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一飛一直很冷靜，直到陸宇放出了之前伏一竣最後失控的畫麵，他的臉也跟著扭曲了，雙拳緊握，雙眼通紅。

  “原來哥哥一直都記得。”

  陸宇靜默地看向他：“你哥哥拒不合作，二審判決下來肯定還是死刑。”

  伏一飛身體猛地一震：“如果我把那個女孩的下落告訴你們，你們會輕判我哥嗎？”

  並不會。陸宇在心裏想著，給出的答案卻模棱兩可。

  “至少他身上可以少背一條人命。”

  伏一飛苦笑起來，滿是傷痕的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臉，他的聲音從手掌後悶悶地傳來。

  “這幾天我想了很多。我懂事的幾十年來，入獄的這幾天竟然是我最平靜的時候，也是睡的最好的時候。以前，我總是做噩夢，每天每夜的睡不著。我知道我和我哥都錯了，我們把自己受過的苦加倍地還給了無辜的人，我們也成為了自己曾經最憎恨的人。”

  伏一飛輕聲道：“我給你講個故事吧。人們常說有後媽就會有後爸，我媽媽去世之後一個月後媽就進門了，她帶來了自己的孩子。從那之後，我和哥哥就搬到了地下室住，朝陽的房間要留給新來的弟弟妹妹。那時候我們兩還沒心沒肺的，和以前一樣在外麵玩到很晚才回家，家門已經關上了，怎麽敲裏麵的人也不應答。哥哥就抱著我在門口坐了一夜，大雪天裏硬生生凍著……”

  “漸漸地，我們兩就吃不上飯了，每天都很餓。哥哥就半夜的時候去廚房偷東西回來，我們兩分著吃。有一天晚上，他剛拿了兩個包子回來，喜滋滋地和我說今天可以吃到肉了。後媽和爸爸闖了進來，爸爸打我們，一氣之下奪過了後媽手裏手裏拎著的大水壺，裏麵都是剛燒開的水，朝著我和哥哥就潑了過來。我哥為了保護我，整個背部都是燙傷。我趴在哥哥懷裏，看見了後媽臉上的笑，從此記了一輩子。”

  “為了懲罰我們，我爸把我們關在了地下室裏，從外麵扣上了鎖。當天晚上，我哥就發起了高燒，我爬到地下室的門邊用力敲，外麵明明有聲音卻沒有人來給我們開門。”伏一飛的指縫間有水痕沁出，聲音也是恨恨的。“我哭著、喊著、哀求著，沒有用，沒有人來。”

  “我們在地下室被關了三天，餓了三天，我哥哥就要不行了。我也沒有辦法，我隻會抱著他哭。當時年紀小卻也隱隱知道了自己和哥哥都會死。直到地下室的門被人從外麵撬開了，有個比我們大不了多少的人出現在我麵前，他把我們救了出去。”

  陸宇閉了下眼睛，聲音平穩地道：“他殺了你父親和後媽。”

  伏一飛放下手，眼睛如水洗般幹淨，嘴角竟然帶著愜意的笑，他並沒有否認陸宇的話，隻是輕聲說道。

  “他是我們的恩人。他救了我們兄弟兩，從此之後我們就走上了康莊大道。”

  嗬，康莊大道。陸宇低歎，內心很複雜。

  “我們上學、讀書，重新開始一段美好的人生。然後，十五年前我偶然間竟然看到了一雙跟我後媽一模一樣的眼睛，是我哥送給我的，漂亮極了，裏麵都是痛苦和驚恐，讓我感覺很棒。我迷上了這種快感，每過一段時間就忍不住去尋找同樣的所在，我喜歡收藏，收藏是沒有國界的，我沒覺得自己有錯。”

  “那你為什麽每天睡不著覺？”陸宇銳利地指出伏一飛話裏的漏洞。

  伏一飛雙眼放空，微微仰頭：“我發現我哥哥是售賣者。”

  陸宇瞬間聽懂了伏一飛話裏的意思。他們那個QQ群其實是一個小型交易平台，裏麵的人分為消費者和售賣者。伏一飛是一個純粹的消費者，他以為他哥哥跟他一樣。

  “我哥是個非常優秀的人。他讀書的時候是學霸，考最好的成績，上最棒的大學。工作的時候是精英，在最棒的公司，拿最高的年薪。我完全沒有想過，我哥哥的心理陰影比我深太多了。他早就涉足了那部分犯罪。我有勸過他，可惜沒用，那我隻能跟他一起幹了，大不了一起死。”伏一飛苦笑起來：“可惜我就是沒什麽天分，笨的要死，第一次下手就被你們抓了。”

  “我並不參與我哥的工作，但是我知道他在京都有三個據點，分別在城郊、A大、榮茂大廈。”

  伏一飛給出了具體地址，陸宇用最快的速度把這些信息傳送了出去。

  警察那邊派出三隊人馬分頭行動，三個地點都被徹底搜查了一遍。

  最後在城郊一棟別墅內發現了失蹤了九天的女孩。

  伏一竣並沒有打算要她的命，也可能是還沒來得及下手，女孩在地下室內呆的挺好。

  伏一竣給她留了三天的食物和水，她很聰明地分成了很多份，吃了好幾天才吃完，總算是堅持到此刻被救出。

  女孩的家人第一時間趕到，一家三口抱在一起失聲痛哭。

  十一歲的女孩乖巧極了，跟著父母回家，然後經過心理醫生一個月的跟蹤治療，已經恢複了正常，重新開始上學。隻是這次上學、放學，她的父母都至少會有一個人去接送她。

  女孩的父親是一家大型企業的老板，母親是藝術家，兩人每天都很忙，一年裏難得回家幾次。這次一家三口聚在一起，感情都回溫了不少。

  陸宇他們在伏一竣的三處據點挖出了大量不明遺骸，它們被埋在別墅的大院子內，一具又一具擺放地很整齊。每一具的上麵都栽種了一叢月季花，很有規律。

  也就是它的規律性讓經驗豐富的老警察從中察覺到了異樣。

  這些裸露在外的骨頭並不是因為自然腐爛，它很可能在之前就被一個個分割，有用的部分被伏一竣賣出，剩下的沒用的才埋入地下，並且給它們種了花做了記號。

  伏一竣的心理已經徹底扭曲變態，不可饒恕，二審判決死刑，立即執行。

  臨死前，伏一竣依舊很淡漠，他笑著，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