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思深憂遠心力瘁
作者:煙煙如      更新:2021-11-28 03:27      字數:3093
  東宮

  朝中一片動蕩,東宮卻依舊一如往日的寧靜。

  左丞相繞過滿塘的紅蓮,穿過盛開的蘭花,見墨君澤正靠坐在躺椅中望著池中的錦鯉。

  “殿下!”左丞相一禮道。

  “左丞相來了,請坐。”墨君澤聞聲抬頭笑道。

  小言將早已準備好的茶水放好,便低頭退了開去。

  “殿下身子可有好些?”左丞相道。

  “還是老樣子。”墨君澤一笑道,“丞相近來可好?”

  “好,也不好!”左丞相目光直望向墨君澤道。

  “哦?”墨君澤疑惑看向左丞相道。

  “太子殿下終願涉足朝事,蘇文博步步為營不斷逼退顧弘深之流,朝中局勢煥然一新,此於老夫而言便是那個好字。”左丞相字字鏗鏘道。

  “那又何以不好?”見左丞相不再繼續,墨君澤問道。

  “殿下明知故問。”左丞相望著墨君澤道。

  墨君澤無奈一笑道,“就知丞相今日前來探望我是另有目的。”

  墨君澤將視線再度落到身前的池水中,道,“丞相請看,這池塘中的鯉兒遊的可快活?”

  “水渾自然快活。”左丞相也隨著墨君澤望向塘中,隻見數十條肥碩的錦鯉翻騰在池邊,緊密的擁擠在一起,若不細看甚至分不清哪條是哪條。

  “可水清便會無魚。”墨君澤繼續道。

  “無魚不是更好,魚塘的主人便可以重新撒放魚苗。”左丞相道。

  “可隨著新的魚苗入了池塘,還是會將水攪渾。”墨君澤繼續道。

  “那便重新撒網捕魚,再養新的魚苗。”左丞相收回視線望向墨君澤道,“這不就是漁夫應盡之事麽?”

  墨君澤也收回視線,望向左丞相道,“既然水終是會渾濁,又何必趕盡殺絕?”

  “殿下說此話,恐怕並不是不忍這滿塘的魚,而是舍不得這其中的那一條。”左丞相沉默片刻道。

  二人對視片刻,左丞相繼續道,“殿下還是下不了決斷?”

  “不是下不了,而是不會下。”墨君澤收回視線道。

  “為何?僅僅因為一個女人?”左丞相語調上揚道。

  “不是僅僅一個女人,她是我的太子妃。”墨君澤糾正道。

  “殿下不要忘了,她的父親是誰。”左丞相急道。

  “鼎興候並非惡人。”墨君澤解釋道。

  “是,鼎興候並非十全的惡人,可若不是他養癰成患、助紂為虐,大雍何至於如此?”左丞相義憤填膺道。

  “左丞相不要忘了,他做的一切,是誰的授意?最初又是誰為那人賦予的權利?”墨君澤依舊平靜道。

  左丞相聽此渾身一震,癱坐到椅子上道,“是,是我一手扶持的陛下,是我沒有正確的教導陛下,才終得此果。”

  “所以,我如今更應該盡力的去彌補這一切,況且殿下難道想看大雍的江山易主麽?”左丞相激動道。

  見墨君澤靜默不言,左丞相繼續道,“如今朝中顧弘深之流本就不足為慮,鼎興候之所以能挺立至今不過是因手握黑鱗衛,殿下若想奪回實權隻能先掌握兵馬。”

  左丞相見墨君澤依舊不語,繼續道,“秦遠將軍手握數十萬大軍,殿下與秦將軍聯姻是目前最好的辦法。”

  “若殿下是真心不舍皇蛾郡主,大可等天下大事已定之時,為郡主換個身份再入後宮。”

  見墨君澤依舊不為所動,左丞相起身撲通一聲跪下道,“殿下,鼎興候如今已是臭名昭著,皇蛾郡主雖一心為殿下籌謀,但她名聲實在不堪為後,實非國母人選!望殿下放棄兒女私情,為了大雍社稷著想,為了大雍百姓著想,請殿下三思啊!”

  “咳咳,丞相先請起來!”墨君澤起身欲扶左丞相,左丞相卻膝行著後退一步道,“殿下不允,老臣不起。”

  “丞相何必逼我。”墨君澤起身上前一步俯身欲扶左丞相。

  “殿下,若要肅清朝野,還大雍太平,必行此步啊!”左丞相繼續道。

  “鼎興侯未必不能為我所用。”墨君澤道。

  “就算鼎興侯能為殿下所用,可他聲名狼藉、討伐者眾,殿下將如何安置於他?這天下之人又可能容的了他?殿下又如何堵住這天下悠悠眾口?”左丞相急道。

  “仁君當能兼濟天下,李成乾棄暗投明,輔佐始帝開創大雍盛世,鼎興侯為何不能改邪歸正,助我穩固大雍江山?”墨君澤反駁道。

  “殿下啊!”左丞相老眼泛起淚花道,“殿下如何不明白,如今的大雍需要的不是仁治啊!”

