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夜半添茗有客否
作者:煙煙如      更新:2021-11-28 03:26      字數:2821
  薄薄春雲籠皓月,半窗輕倚弄清茗。夜已過半,月上中天,鼎興候府因皇蛾郡主冊封的消息白日一直熙來攘往,如今子夜才顯出一片對比鮮明的寂靜。

  侯府內的後山山腳下隱著一片碧波蕩漾的湖水,湖水中央座落著一處院落,那處院落白牆灰瓦與侯府內雕梁畫棟的建築格格不入。

  春雨過後,杏花滿地,將湖中小島堆成一片香雪風光,那院門上掛牌匾“蘭苑”,左右各有一聯,上書“藕葉度清氣”,下對“蘭花留晚芳。”

  此時,院內尚有燈火未滅,屋內銀燭已燒殘,透過半開的窗向院內投射出一副美人添茗的美景。

  忽如一抹春風,一片流光飛雪般的身影拂過窗前,待再細看,院內倒影已添一人。

  燭光下的紅衣美人正側倚窗邊,嘴角輕勾側耳聽著夜漏聲聲,小案對麵才落座的白衣男子正舉杯品茗,清茶的蒙蒙霧氣似在他半張白玉麵具上罩了層紗簾。

  “你知道我來。”明明是問句,莫鬱離卻語帶肯定,說完他目光掃向那正舉著茶杯的纖白素手問道,“手上傷可已痊愈?”

  “已無大礙。”紅衣美人轉眸望向莫鬱離繼續道“你若在京都,白日既見了我,如何會不來?”

  “我曾想過你的身份,卻沒料到竟是名滿天下的皇蛾郡主。”

  皇蛾郡主亦是清瑤聽罷,嘴角勾起一抹諷刺的微笑,自嘲道,“名滿天下?怕是惡名昭著吧。”

  “鼎興候確是惡名昭著,你便罷了。”莫鬱離嘴角微抿,“玉塵閣一向不與鼎興門為伍,我便沒想過這身份。”

  “既如此,一向自詡正派的紫竹山莊莊主還願與我合作麽?”思及昆侖山上的相邀,皇蛾勾起嘴角,杏眼在燭火映襯下似有波光睨著莫鬱離,嘴裏卻玩笑般的問道。

  莫鬱離放下翠綠茶杯,如綴碎星的深眸望向皇蛾,道“無謂正邪,唯我屬意。”

  他一雙深眸似有旋渦,將皇蛾視線攪碎吸入,在如此注視下,皇蛾率先扭開頭去,複望向窗外。

  忽又似想到什麽,低頭從腰間拽下一枚羊脂白玉,那白玉上麵雕刻著一叢挺竹,右下角刻著一個“莫”字,正是不久之前莫鬱離交給皇蛾的信物。

  皇蛾將玉佩放於桌上道,“你在京都早有部署,是在為誰做事?”

  莫鬱離低頭看了眼玉佩,回道“有何分別?”

  見莫鬱離並未直接回答,皇蛾正色道,“你此次應允紹盟主之托,恐怕隻是順勢而為吧?你本來就要入京,你所求為何?”

  “卿以為我所求為何。”莫鬱離嘴角微勾不答反問道。

  “我不知。”皇蛾停頓一下才繼續道,“你用幾年時間創建紫竹山莊,收服眾多門派,我本以為你意欲盟主之位,然你卻推拒眾人,轉而推選紹盟主。如今你又深入京都,怕是與朝廷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那又如何?”莫鬱離問道。

  “你有關的勢力與鼎興候相對?故而針對鼎興候在江湖的勢力?”想到幾年來紫竹山莊不斷地吞並擴張,更是設法剪去了鼎興門左膀右臂般的壁崖教,皇蛾挑眉問道。

  靜默片刻,莫鬱離才望向皇蛾,正色道“之前是,以後如何,不得而知。”

  兩人對視片刻,皇蛾見莫鬱離神色不似作偽,暗自思忖道,他如此說來,想必是與鼎興候並無深仇,隻怕是單純為了掃清前路障礙。

  若是鼎興候擋了他的路,那麽他的路是什麽?目的又是什麽?他到底是何人?

  皇蛾思索片刻未有答案,才繼續道“無論如何,侯府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哦?為何?”莫鬱離問道。

  “候府戒備森嚴,便是我這裏四麵環水,也是布滿暗哨,你此番前來,蕭甚江恐怕早已知悉。”皇蛾邊說邊將兩人杯內早已涼透的茶水倒掉,重新斟滿。

  見皇蛾對鼎興候直呼其名,莫鬱離並無驚訝,安然自若舉杯淺啜。

  “在我這裏,他不會來,但待你一會出去恐怕要費上一番功夫。”皇蛾亦飲一口,放下茶杯道。

  “無事。”莫鬱離道。

  見莫鬱離似已有所安排,皇蛾才繼續道。“預計在京都留多久?”

