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果低頭笑著奔進府來，正撞著一個人，她又痛又氣，抬起頭，發現居然是母親黃月英。

  原來黃月英剛剛給諸葛亮送完飯回來，路過前廳門口，聽見諸葛果嬉笑的聲音，剛想呼喊，卻發現她後麵還跟著薑維，於是側身在一旁觀察二人。

  她見諸葛果說著什麽恕罪，又見著薑維的表情，猜想八成又是女兒捉弄了人家。她心中又氣又急，女兒家的，光天化日之下和男子胡鬧，成何體統。

  黃月英正想上前去嗬斥女兒，忽然心中一驚，這丫頭不會是情竇初開、芳心暗許了吧？

  身為人母，自然不願意自己的孩子長大離開，但是不管黃月英願不願意承認，她的女兒的確是真的長大了。她望著越發亭亭玉立的女兒，不禁感慨萬分，放佛昨天她還是那個紮著羊角辮的到處亂跑的小丫頭，一眨眼的功夫就出落成了水靈動人的大姑娘......或許，真的得替果兒的終身大事考慮了。

  黃月英突然又想起了什麽，她一狠心，於是直接攔在了諸葛果麵前，厲聲說道：“姑娘家的，成天就知道胡鬧，跟我走！”

  “哦。”諸葛果吐了吐舌頭，乖巧地跟著母親後麵。她心中一想完了，母親八成是看見她和薑維了，這要是追查起來，知道她捉弄薑維，還不曉得會怎麽懲罰她呢。

  黃月英把女兒領進內屋，關上門。她也不拐彎抹角了，直截了當地問道：“果兒，你是不是喜歡薑維？”

  諸葛果見母親戳中心事，緊張地心都咬跳出嗓子眼。她的確一直在打探薑維的消息，了解的越多，她就越對這個父親的愛徒感興趣。她不知道這是不是喜歡，隻是每每想起這個人，心中便甜甜的。

  諸葛果平靜了一下心情，她沒有直接回答母親，她用眼睛平視著黃月英，清澈的眼中充滿了渴望，“我不知道，娘，你認為可以嗎？”

  黃月英輕輕地搖搖頭。

  “為什麽？”諸葛果眼裏的渴望化作了不能理解。

  黃月英一陣難受，她多想告訴女兒自己的真實想法，就算女兒責備他，仇恨他。可是，她不能的，她是母親，她更是，丞相夫人。

  黃月英輕輕地說：“他在魏國有過妻室的，不合適！”

  諸葛果笑著搖搖頭，“那有什麽的，我一點都不在乎！”

  “我不希望你草率，婚姻大事豈能等同兒戲！”黃月英有些焦急了。

  “我是很認真，他有過妻室沒什麽的，再說男子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嗎？爹爹也有兩個妻子！”

  黃月英一時驚住了，女兒的話擊中了她內心中疼痛的傷口，舊日的傷痕從塵埃中翻出來。

  盡管諸葛亮娶妾一事是黃月英堅持的，她對楊憐也是關愛有加，但是每每想到要與另外一個女人分享丈夫，黃月英心中就很不是滋味。

  她是主婦，是丞相夫人，必須要識大體，這她可以理解，但這並不代表她沒有心，不會痛！她在內心不止一次呼喊過，為何女子可以做到從一而終，男子就要三妻四妾，為何世俗一定要生子承繼香火，為何一定要女子來承受這些痛苦？隻是這些無聲的呐喊漸漸淹沒在她的笑容裏，無他，隻因為她深愛著諸葛亮，就甘願承受一切！

  黃月英緩緩地壓住那疼痛的心，仍然保持著穩穩的語調，“女兒家哪裏可以這樣擅做主張，我不會同意的！”

  諸葛果舉著手臂搖晃著，聲音越來越大，“他有什麽不好，我為什麽不可以呢，我就是喜歡嘛！”

  “他沒什麽不好，你也不是真的喜歡他，你不過是一時衝動，過一段時間就好了！”

  諸葛果倔脾氣一上來，一迭聲地高聲喊叫：“不，就是喜歡，我就是喜歡他！”

  “果兒！”黃月英提高了聲調，卻慢慢地調整語氣，最終依舊平靜，“不是喜歡的問題，是你們不能在一起，我不會同意的！”

  諸葛果死死咬住嘴唇，她的臉上寫滿了委屈和痛苦，她不明白一向疼愛她的母親為什麽今日這麽絕情。忽然間她想起了什麽，遲疑了半天，終究還是說來出來，“娘，你曾經說過不會逼果兒做不願意做的事情.......如今說來說去，終究還是要我嫁入宮中！”

  她死死地盯住母親，眼中充滿了憤怒。她捂住臉，嚶嚶地哭泣著。

  “不，果兒……”黃月英伸手去撫摸她的背，卻被女兒揚手打開。

  “我誰也不嫁行了吧，我要去出家，做一輩子的道姑！”諸葛果用力地一跺腳，大哭著跑出了門。

  “果兒！”黃月英追到門口，女兒痛哭的身影越跑越遠，漸漸消失在秋半闌珊中。

  黃月英的心中感到無比難受。

  像啊，太像了，像二十多年前，當時她也是這樣的豆蔻年華，這樣的天真爛漫，這樣的勇敢為愛，這樣的義無反顧。當她佇倚著閣樓望天涯，遠遠地看見那個白衣飄飄的青年，從此便一心相許，相守生生世世。既使天涯海角，她的目光也沒有離開過他。

  紅塵滾滾撲麵，往事如煙波浩淼，曾經生死相許的諾言都猶如在耳旁。但時光匆匆，往日的愛情早已變成了親情，留下的是幾十年的相濡以沫，是獨守閨房的寂寞，是家中的柴米油鹽，是獨自支撐門戶撫養孩子的風風雨雨，是他出征在外的牽腸掛肚。

  英雄是屬於天下人的，唯獨不屬於英雄的家人。

  黃月英並不後悔自己當初的選擇，但是身為人母，她私心不舍得，不舍得女兒和她受一樣的苦，她還年輕，還有更多更好的選擇。

  願她寧做庸人婦，莫做英雄妻。

  隻是知女莫若母，緣分往往開始了，就難盡。

  她明白了，所以她才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