  見墨君澤無言以對,左丞相道,“大雍早已內腐中空,諸王環伺虎視眈眈,如此四麵楚歌的局勢唯有快刀斬亂麻,方能破此危局!”

  左丞相說完伏地道,“諸王已然入京,留給殿下的時間……不多了!”

  “丞相先請起身。咳咳……”墨君澤見左丞相竟跪伏於地,急忙俯身欲拉起他,可他還未用上力,便咳嗽了起來。

  左丞相見此也顧不上方才所求,急忙站起身扶起墨君澤坐回椅上,喊道,“太醫!”

  “丞相,不用喊……太醫。”墨君澤拉住左丞相道,說完長舒了口氣,“我一會便好。”

  “是老臣的錯,惹得殿下犯了心悸。”左丞相捶腿道。

  “丞相說的對,留給我的時間本就不多了……丞相為何不去另謀明主,何必對我這個病秧子白費口舌。”墨君澤苦澀一笑道。

  “殿下才是皇家正統,除了殿下,又何來的明主?”左丞相極度不屑道,“不過是一幫妄想犯上作亂的逆臣,竟還敢大言不慚!”

  “丞相為我殫精竭慮,可我的身體也許撐不到大雍江山穩固的那一天,到時丞相又該如何?”墨君澤道。

  “自是繼續輔佐幼主。”左丞相拱手恭敬道。

  “丞相也說,大雍如今已是危如累卵,可又經受的住一個命不久矣的病秧子及一個尚處繈褓的嬰孩做天子?”墨君澤拉住左丞相一字一頓道。

  “何況,若我果真與秦遠將軍的女兒締結姻親,待我走後,倘若果真留下幼主,丞相怎知秦將軍不會狹天子以令諸侯?不會成為另一個鼎興侯?既然如此,那我又何必去冒這未知的風險?”墨君澤慢慢道。

  “秦將軍赤膽忠心,為人剛正不阿,又怎會成為另一個鼎興侯?”左丞相急道。

  “人心異變,丞相怎知不會有那一天?”墨君澤道。

  左丞相被墨君澤駁斥的無話可說,不滿道“殿下說了如此之多,不過是為了保全鼎興侯,保全皇蛾郡主。”

  墨君澤一笑道,“丞相既懂君澤之心,也該明了君澤的選擇。”

  左丞相低頭靜默,似在沉思,過了片刻才道,“殿下若非要保全鼎興侯也不是不可,但必要與秦將軍聯姻,如此兩相製衡之下,或於當前局勢更為有益。”

  墨君澤笑而不語,左丞相急道,“這是目前最兩全的辦法,何況不過一個太子妃位,皇蛾郡主若真為殿下著想,理應理解殿下的選擇。”

  見左丞相如此堅持,墨君澤道,“丞相容我想想,今日我有些累了,便不留丞相。”

  望著墨君澤蒼白的臉,左丞相終究不忍再逼,道了一聲“望殿下早做決斷”便退了出來。

  小言望著左丞相的衣角消失在了宮門處,才小跑著過來道,“殿下可有哪裏不舒服?”

  “無事。”墨君澤也望著宮門道。

  “這個左丞相怎麽竟亂牽紅線!”小言氣道。

  墨君澤笑了笑沒有說話。

  小言見墨君澤如此,躊躇片刻終是小聲問道,“殿下可會娶秦姑娘?”

  墨君澤搖了搖頭,“左丞相看錯了瀾兒,以瀾兒的脾氣,她又怎會甘願為了我隱姓埋名鎖在這寂寂深宮之中,何況,太子妃一位,於瀾兒……本就不值一提。”

  墨君澤說完鎖緊了眉毛,小言奇怪道,“那殿下為何愁眉不展?”

  “我不過是在想,待我走後……瀾兒又該如何?”墨君澤望向那片蘭花道,“之所以封瀾兒為太子妃,一是為了解當時她入宮之圍,但更重要的是滿足我的私心……”

  “私心?”小言不解道。

  “是啊”墨君澤一笑道,“若瀾兒果真與我有意,待我二人成親之後,就算有哪一日我不在了,內有幼主,外有鼎興侯扶持,若無動亂,瀾兒或許也能平安一生。”

  “殿下不要胡說,殿下千歲,自能與郡主白頭偕老。”小言急忙道。

  墨君澤搖了搖頭道,“可瀾兒性子如此執拗,她不肯向鼎興侯低頭,又怎麽可能接受他的幫助。若不為她尋找一個強有力的依靠,我若不在了,她早晚會被諸王吞食入腹。所以,我才會讓左丞相全力扶持蘇文博。”

  “殿下為了郡主竭盡心力。”小言感動道。

  “我曾經想過,放她自由不是更好,可是,以瀾兒的品貌,若無足夠的權勢,恐怕終將步上蘭妃的後塵……”墨君澤默默道,“瀾兒,我能為你做的,隻有這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