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驍隻覺得陷入夢境的不僅僅是方逸，還有他自己。

  可方逸清醒了過來，毫無負擔地脫身而出，偏偏隻留下他一個人站在原地。

  裴驍捂住自己的胸口，呼吸有些困難。

  他與冷靜自持的方逸對望著，明明之間隔著三步的距離，卻像是被切割成了不同的時空。

  方逸不肯靠過來，他又走不過去。

  他愣愣地張著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又好像什麽都不該說。

  在世界的沉默之中，他聽見了方逸充滿歉意的話：“或許是我曾經做的一些事，讓我身邊的人產生了一些錯覺，才將你牽扯了進來，等我清醒之後，一切都會重新走上正軌，你不會再受到任何的幹擾。”

  裴驍不想聽這樣的話，他無力地認栽：“可是我已經被牽扯了進來，我已經愛上你了，方逸。”

  “我沒辦法重新回到原來的軌道。”

  他抬起頭，望著方逸，用盡全部的力氣，將自己所有的感情都捧在手心裏，悉數奉向方逸。

  “你可以的。”

  方逸低垂著眼瞼，見到從未有過如此脆弱的裴驍，他忍住心中的難受，一字一句地拒絕了裴驍。

  “你和我之間的交集，從一開始就是錯誤的，及時止損，對我們彼此來說，才是最好的選擇。”

  “在沒有我的人生裏，你依然活得很精彩。”

  “我很抱歉，成為了你的幹擾選項，你應該去追逐正確的答案。”

  正確的答案？

  裴驍安靜地聽著方逸的每一句話，像是一把鋒利的刻刀，將每一個字，每一道筆畫，都刻在他的心上，鮮血淋漓，也不肯罷休，非要刻到遍體鱗傷，才算是有始有終。

  “你的意思是，我們不應該在一起，讓我去找正確的答案？”裴驍的嘴唇有些顫抖，可還是說了出來，“梁晗？”

  方逸沉默著，點了點頭。

  裴驍察覺到自己的眼睛開始有些酸澀，他立刻撇開頭，捂住眼睛，努力不讓自己哭出來。

  他一個大男人被拒絕了，難道還要痛哭流涕地挽留對方嗎？

  裴驍的自尊心在使勁拉扯著他自己。

  “好，我知道了。”

  吸了吸鼻子，他甕聲甕氣地說道：“既然這是你的決定，我尊重你。”

  “不過就是回到原點而已……你說得對，我三十多年的人生都沒有你，依然活得很好啊。”

  “等夢境結束之後，我就會去找梁晗，我會和他好好地在一起，其實你不知道，在前幾天我就又和他重逢了，這肯定是有特殊的緣分。”

  “你放心，我不會糾纏你的。”

  裴驍憋著一口氣，將這些話一股腦地說出來。

  分不清是他自己的真心話，還是覺得自己太過憋屈，才會說出的賭氣話。

  當他說完之後，終於得到了方逸一個肯定的回答——

  “好。”

  聽到這一聲回答，裴驍到底還是忍不住地掉了眼淚。

  溫熱的液體從眼眶中溢出，完全不受控製，他覺得自己也太丟人了。

  可是當他哭出來的時候，忽然有一道莫名的力量在拉扯著他，四周的場景迅速地褪色消解，整個世界猶如多米諾骨牌般地崩塌下來。

  與他第一次退出夢境時的感覺，幾乎一模一樣。

  他在最後退出的時候，已經看不清楚方逸的臉，隻是看到他站在世界崩潰的中央，仿佛是無數洶湧的浪潮向他襲來，頃刻間，就將他淹沒在了浩渺的世界之中。

  可是轉瞬之後，就隻剩下了一片的黑暗。

  無聲無光，寂靜永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