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郊遊
作者:青山見曉      更新:2021-11-18 08:49      字數:3342
  時疫的陰霾已從潁川褪去,張仲景也在治好阿賢後準備回家,荀柔借著可愛外表,扒著人家褲腿,要求保持聯絡,遠程傳授基礎醫術和藥學知識。

  張機甚是驚喜,連聲答應——他還以為荀柔真不理他了。

  於是皆大歡喜。

  轉眼便是清明。

  作為春天裏倒數第二個節氣,清明最早作為標定農事活動而存在。

  此時太陽來到黃道15度,北鬥鬥柄轉至東南,天氣回暖,萬物複蘇,一片生機蓬勃。

  所謂清明,是清風朗潤,春和景明。

  如此時節正適合踏春郊遊。

  至於大家熟悉的掃墓活動,此時還沒有。

  兩個月前正月裏,剛祭拜祖宗,祈求保佑,這麽快再去打擾,就是自家人,祖宗也煩你。

  高陽裏的諸荀趁此春光,也一道相約出遊。

  或架車,或騎馬,或著絲履,或著木屐,或褒衣博帶,或胡服勁裝,或提著美酒,或拎著兒女,總之這一日有閑暇的,全都出動了。

  田地裏的麥苗堅強的掙紮起來,比先前初春時伶仃可憐的樣子好許多,疏疏落落的開始抽穗。

  路邊的野草茂盛起來,蒲公英、醴腸、大薊、地丁開出白色、黃色、紫色的小花,點綴在綠茵草地,馳道兩邊,楊柳搖擺枝條,柳絮飄飛,給畫麵來點特效。

  今日出門踏青的不隻他們一家,逶迤的車隊在途中相遇,致意問候又各自前行,田埂上,穿著短褐的農民夫婦,牽著牛,牛背上兩個小童,都頂著野草編的花環,和聲唱著歌謠。

  荀柔湊在牛車窗口看,冷不丁一個東西落在頭上,翠綠的門簾擋住視野,一條車前草的長穗一直垂下,正垂到鼻尖,蹭得發癢。

  “送你一個,別看人家的。”公鴨嗓已經過度到磁性低音。

  不得不說,這低沉迷人的嗓音,和他中二諶哥真不貼。

  荀柔一隻手扶著車壁,一隻將頭上的花環取下,果不其然,這就是在兩根擰在一起的柳條,縫隙間硬塞進野草野花,花草被蹂躪過後,都蔫兮兮的垂下,也就勉強能稱為花環,還是看在他堂兄心意的加分上。

  他抬起頭,窗外的荀諶,騎在一匹棕黃色小馬上,小馬踏著碎步,走得悠閑。

  “十六兄。”

  “拿去戴,不用謝。”荀諶瀟灑擺手。

  “...好吧。”荀柔捏著花環,乖巧回答。

  “一個看不住,就跑得沒影,”黃驃馬蹄噠噠小跑過來,年輕的荀衍臉上是超越年紀的操心,“再如此,你就別騎馬回車裏去——啊,是阿善啊。”

  “十一兄。”荀柔將花環遞過去,“這是十六兄做的。”

