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驍捏了捏手心的汗，勉強地笑道：“還能因為什麽，大概是為了擺脫我，擺脫這段感情吧。”

  像方逸那樣的人，不會無緣無故地去幹涉別人，尤其還是記憶這種私人的東西，除非他認為刪除自己的記憶是有必要的，而且對所有人都是一個最好的結果。

  起碼，他了解到的方逸，就是這樣一個會尋求最優解的人。

  有時候裴驍還會嘲笑他，是不是當慣了優等生，才會養成這樣的思維模式。

  “是的，阿逸他選擇清除你的記憶，起初確實是想要讓你們的關係徹底結束，讓你們忘記彼此，重新走向新的起點。”

  秦伯不得不承認這一事實。

  可他同時又為這兩個孩子感到辛酸。

  大多數的人，都在茫茫的人海之中尋找能令自己心動且為之奮不顧身的另一半，或許終其一生，都無法遇見那樣熾熱的感情。

  但是方逸和裴驍，他們在那樣年少輕狂的時候，就能遇上彼此，兩顆年輕的心碰撞出最單純熾熱的火花。

  到頭來的結局，卻需要依靠清除記憶才能泯滅對彼此的感情。

  秦伯又歎了一口氣，身體略微地佝僂著：“當初是方逸趁著你在醫院治療的時候，親眼見證著醫生清除掉你的記憶，我第一次看到他露出……露出那樣想哭也哭不出來的表情。”

  “原本方逸答應了我，在親眼確認你真的忘記了之後，他同樣也會接受記憶清除的手術，我沒有懷疑過他的承諾，因為他一向是個守諾的人。”

  裴驍也想起了方逸的這個優點，答應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到。

  就連當初答應他要陪著他一起回宿舍的小事，他也會努力地去做，每天都堅持送他回宿舍，直到他們搬去了軍校外的別墅，方逸的護送任務才輕鬆了下來。

  他不由得笑道：“是啊，他是個隻要說出口，就會努力去做到的人。”

  所以，裴驍從來沒有懷疑過方逸的拒絕。

  秦伯卻是搖了搖頭，滄桑的眼中漸漸浸著一層隱約的水霧，他單手捂臉，近乎哽咽地說道：“是啊，阿逸他一直是個守信的人，可就是在那一次，他都已經躺在手術台上，在即將進行麻醉的時候，他忽然抓住了醫生的手，阻止了這場手術。”

  “他說，他辦不到……”

  就算秦伯已經步入老年，很多的記憶就早已開始衰減，可他仍然記得，那一天的場景。

  作為從小看著方逸長大的老人，秦伯除了在方逸小的時候，曾經見到他因為自己生母的去世而感到痛苦的樣子，就再也沒有見到方逸脆弱的時候了。

  他看到方逸無力地坐在手術室的地板上，雙手捂臉，沒有任何的哽咽和眼淚，隻是這麽沉默著。

  良久，他聽到了方逸近乎歎息的聲音：“對不起秦伯，我辦不到……我辦不到忘記裴驍，隻要一想到我從今以後的人生，再也和他沒有關係了……”

  方逸伸手戳了戳自己的心髒，罕見地露出迷茫的表情：“我的心髒就好痛。”

  自幼在軍人家庭長大的方逸，擁有比任何人還要堅韌的意誌，以及比任何人還要強大的心髒。

  但是這顆強大的心髒，因為另一個人而感到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