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正平當年離開皇宮的時候，鬧出好大一番動靜，在皇室的刻意推動、以及權默長老的默許下，消息傳得沸沸揚揚。此後幾十年，哪怕杜正平從未回來過，仙人的餘威依然護佑著這片土地。

  因為出了個修仙天才，所以邪修不敢冒犯。萬一有大佬在此地晃悠，想撿出第二個修煉天才呢？

  因為瓊宇派帶走了皇室精心培養的繼承人，所以鄰國不敢冒犯。萬一仙長留了法寶呢？萬一哪天繼承人回來呢？

  尤其老國君薨逝、朝廷新舊交替的時候，明明是偷襲的好時機，卻無人敢動：萬一仙長回來奔喪呢？

  沒有兵災人禍，民眾的日子開始慢慢好起來。從前官道邊時常見到凍餓而死的白骨，而今大部分人麵色紅潤、衣著光鮮。偶爾遇到幾個苦命人，得好心人賞口飯，就能掙紮著活下去。都城內已經好多年沒有餓死過人了。

  這些，統統得益於杜正平選擇了修仙。

  他曾經那些幼稚的幻想，哪怕沒有親自付諸行動，依然通過另一種方式實現了。

  即使得不到瓊宇派掌門的認同，他的選擇依然對凡間的百姓意義非凡。李靈韻指出這些，並非要表達什麽立場，而是希望杜正平不要妄自菲薄，看清楚世界，客觀對待過去，對未來負責。

  她理解杜正平麵臨的壓力，每天都在被周圍人否認，不是誰都能都承受。最終無論杜正平做出怎樣的選擇，李靈韻都會尊重。

  這是她做為朋友的義務。

  站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杜正平愣愣地看著李靈韻，呆若木雞。他沒想到還能換個角度看待此事，細細琢磨似乎還挺有道理。

  李靈韻悠然抄著手，從街頭走到街尾，把所有感興趣的鋪子挨個兒逛完，見杜正平還未回神，幹脆到城內最豪華的客棧訂了兩間上房，將杜正平丟進客房，留他自己慢慢思考，自己轉身去對麵酒樓包了廂房，闊綽地把所有推薦菜全部點齊，桌子上滿滿摞了三層。

  這些都是凡食，含有的雜質太多，李靈韻的偶身無法入口，是點來研究做法和花樣的，研究完就轉手送給街頭的窮苦人，自己跑到城外無人處，取出儲物空間裏的靈食食材，招呼書易給她搭上灶台，一樣一樣試著做出來。

  別說，居然有兩樣特別成功的。當然，失敗也避不可免，畢竟食材的類型可謂天差地別。李靈韻沒有喪氣，反而琢磨出經驗來，越發的興趣濃厚，還無師自通的琢磨出一點簡單的煉藥手法，得到書易的表揚。

  第二天她悄悄鑽進皇宮，貼著隱息符，盯著宮裏的廚房做了一天禦膳。禦膳的規格比民間更高，食材處理精細得多，種種花樣看的李靈韻歎為觀止，回去後立刻開始新一輪的試驗。

  三天後，到了杜正平與國君父子說定的時間，他主動走出客房，神色間已經清明許多，修為依然停在金丹初階，周身虛浮的氣勁卻變得沉穩下來，想來心中已經有了決斷。

  他往皇宮走了一趟。杜禮義臉色蠟黃，拖著病體下跪。他年紀大了，前幾日招待杜正平的時候吹了風，加上腦補太多、心理壓力過大，次日便病了。年輕的太子意識到自己的責任，鼓足了勇氣，抬頭迎著杜正平的目光道：“我不修仙了，在凡間替仙長守著江山可行？”

  杜正平露出意料之中的微笑：“是守著你父皇吧？”杜禮義的壽數僅剩下兩年左右，來不及培養新的繼承人，太子若此時離開，必將引發內亂。他是個合格的繼承人，不會舍下自己的責任去追求虛無縹緲的“仙緣”。

  他用柔勁扶起杜禮義，給了他一點靈氣化解病痛，轉身對太子說道：“這是你們杜家的江山，與我無關。我已斷絕塵緣，往後也不會再回來，你是個好孩子，往後自行保重吧。”

  說完，他舉步離開。

  剛走出宮門，一抹嬌倩的影子立刻飄過來，聲音婉轉，飽含關切：“杜師兄，你還好吧？”

  杜正平認出眼前之人，意外道：“李師妹？你為何會在此地？”

  來人居然是李竹筠。

  她明顯打扮過，烏黑的頭發盤做斜月髻，插著鳳凰展翅的步搖，脂粉薄脂，突出精致的眉眼，櫻唇輕點，泛著誘人的水潤光澤。身上的法衣纖穠合度，恰到好處地掐出楊柳細腰，搭配層層疊疊的百褶裙，凸顯出少女玲瓏的身線。

  她略帶幽怨地嗔了杜正平一眼：“我就猜你會來這兒，等大半天啦！”

  杜正平立刻道歉：“辛苦李師妹了。尋我可有要緊事？此地雖是凡間，傳訊符卻是無礙的。”

  李竹筠擔憂地看著他：“沒什麽要緊事，隻是聽說了師兄的事情，有些擔心，想來看看你。”

  杜正平規規矩矩地稱謝：“勞李師妹掛心了，我無礙。”

  李竹筠神情更加憂慮：“怎能說‘無礙’？你修為都跌了！師兄，你有哪裏為難的，盡可對我說。這些東西是給你的，拿著。”

  她遞上一隻儲物袋。杜正平沒接，笑了笑婉拒道：“多謝李師妹一番好意，師兄心領了。這些東西你還是收起來吧。我回去後就要閉關，用不上。”

  李竹筠急了：“你都沒打開看看，怎知用不上？”

  她上前一步，想塞給杜正平。他卻直接退開兩步搖搖頭，雙手背在身後拒絕道：“李師妹莫要任性。儲物袋上印著碧水宗的標識，我若收下才是麻煩。”

  李竹筠委屈地咬唇，想了想，從儲物袋裏取出個巴掌大的小瓷瓶：“這是元嬰丹，沒有碧水宗標識，是我托人在外麵買的。你至少收下這個。”

  杜正平無奈道：“真的不合適……”

  沒等他說完，突然聽到李靈韻的聲音：“不是說很快就好嗎？怎麽這麽久？”她沒跟來皇宮，原本在客棧等著，見杜正平久久未回，閑得無聊，索性跑出來找人，發現他正與人說話，結果抬眼迎上李竹筠的視線。

  四目相接，兩人都愣住了。

  李靈韻心想：她怎麽在這裏？

  李竹筠怒罵：“你居然還活著！”說罷祭出秋水裁雲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