  “謝謝,不用,你自己戴吧。”荀衍在馬上對荀柔溫和一笑。

  “阿兄,我們來比比,誰先到前麵那株槐樹,如何?”荀諶趁著他和荀柔說話,一打馬溜得飛快。

  “喂,你給我慢點!”荀衍一急,來不及繼續和荀柔說話,一打馬追上去。

  …啊。

  荀柔手還沒收回,眼前兩個人就揚起一陣灰塵,跑個沒影。

  就最討厭超車了,他一手捂住口鼻,無奈收回花環...算了,還是挽救一下吧。

  出高陽裏一直往北,行十數裏就是潠水,水邊一座野狐亭,亭畔桃花林,正是芳草鮮美,落英芳菲。

  牛車與馬車在林邊停駐,隨行的仆從很快在花林中擺好氈席,眾人各將帶來的糕點、酒水拿出來,一同享用。

  正準備著,一個仆從自花林另一邊來,原來潁陰縣令邱賜,今日也帶著家人,到潠水邊來遊春。

  荀緄正表示要親自前去拜見,丘縣令就帶著一群家人過來。

  這位一縣之尊,容貌樸實,皮膚微黑,,年紀看上去四五十歲,頭發半白,沒有穿官服,隻穿了件打補丁的青衫,在伯父和父親麵前,表現得十分謙謹,還喚兩個兒子上前拜見。

  又特意將荀彧和荀柔叫到麵前,一番稱讚,什麽神童、璧玉、鳳雛之類,荀柔知道這個時候笑就完事,好好做個完美吉祥物。

  邱縣令走後,長輩們終於坐下來悠閑聊天,小孩子們則各自分散遊戲,有人帶了秋千係在樹幹上,有人帶了蹴鞠就在花下玩起技巧、

  荀柔左右躥了一圈,三下五下竟鑽出了林子,到了潠水邊。

  這條灌溉潁陰的河流,清澈見底,流速緩慢,看上去並不深,陽光照耀下,河底衝刷得圓潤的鵝卵石晶瑩光潤,襯出旁邊飛快竄過的小魚。

  一群小鯽魚,隻有兩三寸長,身形像梭子,尾巴一擺,濺出水花,活蹦亂跳的,看上去很適合燒烤。

  正在他蹲在河邊,對著鮮魚流口水,突然聽到頭上傳來哢嚓聲。一抬頭,頭頂上一根花枝折了,向他砸來。

  來不及躲開,荀柔連忙抬手護臉。

  預料的花枝並沒有砸落在他身上,隻聽見又是哢嚓一聲。他移開手,頭頂上方橫著一根九節竹杖,及時擋住了下墜的枝幹。

  握著竹杖的,是一個身著灰色廣袖長袍的中年男子,瘦得顴骨支棱起來,握著竹杖的手指也像是細竹竿似的骨節分明。

  荀柔記得他,方才就跟在縣令身後。

  “小公子沒事吧?”男子瘦得讓人驚悚,聲音卻十分輕柔溫軟,仿佛帶著某種音律。他對荀柔伸出另一隻依然瘦得皮包骨的手,將他扶起來。

  “多謝相救。”荀柔望了一眼跌落在不遠的花枝,借著行禮,往後退了一步。

  “荀小公子勿懼,在下方士襄楷,方才在下跟在丘縣尊身後,不知公子是否記得。” 男子扶了撫垂到胸前的長須,扶杖笑了笑,一笑之下,就衝淡了他容貌自帶的突兀,仿佛溫和寬厚的長者。

  荀柔當然記得,但花枝的墜落,實在湊巧得讓他不得不心疑,“多謝襄君相救,您既然在縣尊身邊,為何又到這裏來?”

  襄楷含笑道,“在下隻想見一見公子,絕無他意,公子勿懼。”

  他有什麽好見的?荀柔一眨眼睛。

  “荀小公子如此年紀,讀論語就說出‘失羊者何辜’這樣的言論,實在讓人驚歎好奇。”襄楷含笑道。

  餓...如果是想圍觀神童,還真有點不好意思。

  他是沒想到,仲豫大兄居然把那天他們關於“其父攘羊”的討論宣傳出去,還寫了篇文章,搞得他突然發現,自己居然就“神童”了。

  “這...就是長者抬愛。”荀柔連忙擺手,“說著玩,說著玩。”

  神童什麽的,很羞恥啊。

  “聽說公子還改良了紡車,借足之力,功效較先前五倍?”

  這...也傳出去了?

  “做著玩,做著玩。”

  “那麽,荀小公子以野菜製餅,為堂侄逆天續命,恐怕不是玩耍了吧。”襄楷不徐不疾道。

  什…什麽!

  荀柔差點炸毛。

  工匠技藝在他家不受重視,隻覺得是小孩愛玩,

  念書有天賦,在他們家屬正常操作,並不會覺得奇怪,

  但青蒿餅治瘧疾...沒法解釋。

  鎮靜鎮靜,坦白從寬,老底揭穿,抗拒從嚴,平安過年。

  “道長大概聽錯了,治好小侄阿賢的是仲景阿兄。”荀柔鎮定道。

  “公子可知天命?” 襄楷微微一笑,“人之有命,如星之有軌,天數既定,不可違背。令堂侄凶月出生,苗而不秀,命中有此死劫,微君,何能轉煞為安?”

  “那按你這說法,阿賢可已經違背天命啦。”明明是我大種花家醫術神奇好不好。

  “那是因為小公子…”襄楷話說半截,神秘一笑,“我可以問公子一個問題嗎?”

  這個轉折,太生硬了吧。

  “我可以拒絕嗎?”

  襄楷假裝沒聽見繼續道,“若是現在河中有一名落水之人,公子心知,若是不救,此人就會溺水而亡,可若是救之,自己卻有溺水之危,公子還願意救他呢?”

  荀柔仰頭看著眼前的“巨人”,他比劃了一下自己的身高,“襄君不能救之?”

  襄楷眼睛微微一眯,露出一個古怪笑容,舉步走向潠水方向,“若是落水之人,就是在下呢?”

  好家夥,這是要給他現場直播?

  眼看對方真的直愣愣的踩到水岸邊,下一步就要踩下去,荀柔嚇得連忙撲過去拉住他的衣擺,“不要衝動啊!有什麽想不開,可以再想想!世界很美好的!——我不會遊泳啊!這個水很深的!我以高考物理滿分發誓,跳下去真的撈不起來了!”

  這是什麽硬核問題!

  “淹死很痛苦的!不要搞事啊啊啊——”

  快來個人啊,他一個人承受不來。

  仰頭的童子,容貌精致,但滿臉焦急,滿頭大汗,急得頭上歪扭的花環都要掉了。

  襄楷驀地仰頭大笑,簡直笑出眼淚來。

  這是被刺激大發了,還是本來就精神異常?

  荀柔小心翼翼道,“你要有什麽難事,可以說說,我雖然不一定幫得上忙,但說出來可能會好一點?”

  “我就想問方才那個問題,”襄楷的嗓子因為方才的大笑猶帶嘶啞,仿佛添了一絲鬼氣,“荀公子你,願意不惜性命,拯救溺水之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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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方士襄楷曾出現在十一章,如果大家忘記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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