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竹杠
作者:扇景      更新:2021-11-12 03:26      字數:3520
  動心思?

  她能對謝雲辭動什麽心思?

  趙瓊華滿是不解地看向七皇子,直至對上他意味不明的目光,她才終於慢半拍地反應過來七皇子說的是什麽。

  無非就是風花雪月之中的纏纏綿綿。

  這是她上輩子最喜歡追求的事,不是如今的她。

  那些個情愛,於她而言無關痛癢。

  她對謝雲辭心動?不可能的。

  “表哥,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對謝雲辭動不該動的心思。”趙瓊華踮起腳尖,象征性地拍拍七皇子的肩。

  可她的手還沒碰到七皇子,七皇子就自覺往後退一步,避開趙瓊華的手,“有事就說,別動手動腳的。”

  這麽嫌棄她的嗎?

  趙瓊華得了個沒趣,收回手,半側著身望向身後的宮闕。碧空之下,燦金陽光直直投落在金鑾殿的簷牙上,很近卻又很刺眼。

  她的聲音也像是風從遙遠的地方吹來的,“我這輩子不想嫁人的。誰都不想嫁。”

  人這一生,最長不過百年光陰,短則不過一瞬朝暮。

  她活過三十年,半生恣意半生煎熬。

  為了所謂的愛情,她義無反顧撞了南牆。直到退無可退時,她才明白人這一生,不是隻有情愛可嚐。

  好不容易重活一次,她才不要再被這些東西迷了雙眼。

  明明還有那麽多事情可以做。

  而且……

  趙瓊華悄悄掃了眼假裝在不遠處掃地的小太監,抿唇,好一會兒才琢磨出來說辭:“而且我不喜歡經常去秦樓楚館的公子。”

  “我是個驕縱性子,受不得委屈。謝雲辭的紈絝之名,京中人人皆知。他放肆,我胡鬧,表哥難道不怕我日日來金鑾殿哭鬧?”

  說這話時,她倒十分理直氣壯,坦然得很。

  雖然她是隨口搬來的理由,但畢竟也不是憑空捏造。

  在上輩子,差不多在她及笄後,太夫人和淑妃一邊防著她跑出去找五皇子,一邊操心著她的婚事。

  猶猶豫豫許久後,才終於為她定下了永定侯府的二公子,謝雲辭。

  當時她得知謝雲辭的種種事跡後,又哭又鬧又絕食,抵死不嫁。

  一個紈絝,她嫁過去也是受氣。

  況且她又不愛他。

  直到她為了退婚鬧上金鑾殿,從頭至尾她都沒見過謝雲辭。

  上一世她已經禍禍過謝雲辭,這輩子還是別逮著人家欺負了。

  之後謝雲辭還要教她騎射,京中難免會傳出流言。別人誤會她不在意,舅舅和淑妃要是會錯意,那她就真的是無妄之災了。

  所以既然七皇子都主動開口問了,她倒不如借著這次機會,把事情都說清楚。

  免得到時候越描越黑,還被人說成是口是心非。

  七皇子嘴角一抽,對趙瓊華這份理直氣壯十分無語,“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那是自然。”

  趙瓊華抬手撥弄著發髻上的流蘇,聽著微弱的聲音,心情再美好不過了。

  “對了表哥,你能不能幫我在城西那邊盤一間鋪子。我想做點生意。”

  一邊不動聲色地帶著七皇子走向金鑾殿的偏門,她一邊問道,悄悄轉移著七皇子的注意力。

  正宮門外,五皇子還在徘徊著。

  許是烈日焦灼,加上方才在金鑾殿發生的事,五皇子也難免心浮氣躁,腳步都亂了。

  七皇子收回視線,本著看破不說破的道理,假意被趙瓊華帶偏,應著她的話:“城西的鋪子?你要開什麽?”

  城西是京城中商業最繁華的地方,風水也絕佳,各類鋪子更是數不勝數。

  若是有人想來京城做生意,都是最想在城西盤下一間商鋪。

  哪怕隻能放下一個攤位,都是好的。

  因此城西的地,也是寸土寸金。

  依著趙瓊華做什麽都是風風火火又轟轟烈烈的性子,她想要的鋪子,恐怕不小。

  果然,趙瓊華的下句話就證實了他的想法。

  “當然是開個成衣店了。”趙瓊華一手放在下頷處,另一隻手撐著手肘,開始說著自己的打算,也好讓七皇子心裏有個數。

  “京城中成衣店雖然不少,但大多都是賣給達官貴人的。普通百姓若是想買,就隻能買布料回家自己裁。”

  “布料也不一定能買到中等的。”

  她這段時日,雖然自己在宮裏陪著淑妃,卻沒少讓白芍和青鳶往宮外跑。

  兩個人都是她的心腹,雖然性格不同,但做事都是靠譜的。

  各大成衣店的情況,白芍和青鳶也都按照她的要求,去過一趟,大致有個了解。

  再加上她從前隻享受著人生富貴,忽視過但又親身經曆過的疾苦,一一對照著,也有個大概的想法。

  “而達官貴人的衣服雖然精致,但還是缺少點感覺。”

  “所以……”

  趙瓊華放下手,笑得狡黠,“所以我想要的,鋪子一定要大,最好是有上下樓的左右間。地段雖然在城西,但不要最繁華的地方。”

  “不前不後就好。”

  偏向於中間的位置,才更是她想要的地方。

  七皇子聽完,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你可真是會給表哥找事。”

  “鋪子找好了,要不要再給你找幾個靠得住的人啊?”

