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挽是在惡夢中驚醒的。

  醒來後神智還沒清醒，寒意便先爬上了神經。

  她下意識的抱緊身體，一個沙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終於醒了。”

  眼皮還有點沉，宋挽費了些力氣才掀開眸子，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被火燒毀了的臉，這會兒天色正暗，燭火的亮光在女人臉上跳躍，一時如同煉獄裏的厲鬼，宋挽一下子想起了剛剛的噩夢。

  她夢見自己被人綁在木板上，有人用刀剖開了他的肚子，生生將腹中孩子剖了出來。

  那孩子渾身血淋淋的，五官都還沒發育完全，被人拿在手上連動都動彈不得。

  是個死胎。

  有人這樣說，她發了瘋的尖叫，想要搶回孩子，一眨眼卻又發現拿著孩子的那個人就是她自己，有一股無形的力量迫使她把孩子塞回了“她自己”的身體裏。

  記憶太過清晰，宋挽感覺自己的腦子有點發疼，她垂下眼皮不想說話，女人把藥喂到她嘴邊說：“喝了吧，你能醒過來說明還不想死。”

  宋挽的確還不想死，卻也不太想搭理這些人。

  女人說：“這幾天已經病死了好幾個人了，按照你的建議，馬車都用木板圍起來，剩下的人不會淋雨，喝了藥就會好起來。”

  宋挽的腦子遲緩的運轉著，她張嘴想說點什麽，女人趁機把藥喂進她嘴裏，本能的吞咽，宋挽才發覺自己的喉嚨很幹，想要吞咽都會很痛，於是很配合的喝完了一碗藥。

  “好好休息。”

  女人說完要離開，宋挽抓住她的衣擺，喘著氣問：“赤韃要用她們做什麽？”

  宋挽用了全部的力氣，發出來的聲音還是很小，但女人聽清了她的問題，居高臨下的看著她說：“等你好起來就知道了。”

  說完，女人抽出自己的衣擺離開。

  宋挽渾渾噩噩的過了好幾天才終於清醒過來。

  許是嫌她生病，又許是死的孕婦多了，囚車空出來了，宋挽被單獨押在一輛囚車上，囚車幾麵都用木板封住，隻有一點縫隙可以透光。

  宋挽靠著馬車壁透過縫隙看了好半晌，發現眼前的景物越來越熟悉，等囚車停下，有人拉開前麵的擋板她才意識到，赤韃一路帶人急行，他們已經到達了江綿。

  而這裏和遠峰郡，隻隔著一條河和一片綿延數裏的荒漠。

  “下車！”

  有人大聲命令，宋挽慢慢起身下車，發現江綿和之前已經大不一樣。

  這裏的街道被穿著甲衣拿著刀槍的士兵管控起來，沒有百姓在外麵晃蕩遊走，所有商鋪也都大門緊閉，整座小鎮都陷入奇異的安靜之中，如同一座死城，連空氣都透著劍拔弩張。

  “快走！”

  有人推了宋挽一把，宋挽踉蹌了一下險些摔倒，站穩後不敢再分神，老老實實跟著隊伍往前走。

  走了沒多久，一家客棧映入眼簾，尚未進入，女子嬌俏歡喜的聲音傳來：“官爺，你們可算來了，飯菜都準備好了，快裏邊請！”

  這個聲音沒有任何的掩飾改變，宋挽一下子就聽出來了，猛地抬頭望去，入目的正是宋秋瑟笑靨如花的臉。

  已經是深秋時節，最近總是多雨，天陰沉沉的像是隨時都會塌下來，整個江綿也都彌漫著一股一觸即發的火藥味，所有人不自覺都帶了些凝重，宋秋瑟卻和他們截然不同，她穿著一件石榴紅的長裙，眉眼帶著明媚的笑，行走間如同一團熱烈燃燒的火焰，叫人忍不住側目，想要靠近。

  宋挽知道自己這個時候該保持鎮定，最好能裝作根本不認識她，可身體不受使喚的僵在原地，怎麽也動彈不得，眼眶也不受控製的發熱濕潤。

  她還以為這輩子再也沒有機會見到瑟瑟了。

  好在周圍的人都被宋秋瑟吸引了注意力，並沒有人注意到宋挽的異樣。

  宋秋瑟也看到了宋挽，但她極為鎮定，目光飛快地在宋挽身上掃了一圈便回落到最前麵領路的人身上。

  她毫不羞怯，柔弱無骨的手搭上那人的肩，眉眼含情的問：“官爺，小店什麽都有，有什麽吩咐盡管說。”

  越西天氣炎熱，常年有風沙，所以這裏的女子皮膚很粗糙，個頭也大，沒有昭陵女子的溫婉柔美，宋秋瑟這會兒又刻意討好，那人被勾了魂，大掌不自覺撫上宋秋瑟的腰肢，將人摟進懷裏，正想一親芳澤，赤韃走了進來。

  有的人天生氣場就很強大與旁人不同，赤韃進來後並沒有說話，周遭的溫度卻一下子降低了許多，那人更是敏銳的扭過頭來。

  看見赤韃，那人嚇了一跳，連忙放開宋秋瑟後退。

  宋秋瑟並不害怕赤韃，仍是笑著說：“官爺，小店什麽買賣都做，有什麽需要盡管直說，能伺候官爺是咱們這些人的福氣。”

  赤韃看也沒看宋秋瑟一眼，隻盯著那人說：“等大功告成，酒、女人還有錢，你想要的都有，但要是因為這些壞了我的事，你知道會有什麽樣的後果！”

  沒有人不好美色，但赤韃心裏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的目標明確，在這種時候，自然不允許手下的人懈怠。

  那人感受到危險，連忙說：“屬下明白，請將軍恕罪！”

  警告已經下了，赤韃沒再多言，轉頭看向宋挽說：“跟我走。”

  宋挽回過神，沒敢再看宋秋瑟，乖順的和赤韃走出客棧。

  臨近傍晚，外麵已經刮起大風，被風一吹，宋挽的腦子才慢慢運轉起來，瑟瑟為什麽會一個人留在這裏？她也看到自己了，會不會衝動行事？

  赤韃這三年征集了不少巫醫不知道在研究什麽東西，若是讓赤韃知道瑟瑟的體質與常人有異，會不會對她做出什麽不利的事？

  宋挽越想心髒跳得更快，赤韃突然停下步子說：“你看起來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赤韃能打那麽多場勝仗，觀察力自然遠非常人可比，宋挽不敢露出異樣，微微低頭，輕咳兩聲說：“您看錯了，我隻是這幾日病得渾渾噩噩，腦子還不大清醒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