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為情緒太過波動，受到的刺激太過深刻，裴驍反而記不清楚那之後的事情了。

  但他永遠都記得，當方逸望向自己時的神色。

  絕望，瘋狂，殺意，悔恨，痛苦，裹挾著種種複雜又扭曲的情緒，那雙湛藍的眸子一直盯著他，仿佛將他現在的狼狽清楚地印刻著。

  裴驍閉上眼睛，再也不敢去與他對視。

  後來，他的胸口被插了一刀，因為失血過多，終於如他所願地昏死過去。

  在失去意識前的那一刻，他的眼前是刺眼到讓人流淚的白色燈光。

  如果他沒有遇見方逸……

  ——

  當裴驍醒來的時候，身邊空無一人。

  他緩緩地坐起來，環顧四周，發現這個房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正是方逸在東界街區居住的臥室。

  泛黃的斑駁牆體，長著黴斑的天花板，緊閉的窗戶外是淅淅瀝瀝的小雨，床頭的懸浮燈感應到了床上的人，閃爍著柔和的白光。

  身體的疼痛感不複存在，柔軟的被子覆蓋在他的身上，散發著清冷又溫柔的香氣。

  這同樣是讓他感到熟悉的味道。

  裴驍的記憶逐漸回籠，那些羞恥的感覺更是以十倍百倍的放大，猶如冰冷潮水般的將他淹沒，讓他喘不過氣來。

  他馬上掀起被子，將自己密不透風地遮蓋住，想要將外麵的世界徹底隔絕。

  當方逸走進來的時候，他就看到了裴驍縮在被子裏，微弱的抽泣聲從被子裏斷斷續續的傳來，仿佛他的心髒也隨著裴驍的抽噎而一陣陣的泛疼。

  他快步地走到床邊，卻又匆匆停住腳步，張了張嘴，但是半個字都發不了音。

  直到過了很久，被子裏的抽泣聲逐漸弱了下來，他擔心裴驍在裏麵捂得太久，這才試探地伸出手，想要輕輕地觸碰。

  “裴驍……”

  “不要碰我！”

  裴驍立刻蜷縮地更緊了，他死死地拉住被子，怎麽也不肯讓方逸碰一下。

  方逸被裴驍激烈的抗拒給嗬退了，他的手停在半空中，遲遲都不敢再繼續靠近半分，隻得頹然地放下。

  “對不起。”他的聲音幹澀，無比艱難地說著，就像每一句每一個字化成鋒利的刀片，從他的喉嚨裏割過，“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有將那些人處理幹淨，我沒有保護好你，我……我已經將他們都殺了，你不用再害怕了，我……”

  “我不想聽你說話。”裴驍的聲音從被子裏傳來，打斷了方逸的話，“我想自己一個人冷靜。”

  方逸垂下眼眸，複又說道：“你已經睡了兩天，還是吃點東西吧。”

  良久的沉默，裴驍沒有再給予他任何的回應。

  方逸忍住歎氣的衝動，他步履艱難地轉過身，將早就準備好的午飯拿過來，放在床頭的位置，靜靜地看了裴驍裹成的被子一眼，又無奈地關上房門，讓裴驍重新獲得安靜。

  方逸無力地靠坐著臥室的門，就這麽守在外麵。

  他捂住臉，一種無能為力的情緒悄然蔓延，仿佛渴到極致的旅人在酷熱的沙漠中穿行，虛弱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