  像是完全沒聽出七皇子的言外之意,趙瓊華嘿嘿一笑,想都沒想就應了下來,“表哥既然如此說了,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說著,她上前幾步湊近七皇子,一手放在唇邊作遮掩,小聲地說:“表哥要是舍得,多撥給我幾個人也行。”

  這是敲竹杠敲得停不下來了嗎?

  “還有什麽?”七皇子麵無表情地問道。

  與其等著她後麵時不時來一下,不如一次問清楚,還痛快一點。

  還有啊……

  趙瓊華想了想,決定還是先安撫一下自家表哥,“城西鋪子的錢你不用擔心,這麽些年,我手裏還有些積蓄,盤一個鋪子足夠了。”

  “隻是……”她一邊說著,一邊俯身朝七皇子作揖,“表妹的錢也不是大風刮過來的,所以瓊華還希望表哥能夠手下留情。”

  “我不想最後除了鋪子,一無所有。”

  說罷,為了演得像模像樣些,她還嗚嗚嚶嚶幾聲,哭了幾句可憐。

  她這架勢看得七皇子直頭疼,他下意識想去看是不是淑妃或者皇帝來了時,才想起來這是在金鑾殿外。

  他這才生生忍住。

  “行了,等有消息我再派人來通知你。”

  “嗯嗯好,謝謝表兄。”趙瓊華忙不迭點頭,開始賣乖,“等有時間我多題幾幅字給你啊,畫畫也行,我可會了呢。”

  “不必。”

  害怕真的惹七皇子生氣,趙瓊華見好就收,同他有的沒的話了幾句閑聊後,看著七皇子漸行漸遠的身影,她這才轉身朝金鑾殿的偏門走去。

  一邊走著路,她手還不閑的去抓樹上的即將敗落的花。

  腦海中卻忍不住回想她曾經在南燕時,那段最難得也是她最珍貴的時光。

  因著南燕太子總懷疑她是北齊故意送過來的間諜,私下裏從未對她有過好臉色。宮裏嘛,最是會捧高踩低的地方,太子不喜她,其他人也不會對她有什麽好臉色。

  白芍去後,住在冷宮的十多年歲月裏,也隻有一位南燕宮女願意親近她。

  甚至還教會了她許多東西。

  她的刺繡、書法亦或者是其他,多多少少都受過她的指點。開成衣鋪子的想法,也是受她啟發。

  可她雖護著她親近她,卻從不肯和她多說什麽,甚至連名姓都潦草。

  隻那一次,她說想要她親手編的玉佩流蘇。等她笨拙地打完流蘇,卻再也沒見過那位宮女。

  也不知道這輩子還能不能再見到她……

  趙瓊華想著,不自覺搖了搖頭,吹散手中的殘落花瓣,繼續朝著翊坤宮的方向走去。

  微風穿花而過,攜花流連在她青絲上,又轉瞬即離。

  *

  金鑾殿內。

  待七皇子走後,淑妃才走出偏殿。

  見狀,徐公公就帶著其他人退了出去,隨手闔上了殿門,隔絕天光。

  仁宗側坐在龍椅上,一手揉著太陽穴,閉目養神。淑妃走上前後,抬手替仁宗捏著肩膀,動作很是嫻熟,“皇上又困了?”

  “嗯,有點。”仁宗點頭應著,聲音有些疲憊。他輕輕拍了拍淑妃的手,“你也知道,朕一麵對這些事,就容易犯困。”

  淑妃失笑。

  仁宗在位十五年,勵精圖治,北齊繁榮了不少,他也堪稱為一代明君。

  隻是鮮少有人知道,運籌帷幄的仁宗,不怕朝堂政事繁忙,隻怕後宮妃嬪事多。

  甚至一聽妃嬪哭哭啼啼互相告狀,他就難免犯困。

  左耳近右耳出,下麵妃嬪鬧得不可開交,玉階之上的仁宗卻隻想補眠。

  “今日瓊華倒是讓朕刮目相看。”仁宗說道,“善學堂的夫子還誇過她幾次。”

  原本隻由著性子的外甥女,忽然開竅了許多,仁宗既驚喜又意外。

  總歸是往好的地方發展了。

  提起趙瓊華,淑妃一改愁容,“是啊,這孩子總算是知道輕重了。”

  “隻是再不到一年,瓊華也該及笄了。到時候又要開始操心她的婚事。”

  這孩子,如今雖然不癡迷五皇子了,卻又說出誰都不嫁這種話。

  真是讓人……哎。

  “瓊華的婚事,順其自然吧。”發生在金鑾殿前的事,仁宗自然也知道。

  左不過她還不到年紀,婚事不急。

  況且眼下,瓊華的婚事也不是最要緊的事。

  仁宗看了一眼被壓在下麵的某本奏折,闔眼,微微歎了一口氣,放下按揉著太陽穴的手,轉而對淑妃開口。

  “嫻兒,還是你替朕揉著吧。這麽多年了,也隻有你最讓朕放心。”

  *

  長安樓天字一號閣中,謝雲辭臨窗,收了作畫的筆,他這才打開放置在一旁的長條信箋。

  仔細品了品信上的內容後,他輕笑一聲,“瓊華郡主倒是個有意思的人。”

  將長條信燒著後,他才慢慢悠悠地拿出另一封已經封好的信,交給暗衛,“送到南方褚家。”

  “是。”

  暗衛走後,謝雲辭又提起筆,繼續在扇麵上畫著未盡的畫。潦草幾筆收場,他也沒去看扇麵上最終的畫,扇麵打開晾著,等著墨跡幹涸。

  他抬頭,望向一碧如洗的蒼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伸手關住了窗戶。

  “京城的天,越來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