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易尋過來的時候，大夫剛給李靈韻敷好藥退出去。

  她被請到另外一個富麗堂皇的房間，高床軟臥，擺設精致，角落裏點著嫋嫋薰香，儀態秀美的侍女分列兩邊，處處透著奢靡的氣息，對於習慣風餐露宿的她來說簡直是天堂。書易進門時愣了一下，沒料到會是這種環境。他穿過重重紗幕，找到最裏麵的李靈韻，才一照麵就皺眉：“被人欺負了？”

  李靈韻雙頰腫得老高，剛剛張口就牽到痛處，輕嘶一聲。

  書易眉頭皺得更緊，改口道：“算了，我自己找。”說完轉身就往外走。

  “別。”李靈韻趕緊阻止，從唇縫裏擠出個含糊的音節。

  好在書易聽到了，重新折返回來，渾身上下都流露出煩躁的氣息：“我才離開幾天，怎麽弄成這個樣子？”

  李靈韻艱難地撐起身體，從床上爬起來。書易很自然地靠近，扶住她的肩膀。李靈韻緩了片刻，正準備開口，抬頭看見永安侯從外麵進來，換了個說法：“沒什麽，我們還要趕路呢。”

  永安侯聽見，立即搶在書易開口前阻攔：“大夫說了，你需要臥床靜養，這麽匆匆忙忙地要走，可是心懷不滿？剛才本侯已經查問過，處罰了那幾位不懂事的下屬。若是還有不滿，可交予你們親自處置。”

  一番話說得真摯懇切，仿佛發自肺腑。

  李靈韻舌根抵著後槽牙的豁口，勉強擠出一絲微笑：“不敢勞煩侯爺。我和哥哥還有點私事要處理，耽擱不得……”

  書易看著她的神情，忽然拆台道：“耽擱幾天也不要緊。”

  李靈韻急了，瞪了他一眼。根據她聽到的消息，永安侯對即將進行的交易十分看重，整座陘安鎮內恐怕一半都是他的人，何況還拉攏了修仙者，是她現階段得罪不起的人物，肯定越早脫身越好。書易平日很少搭理她的決定，怎麽這會兒幹涉起來？

  永安侯卻很高興，順著書易的話勸道：“你兄長都這麽說了，不如安心靜養，其它事都暫且放一放。”

  書易沒理他，隻是看著李靈韻：“是不是他？”

  他表情少有的嚴肅，李靈韻愣了愣，忘了回答。

  書易耐著性子，又重複一遍：“是不是他欺負你？”他的聲音略微低沉，比平時多了幾分柔軟：“別怕，有我呢。”

  李靈韻聽到心髒撲通撲通跳躍的聲音：他好像，比我想的更在乎我。

  發現這點，她登時變得高興起來，連身上的疼痛都忘了，嘴角上揚，眼睛略彎，恨不得跳起來原地蹦躂三圈：兢兢業業刷了三個月的好感度，沒白費！

  書易輕輕按住她，不讓她亂動，抬頭掃了永安侯一眼，冷冰冰地：“出去。”

  哪來的底氣喲，在別人的地盤上，讓別人滾出去？

  吐槽歸吐槽，李靈韻卻很受用。她看著書易線條流暢的側臉，心裏默默想道：難怪小女生們都喜歡霸道總裁，男人霸道起來，真的是超有氣概！

  永安侯的表情有瞬間的僵硬，很快調整過來，揚起和煦的笑容：“兩位既然有話要聊，本侯不便打擾，稍後再來商談。”

  他離開後，李靈韻放鬆下來，簡單跟書易講了發生過的事情：“我覺得趁早離開比較好，這個永安侯心機太重，恐怕他盯的不是我，而是衝你來的。”她沒露過修為，一沒勢力二沒本事，沒必要繞這麽大的圈子，惟一特殊的是有位修仙的“哥哥”。

  李靈韻緊張萬分，書易卻完全不在意，輕描淡寫地提議：“那我現在就去殺了他。”

  這世界的人都什麽毛病？動不動就要殺人。李靈韻趕緊攔住他：“太危險了，這邊是他的地盤，聽說籠絡了很多修仙者，我們得罪不起。”

  書易嗤笑：“就他院裏那些玩意兒？算什麽東西！”

  李靈韻：“……”

  行叭，你是大佬你厲害。

  她堅持自己的觀點：“我們還是趕緊走吧。離開這裏，我才好用心法療傷，躺下去太遭罪了。”

  這個理由成功說服了書易，沒再反駁她。他避開李靈韻身上的傷口，小心地抱起她，抬腳就往外走，壓根沒打算跟永安侯打聲招呼。

  結果剛出了房門，就見永安侯帶著人，正在門外等著他們。書易當場便沉了臉：“不想死的給我滾開！”

  李靈韻靠在他肩膀上，往人群中掃了一圈，沒見到綁她回來的幾個混混，也沒見到暗室中審訊逼供的疤臉。她暗自翻個白眼：老狐狸，做事還挺仔細。

  永安侯臉上依然掛著笑：“仙長息怒。整個陘安城最好的大夫就在本侯府上，方才也是他替令妹診治的，何必舍近求遠？若是仙長喜歡清靜，本侯可以將周圍閑雜人等清離，保證絕不打擾。”

  這演技，擱現代能拿奧斯卡小金人。

  可惜沒能打動觀眾——書易無動於衷。

  李靈韻在他背上輕輕拍了一下：“別殺人。”

  書易低下頭看她。她半垂著眼皮，嘴唇蒼白幹裂，整個腦袋都包在細布裏，腫得像個豬頭，無精打采的靠在他胸口，勾著他肩膀的手臂也軟綿綿的，輕得像一張薄紙。

  明明被欺負得很慘，卻要求他別殺人。

  書易有些困惑：她跟他知道的任何人都不一樣。很弱，弱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走，隨便一點小東西都能要了她的命。但是又有種奇特的韌性，不管倒下多少回，都能再重新爬起來。

  她是他這回睜開眼後看見的第一個人，當時她笑盈盈地報出名字，眼神清澈，幹淨得一眼就能看透。他差點以為世道變了，變得跟以前不一樣。結果到外麵轉一圈後發現，世道依然是從前爾虞我詐的世道，沒有任何改變，不一樣的隻是她。

  她有秘密。

  書易悄悄觀察了她好幾天。她跟那些雜草一樣的凡人混在一處，對誰都笑盈盈的，看似很容易親近，卻謹慎地保持著距離。她渴慕強大，發現他的力量後小心地討好他，想同他親近，乞求他的保護，卻又不過分依賴。

  很奇怪。

  書易慢慢收回目光：既然是她的要求，滿足一下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