  “未定。”莫鬱離回道,並抬手將案上玉佩複推至皇蛾麵前,“你若有事,依舊可到琳琅閣找我。”

  “你不怕我稟報鼎興候,將琳琅閣抄了麽?”皇蛾輕笑,豔紅衣衫將玉白容顏暈染,妖冶紅唇勾勒出迷人弧度。

  如此鮮活麗容似在深沉黑夜中爆出的璀璨煙火,令人目眩神迷自甘沉淪。

  莫鬱離卻並不為這顏色所動,隻見他深深望了一眼始終嘴角輕勾的皇蛾。

  那冷靜自持的清瑤閣主與眼前這活色生香的皇蛾郡主正在他腦海中緩慢的融合起來。

  過了很久他才緩慢說道“你為清瑤時,曾想你可多笑一笑,如今見你笑的虛假,反倒覺得你為清瑤時甚好。”

  聽此,皇蛾收回弧度優美的唇角,輕蹙柳眉將桌上玉佩抓於手中,並對莫鬱離道句“不送。”

  如此無禮,莫鬱離卻並不生氣,反而唇角輕揚,若來時流雲般飄過夜空而去,流雲後似有幾道黑影追隨而出,漸隱於夜幕。

  沉沉黑夜,院門忽而打開,一盞紅燈籠自院外照了進來,繞過曲徑走至窗前,擾了這一場美人獨飲的倒影。

  手提燈籠的乃是一名風度翩翩的中年男子,那男子身著深藍長衣,一手持燈,一手背後。

  雖他已過不惑之年,卻相貌堂堂,穩重端方,行止儒雅若學士。

  那男子見皇蛾正倚在窗邊品茗,並沒有抬頭的意思,便率先開口問道,“今夜有客來訪?”

  “你既然已經知道,又何必來問?”皇蛾雙眸依舊望著手中杯盞。

  “我惦念你的安危。”那男子歎了口氣說道。

  “那便有勞侯爺記掛了。”皇蛾嘴角抿起一抹嘲諷的笑。

  原來這舉燈探問的中年男子便是那一手遮天的鼎興候蕭甚江。

  “以後若有來客,可著其白日來訪。深更半夜,你身為女子,恐怕於名譽上有損。”蕭甚江斟酌片刻後,語調溫和對皇蛾說道。

  “不勞侯爺費心,我並不在意這些。”皇蛾漫不經心的答道。

  見皇蛾如此態度,蕭甚江亦不好再繼續,轉而說道,“近日事繁,你回來之後,我尚未來的及見你。今日選秀之事,我本已安排妥當,絕對不會任由你入宮。”

  “但被封為太子妃一事,我倒是未曾料到。不過如此也好,你與太子從小青梅竹馬,感情深厚,倒是一樁好事。隻是不知,這三年來你過得可好?”

  “侯爺不是派紅嫵跟著我,如何不知我好與不好?”皇蛾諷道。

  “江湖險惡,我也是為了照顧你,你若不願,我讓紅嫵明日起不再跟著你。”蕭甚江解釋道。

  “如此甚好,不若將這滿園的暗衛也撤去。”皇蛾手撫金絲刺繡的衣袖回道。

  “暗衛暫不可撤,如今諸王進都,恐有歹人作祟。”蕭甚江回絕道。

  皇蛾見此,不欲與之再言,遂低頭斟茶。

  蕭甚江見此,歎了一聲道,“麗娘過兩日便回,你早些安歇。”便提燈離去。

  銀燭已盡,劈啪一聲滅掉,隻餘滿屋沉黑寂靜。

  院門打開又關上,蕭甚江提燈佇立於門前,似在等什麽人。

  稍後,隻見夜空突然劃過四道黑影,隨後便見有四人半跪於蕭甚江麵前。

  那四人身穿黑色勁裝,腰間皆別一把圓月彎刀,低頭複命道,“侯爺!”

  “如何?”蕭甚江問道。

  四人相互望了望,中間一人才踟躕回道“稟侯爺,屬下等無能,未能跟上來者。不過,據屬下觀察,此人應是來自紫竹山莊的莊主莫鬱離。”

  言畢,四人將頭垂低,似在等候發落。

  蕭甚江沉吟片刻,問道“蕭晏可回?”

  “稟侯爺,少爺尚未歸來,應是留在鼎興門。”見蕭甚江未有怪罪之意,依舊是中間那名黑衣人急忙回道。

  “去信,著蕭晏查一查百年前的西陵莫家。”言罷,蕭甚江甩袖提燈離去。

  見蕭甚江走遠,餘下四人皆癱坐於原地,擦了擦額角汗水,長籲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