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裴驍從營養艙裏醒來的時候，他毫不意外地聽到了醫生們的驚呼。

  “生命體征快速恢複，方上將要清醒了，快做準備！”

  裴驍轉頭看過去，見到那些醫生將方逸的營養艙團團圍住，他站在外麵，像是一個永遠介入不了的局外人。

  不，他從一開始就該是局外人。

  裴驍的心裏空落落的，沒有任何特別的情緒，好像應該有的憤怒與沮喪，都無法凝聚起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穿好衣服，走出治療室的。

  當他在外麵見到等候不知多久的秦伯，見到這位老人滄桑而又洞悉一切的眼神之時，他忽然蹲了下來，情緒在刹那間崩潰決堤。

  方逸已經不需要自己了……

  這樣的認知讓裴驍無所適從。

  他在夢境與少年的方逸共度過的美好，也曾經期望過方逸夢醒之後的兩個人的未來。

  可在他最快樂的時候，卻是清醒過來的方逸，給了他最沉重的打擊。

  裴驍心裏恨死了方逸這個混蛋，又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發生什麽了嗎？”

  秦伯見到這樣突然崩潰的裴驍，擔憂地問道：“是不是身體有哪裏不舒服？”

  裴驍捂住自己的臉，不想讓眼淚流出來，他使勁地搖了搖頭，聲音哽咽道：“我的身體沒有問題。”

  他深吸一口氣，胡亂地擦了擦自己的臉。

  “秦伯，你老實告訴我，我和方逸真的是基因匹配對象嗎？”

  這個問題，讓秦伯沉默了下來，目光憐憫地看向裴驍。

  沒有否認，那便是默認。

  裴驍自嘲地笑了笑：“得，我已經被你們物盡其用了，也該走了。”

  “你還是再休息一下吧。”秦伯語氣委婉地挽留住裴驍，“可能等一會兒，阿逸就要醒了，你不想和他說說話嗎？”

  無論是方逸，還是裴驍，都是他這十幾年裏，一直看著長大的。

  他是真心希望這兩個孩子能有一個好的結局。

  “不用了，老子已經和他說夠話了。”裴驍站了起來，整理著自己的衣服，爭取讓自己體麵一些。

  既然方逸讓他重新回到正確的軌道，想來在他清醒的時候，也不會願意見到自己的吧。

  裴驍不想自作多情，也不想死纏爛打。

  他答應了方逸不要糾纏，那就一定要說到做到。

  “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裴驍大大方方地和秦伯告別，他沒有說再見，他和秦伯應該也不會再見麵，和方逸更是不可能了。

  他的背脊挺得筆直，死活不肯讓自己低下頭，抬頭挺胸地離開了醫院。

  隻是當他坐在地鐵上，駛入深海，望向那片一望無際的汪洋之時，心底驟然湧出了一股難以名狀的孤獨感。

  周圍的海水像是將他層層包裹住，不留一絲呼吸的餘地。

  偶爾有一隻藍鯨掠過地鐵軌道，卷起漩渦般的海流，讓地鐵再次開始震動起來。

  哪怕那隻藍鯨已經遊遠，那是湧動的海流依舊綿延不絕。

  裴驍覺得自己的心髒一抽一抽地疼。

  他以前還不太相信，原來失戀這種東西，真的會讓人心疼。

  地鐵上擁擠的人群猶如密密麻麻的沙丁魚，裴驍同樣也是人潮中的一員，隨波逐流著走下了地鐵。

  越過人頭攢動的喧囂潮流，他沿著自己回家的路，一步步地遠離了人潮，遠離了身後的霓虹與喧囂，漸漸地，唯有寂靜與他作伴。

  忽然，他的腳步一頓。

  在他的家門口附近，黑暗的樓道口裏，一個穿著白大褂的人影，正在默默地注視著他。

  “梁晗？”

  裴驍驚訝地喊出了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