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人出巡，行人回避——”

  一聲鑼響，大隊兵馬忽然從長街盡頭湧出來，手執長戟占據整條街道。行人紛紛退避到街道兩側，恭順地垂首跪伏。緊跟著，明黃色的儀仗轉入長街，荀元基坐在寬敞的車駕上，一手支頤，半垂著眼簾，沿著長街行進。

  李靈韻才不想跪他，早早退進旁邊的茶舍，借著紗窗遮掩身形，盯著外麵行過的車駕，暗自捏緊了手指。十年未見，他的容貌絲毫未見衰老，修為竟然達到了練氣五階。然而李靈韻卻也不再是當年謹小慎微、被凡間王侯隨意欺侮、毫無自保之力的菜雞。

  如今她的神識遠遠強於街上這些人，清楚地感覺除了荀元基，附近都是凡人，統統加起來也不是她的對手。即使她想殺荀元基，也是輕而易舉的事。當年的龐然大物，此時看來不過如此，掌控了力量，就能掌控一切，為所欲為。想到此處，她忽然打了個寒戰，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李靈韻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慢慢鬆開手指，再次朝窗外看去，發現荀元基前進的方向是往大理寺監牢。昨晚監牢出了事，連困陣都被破壞，明顯是修仙者所為，遠遠超出了普通凡人的範疇，隻能他親自去看。

  李靈韻想了想，幹脆掉轉方向，遠遠跟在荀元基後麵。她做事向來謹慎，當然不會留下把柄。法陣的陣眼是靈力最集中濃厚之處，被李靈韻控製人偶暴力破壞，炸得渣渣都不剩。荀元基抵達後既沒找到線索，也沒辦法修複法陣，再想想損失的大筆材料靈石，氣得臉都青了。他陰沉沉地站半天，吩咐：“擺駕，左護法府。”

  左護法府上有位元嬰二階的侍衛，為確保穩妥，李靈韻給自己貼了張隱息符，繼續悄悄尾隨。

  所有侍從護衛都被留在外麵，荀元基取來一枚腰牌佩上，獨自進了左護法的府邸。李靈韻知道他佩的就是出入腰牌，怕打草驚蛇，沒跟進府裏，而是瞪大眼睛，恨不得把每一道紋路都刻進腦海中，瞧得分外仔細。

  大約半個時辰後，一名中年女子走出府邸。沒想到，左護法的侍衛竟然是女性，名叫胡千凝，兼管日常事務。她身著輕紗，露出白皙圓潤的肩膀，腰間纏著金絲軟鞭，紅唇自帶三分笑意，神色間媚態天成。留在外麵的眾侍卻是慌忙低頭，無人敢與她對視。荀元基落她半步，恭謹地拱手：“勞煩胡仙子。”

  胡千凝眼波流轉，坦然受了荀元基的禮，略略頷首，掐個縮地成寸的訣，兩步到了大理寺監牢外，察看過殘留的法陣殘跡，重新回到左護法府邸門口，對等候的荀元基搖搖頭：“法陣破損太嚴重，無法修複，隻能拆了重建。左護法出關在即，妾不好擅離，待大人出關後再做定奪。”

  她的聲音清脆婉轉，落到耳中十分舒服，荀元基卻沒有半點愉悅的感受，露出為難的模樣：“大理寺監牢內關押的皆非尋常要犯，沒有法陣守護，怕攔不住賊人。”

  李靈韻聽明白了：監牢內關的都是修仙者。有一定的修為，卻因為各種緣由被抓，就像孟高飛和李竹永一樣。難怪荀元基這麽緊張。

  胡千凝輕笑：“國君不必憂慮，妾多與你些人手，加強防備便是。”

  荀元基大喜過望，向胡千凝做禮：“多謝仙子。”他姿態恭順，嘴上說著感激，李靈韻卻分明看到他眸色深處的慍色。此人慣會裝腔作勢，眼下分明是怒極了才會露出破綻，卻很快收拾好表情，用刻意的恭維哄得胡千凝嬌笑連連，答應多送他兩名法力高強仙者做私人護衛。

  李靈韻搖頭歎息。連一國之君在修仙者麵前都毫無尊嚴，難怪凡人們如此狂熱。

  她心底隱隱又有些不屑：到底做過多少虧心事，才讓他如此害怕被報複？

  倒是那位胡千凝，號稱有元嬰二階的修為，卻沒有麵臨高階修士時強烈的壓迫感。李靈韻暗自奇怪，細細瞧去，發現她氣息虛浮，很像書易講過的“依賴外力進階”的情況。再想想她的身份，李靈韻暗自嘀咕道：左護法能有這麽好心，幫她進階？煉神宗的做事風格，可是十分強硬野蠻的。

  想歸想，等級差距擺在眼前，李靈韻沒打算冒險，見胡千凝轉回府內、荀元基上了車駕往皇城的方向行去，她便回到客棧，用筆墨畫下腰牌上的紋路圖案，拿去給書易看。

  很遺憾，這回她的人形外掛沒能幫上忙：“大概是修仙界近些年新煉製的法器，單憑這個認不出來。”書易瞧過以後說道，“要我親自去看看嗎？”

  李靈韻擺擺手道：“那倒不用。等定山的人到了以後，讓他們去看。”她知道書易對這些事情都很淡漠，若非為了她，大概會尋個罕無人跡的地方安靜閉關，而非像現在這樣，日日在客棧打坐。

  經過上次的秘境事件，李靈韻對定山堂的護短屬性深有體會，隔天便收到羅子瑜的傳訊，說他們已經抵達都城外。這次帶隊的依舊是孔成毅，包括羅子瑜在內足足來了十名築基後期弟子，足夠與煉神宗勢力一戰。

  雙方都沒心思客套，李靈韻也不囉嗦，簡單說了下自己查到的情況，領著他們直奔左護法府，準備搶先下手搶人。

  結果就在他們入城的時候，忽然感覺到靈氣的動蕩。周圍的靈氣如同受到無形的吸引，紛紛湧入府邸——左護法竟在此時出關了！城內的凡人受到衝擊，個個東倒西歪，嘴裏念叨著“仙人饒命”，抱頭往角落裏躲藏。

  混亂中，隻剩下他們這群修仙者屹立，分外紮眼。

  “書道友！”有人從旁邊的角落裏衝出來，滿懷喜悅地撲過來。

  李靈韻聽到聲音便認出了李竹永，側身避過他的擁抱，奇怪地問：“我不是給了你法劍嗎，怎麽沒回宗門？還留在此處做甚？”

  李竹永苦著臉哀嚎：“我得找回玉牌啊！仙子你可一定要幫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