡看了半天，才回神過來說：“不用。”

  “不用？又不是給你的，你憑什麽說不用？”

  “莊妍不會接受你的卡，她的脾氣我很了解。”白薇寧沉沉地說。

  冷則銘冷哼：“臭味相投，你們倆都是一副死德性，明明連命都保不住了，還死要麵子死倔強！”

  白薇寧沉默了會，聲音輕輕地說：“我暫時沒錢，但不會賴賬，去美國的那些錢會慢慢還給你……”

  “什麽錢？我冷則銘是差錢的人嗎？”冷則銘好像忽然就生氣了，高聲說。

  白薇寧望著他，眼睛像是靜謐的湖水：“一碼歸一碼，你幫我，我感激於心，但這不代表過去的事情我就能原諒你。”

  冷則銘凝望著她，沒答話。

  她心裏發顫，轉過頭去望向窗外。

  心裏，亂如麻，複雜的情緒在心中翻湧，早已分不明晰哪些是愛哪些是恨了。

  到了醫院，白薇寧連聲“謝謝”也沒說就下了車，直奔重症監護室。

  莊妍坐在重症監護室外麵的長椅上，正直著眼睛發愣，她悄悄走過去摟住她的肩膀，將她的臉摁在自己的懷裏。

  心口的衣服漸漸有點洇濕的感覺，那是莊妍的眼淚。

  這幾天，莊妍似乎把那麽多年忍住的眼淚全都一下子流了出來。

  白薇寧什麽話也不說，隻緊緊地摟著她，一直到莊妍的情緒終於慢慢平複下來。

  “薇寧，幸好有你。”莊妍揉著通紅的眼睛，有點不好意思的說。

  白薇寧笑：“傻丫頭，我們不是鐵閨蜜嗎，鐵閨蜜不就是這麽用的嗎？”

  她隔著莊妍一個椅子坐下，把外賣盒從袋子裏拿出來放在中間的空椅上：“來，我帶的飯很好吃哦，吃飽了才有力氣等王媽出來。”

  莊妍重重歎口氣：“也許王媽這次出不來了，這幾年，她是我的精神支柱。”

  白薇寧連忙安慰：“不會的，王媽會出來的，她怎麽舍得讓你這麽哭著在外麵等她？”

  莊妍勉強一笑，吸口氣低頭專注吃飯。

  吃了沒一會，重症監護室的大門打開，醫生從裏麵出來高喊：“王美丹的家屬！”

  莊妍扔下筷子和飯盒就奔了過去：“我是。”

  “王美丹的各個器官都衰竭了，馬上就要不行。”醫生用同情地目光看著她，“你進去見她最後一麵吧，有什麽話趕緊說一說。”

  莊妍的眼淚瞬時決堤。

  醫生歎口氣：“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隻是她有尿毒症病史，平時也不注意身體，透析也不按時，身體早就不行了……”

  用手背重重一抹眼淚，莊妍抬頭看著醫生：“謝謝你們，我這就進去看她。”

  她在護士的幫助下穿上無菌探視服和口罩進了重症監護室，王媽就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滿了管子，她的臉蠟黃得沒一點血色，呼吸也微弱得可憐。

  莊妍走近她，看著她，心痛如刀絞。

  當年她和妹妹被趕出別墅，走投無路，隻有王媽收留了她們。

  王媽早年在她家做傭，是看著她和妹妹長大的，後來又在她孤立無援的時候給了她溫暖和保護，王媽對於她來說，早已不是女傭那麽簡單了，是隻低於父母的親人。

  現在，這個親人就要離她而去，這讓她怎麽不難過不心痛？

  王媽還有點意識，看見莊妍走近，就立刻朝她伸出手去。

  莊妍上前兩步將她的手緊緊握在手中，那隻手，冰涼冰涼，她甚至能感覺到她的生命正在慢慢冷卻。

  王媽想抬頭，沒能抬起來，張了張嘴巴。

  旁邊的護士過去，將戴在她嘴上的氧氣麵罩給解開了：“你們說會話吧。”

  王媽舔了舔幹澀的喉嚨，想說話卻沒說出聲。

  莊妍連忙找護士要了根棉簽和一小杯水，用棉簽蘸了水濕潤她的嘴唇。

  濕潤了好幾下，王媽才終於發出聲音來：“莊妍……”

  “王媽，我在，你說，你說！”莊妍立刻回答。

  王媽握住她的手緊了緊，斷斷續續的又說：“你是個……好……孩子……王媽一直當你是我的……好女兒……這些年，都是你在……照顧……我……王媽謝……謝你了……”

  莊妍使勁搖頭，淚珠隨著她搖頭的動作飛拋出去。

  “王媽，別這麽說，小時候你照顧我那麽多，後來又收留了我和妹妹，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

  王媽捏得她更緊：“莊妍……我……有件事……求你……”

  “王媽你說！”

  “我的兒子……雖然他不成器，但他到底是我的……兒子……我死了，他更加沒人管……莊妍，你能不能……照料著他點？”

  “好，我會照料他！”莊妍想也不想就回答。

  王媽的眼中閃過一絲欣慰，露出微微的笑容：“謝謝你……莊妍……”

  她好像很累很累，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在那一刻，莊妍的心窒息般的難受起來。

  幾秒的沉默之後，她爆發一聲痛哭：“王媽——”

  白薇寧看到莊妍從重症監護室出來的時候，兩隻眼睛都腫得厲害，神情也有些呆滯。

  她趕忙上去將在摟在懷裏，問旁邊的護士：“王美丹——”

  “剛剛去世，一會我們會把遺體推到太平間去。”護士截口說道。

  白薇寧的心裏也是一痛，上前將莊妍緊緊地摟在懷裏。

  莊妍靠著她一言不發，一直到王媽的遺體被推出來，才勉強打起了精神。

  白薇寧陪著莊妍將王媽一起送到太平間，問她：“接下來怎麽辦？”

  莊妍沒回答，拿出手機撥通個電話，電話那邊接通了，隱約可以聽見是個粗嘎的男人的聲音。

  “你—媽去世了，你到醫院來。”莊妍沉著聲音說。

  薛明在電話裏不知說了什麽，莊妍忽然憤怒起來：“你還是人嗎，那是生你養你的媽！”說完就重重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