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過了多久，直至白天的小雨停歇，慘白的月光重新懸掛於夜幕，裴驍渾渾噩噩地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想要逃避那一段回憶，可隻要一閉上眼睛，那種屈辱感便揮之不去。

  “……高燒，三十九度八，我開點藥吧。”

  迷迷糊糊間，裴驍好像聽到有人在說話，一個是極為陌生的聲音，一個卻是熟悉的聲音。

  “你有沒有消除他記憶的手術？我害怕他受得刺激太深，可能會有輕生的念頭，他身上的傷勢，我覺得還需要再堅持一遍，此外，我也需要營養液，他已經三天沒有吃飯了。”

  嘮嘮叨叨的話，從方逸的嘴中說出，倒是讓另一個人略感驚訝。

  “營養液我會準備的，你先別急著擔心他，也擔心一下你自己吧，我看你真是瘋了，一個人就敢衝過去，要不是我來得及時，看到你一身血的躺在那裏，幸好還有一口氣在，我都要當場寫下你的死亡宣告了。”

  “這個不重要，他活著就好了。”

  “嗬，皮膚百分之七十的燒毀，骨頭斷了十一根，肝髒破裂，這些都還叫不重要？你可是方家的大少爺，就這麽對一個自然種以身赴死，你和他才相處了多久？他比你的命還重要？”

  “……我不知道。”

  “你殺了這麽多人，又引起了倉庫的爆炸，造成一片的火災，東界街區的損失慘重，這件事無論如何是瞞不住的，而且這件事因你而起，你也逃脫不了，所以你準備什麽時候回方家？”

  方逸默然良久，這才答道：“我想再守著他一段時間。”

  “你有沒有想過，他遭受到了這麽大的傷害，可能會反過來怨恨你？”

  “恨我，也很好，起碼會精神一些。”

  “嘖，真這麽喜歡他？”

  方逸遲疑了好一會兒，這才不太確定地開口：“是喜歡的吧。”

  “你自己都沒有想清楚的嗎？”那人語帶鄙夷地問道。

  “我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樣子的，但我清楚，我不想他受傷害，我想他一直陪著我。”

  說這話的時候，方逸輕輕地坐在床邊，小心翼翼地伸進手，握住了裴驍的手。

  裴驍冰冷的手心，讓方逸微微皺起眉頭，將他的手都罩在自己的掌心裏，想要將其捂熱。

  那人毫不留情地嘲笑道：“你想他一直陪著你，那你還總是對他冷著臉？”

  “我……是我太蠢了。”方逸自嘲地說道，“我看得出來，他其實是不樂意來我這裏的，每次都對我笑得特別假，我就總是……總是忍不住地對他冷言冷語，哪怕是生氣也好，我都能看到他最真實的樣子。”

  這麽說著，方逸忽而疑惑地問道：“這應該不止是喜歡吧？”

  “那不然呢？”

  方逸沉默了下來，他用另一隻手，仔細地摩挲著裴驍的臉，像是要用指尖，將他的樣子一遍又一遍的描摹下來。

  “我從來沒想過，我會愛上一個人。”

  “為什麽？”

  “當你見證過一段蕩氣回腸的愛情，在自己的麵前轟然崩塌、背叛，你還會相信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