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的視線裏，電腦屏幕上彈出新的提示框：是否打開上次瀏覽的頁麵？

  李靈韻抹了一把臉，顫抖的手指握住鼠標，飛快地點擊“是”，懷著一種說不清的心情，緊緊盯著頁麵。她記得很清楚，最後一次使用電腦，是在小說《仙緣》的評論區跟人交流“藝術的表達與塑造”。

  屏幕中，新的網頁跳出來。淺灰色的背景，方方正正的簡體字，是篇社會新聞報道，講述著現代都市司空見慣的場景。

  居然不是《仙緣》的評論區？

  李靈韻懸著一顆心，打開網頁瀏覽記錄，將一個月內的內容反複查看了好幾遍，終於確定《仙緣》從曆史中徹底消失了，十餘年的穿越沒能在小蝸居內留下任何痕跡，仿若從未發生過。李靈韻的情緒由激動緊張慢慢變得平靜，回過神後，居然有種茫然的空虛感。她鬆開鼠標鍵盤，往後一仰，整個人都靠進椅子裏，不知道應該慶幸還是失落。

  不，不對勁。

  李靈韻緩過神，半垂下眼睛，心裏想著：不是真的，這裏根本沒有城市的喧囂。居住在現代城市裏，即使再安靜的環境，都能聽到輕微的電流噪音——運轉的電腦主機，牆上滴答滴答的鍾表，廚房24小時不斷電的冰箱，電台嗞嗞的信號……這種無處不在的嗡鳴聲，恰恰是城市的獨特標誌。

  心念變化間，仿佛有隱形的開關輕輕打開，各種聲音突然湧入李靈韻耳中，整個場景都在輕微的嗡鳴聲中活過來，低調又張揚，肆意揮灑著現代的魅力。

  李靈韻鼻頭又開始泛酸，抬手遮住眼睛。她短促地笑了一下，聲音中卻帶著哽咽：“你是誰？”

  虛空中一片安靜。她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四麵八方被熟悉的氣息包圍。可是，李靈韻心中明白，都是假的。真實的她依然留在陌生的修仙世界。她見識過修仙者的手段，也體驗過逼真的幻境，腦海中更有一個靠意念交流的穿越係統，稍微想一想就能得出結論：

  她陷進了幻境。它能讀取她的記憶，能識別她的想法，她看到的一切，皆是她所思所想。回家是她藏在心底最深處的渴望，即使從未訴諸於口。

  原本僅僅是懷疑，畢竟她腦海中千思萬緒，每個念頭都是一閃而過，快得自己都抓不住，眼前場景的變幻卻實實在在。可所有的一切實在太過巧合，她想到哪個場景，就進入哪個場景；她不想看見的，就離奇消失。而當她冒出懷疑的念頭，突然出現的電流噪音，恰恰令她確認幻境的存在——

  現代人早就習慣了那點微弱的噪音，除非刻意去聽，日常都會忽略。她初時無意識，幻境便異常安靜；當她想到這點，噪音便隨之出現。

  她靠在柔軟的椅背裏，仰著頭，指尖摁著泛濕的眼角，囈語般輕聲說道：“我要離開。”說完又重複了幾遍，既是強調，也是提醒。

  她記起來了，她正在淬煉乾元劍。這次使用的材料有很多種，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因緣果，可觀過去與未來，萬年才得一枚。這場幻境，大約就是因它而起。

  “留下吧，這裏不好嗎？”

  發現她看破真相，一個聲音突然問道。

  李靈韻搖搖頭：“這裏不是真的。”

  那個聲音疑惑地問：“真真假假，重要嗎？你想要的，這裏都有，還不夠嗎？”

  李靈韻回答：“自欺欺人而已。我要的，並非幻境。”

  那個聲音不肯放過她，語氣變得咄咄逼人，追問道：“倘若真的非你所願，為什麽不敢睜開眼睛看看？”

  ——當然是怕自己守不住本心，改變主意留下啊！李靈韻苦笑，默念數遍定神咒，直到心情完全平靜，才敢移開遮在眼前的手掌。她再度掃視過整個房間，眼眶通紅，目光貪婪，明明充滿留戀，態度卻更加堅決：“我該走了。”

  “你會後悔的。”那個聲音勸道，“機會難得，不如暫時留下來，過兩天再走。”

  “多留無益。”李靈韻說完，閉上眼睛，再不理會那個聲音。

  她深知欲望的可怕。若此刻動搖，選擇多留一天，到了次日或許就會變成再多留兩天，兩天後再留兩天，循環往複，直到徹底陷入、迷失在幻境當中，永遠無法脫身。

  她可是立誌要拯救世界的人，豈能在這裏止步？

  幻境轟然而碎。

  書易的聲音同時傳入她耳中：“醒了？”

  李靈韻重新睜開眼，對上書易關切的目光。他挨得極近，離她僅有不到一拳的距離，身上清洌的氣息將她整個人籠罩其中，語氣輕柔地誇讚：“做得很好。”

  見到他，李靈韻撐起的堅強突然崩潰，委屈的情緒瞬間湧上心頭，眼淚跟著掉下來。

  書易全程都在盯著，知道她剛經曆過幻境，因此並不多問，屈身挨著她坐下，將她攬進懷裏，輕輕拍著她的背部。他知道，李靈韻不需要安慰，隻需要安靜的陪伴。她能在沒有任何提示和幫助的情況下，獨自掙脫幻境，足夠證明她心性堅韌、神智清明。

  她現在隻是累了，暫時休息一會兒。

  旁邊地心火一跳，想趁機逃離。孰料書易早有預料，頭也不回，一手抱著李靈韻，另一手打個法訣，將地心火恢複到先前的體積大小，送回瓊宇派原有的法陣當中。接著，他檢查了乾元劍，確認淬煉成功，劍靈很快蘇醒，便做主將它收起。

  隨後是其它的瑣碎事項——將房間恢複原狀，解除加設的陣法，抹掉使用痕跡等。他沒有提醒李靈韻，獨自收拾完畢，給邱石頭傳了個信，袍袖一展，將李靈韻護得嚴嚴實實，然後一腳踏進傳送陣。

  李靈韻絲毫沒感覺到傳送的眩暈或顛簸，靠在他胸前默默掉了一會兒眼淚，想起來正在做的事，頓時有些不好意思，抬起頭才發現身邊早換了環境。眼前是個巨大的山洞，岩壁上嵌著夜明珠，顆顆如雞蛋大小，將寬敞的山洞照得亮堂通明。她吃了一驚：“這是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