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岩廷雖然是昏迷著，但把宋挽的手腕抓得很緊，宋挽一掙紮他就會收緊手掌，宋挽便乖乖躺在他身邊等他醒來。

  之前昏睡了大半天，宋挽一點兒睡意都沒有，慢慢在腦子裏梳理現在的情況。

  禦醫說顧岩廷中的毒可能是外來之物，與昭陵接壤的除了東恒和越西，還有兩個國家。

  這兩個國家比較小，這些年與昭陵都有往來以求昭陵的庇佑，若毒物出自這兩個國家，解藥還好尋一點，毒物若是來自東恒，還可以請吟娘想想辦法，但若是來自越西就麻煩了。

  距離她腹中孩子出生還有半年的時間，聽起來時間挺充裕的，但不管去哪裏，來回都要耗費大半年的時間，研製解藥還要耗費時間，風險太大了，最好的辦法是她和顧岩廷帶上可靠的大夫和護衛一起去尋解藥。

  顧岩廷這次護駕有功，趙擎應該不會攔著他們，但府上的事要好好交代一下。

  想到宋秋瑟和春秀，宋挽犯了難。

  每個月她都要取血給宋秋瑟喝下讓宋秋瑟保持清醒，這是不能斷的，但去尋解藥一路不知道有多少危險，宋挽也不想讓宋秋瑟跟上。

  至於春秀，她的性子還很軟糯，管理店鋪也不成熟，要是她和顧岩廷就這麽走了，不知道李山能不能護住她。

  還有青萼和白荷，她們的年紀也不小了，若她和顧岩廷回不來，總不能讓她們一直在宋府空守著。

  還有書店，衛恒準備帶人去東恒國，便是托他看顧著書店，書店也隻能被閑置，現在書店的形勢大好，若不能趁熱打鐵好好經營，日後重來難度肯定會比現在大很多。

  宋挽越想思緒越雜亂，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多了這麽多牽掛，更沒注意到躺在身邊的顧岩廷睜開了眼睛。

  顧岩廷剛睜開眼睛的時候，眸子是一片血紅的，不過很快那血色便消退，隻餘下冰冷且深不見底的幽黑，如同沒有感情的獸類。

  他很快注意到自己身邊躺了個女人，自己的手還一直抓著她的手腕不肯放開。

  顧岩廷沒有急著動彈，冷冷的覷著女人的臉打量。

  女人梳著夫人發髻，頭上的釵環不多，臉上也沒擦什麽脂粉，五官是很漂亮的，就是這會兒的神情看著有兩分憔悴。

  顧岩廷的目光存在感太強，宋挽很快察覺到，偏頭便對上他審視的目光。

  探究、防備、疑問。

  目光裏糅雜的情緒很多，卻冷漠得像陌生人。

  宋挽早就做好心理準備卻還是打了個突，指尖有點涼，她強裝冷靜，低聲問：“顧岩廷，我是宋挽，你還記得我嗎？”

  宋挽說完期盼的看著顧岩廷。

  現在的形勢很亂，她其實也很慌張，很希望顧岩廷是清醒的，能和她商量一下對策。

  讓她失望的是，顧岩廷盯著她看了許久隻問了一句：“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宋挽張了張嘴，如鯁在喉。

  他真的不記得她了。

  沉默了一會兒，宋挽平靜的說：“我是你的結發妻子，現在腹中還有你的骨肉，你被人刺傷中了劇毒，禦醫說毒性會讓你的心智受損，所以你現在不記得我了，不過隻要找出解藥，一切都會好起來。”

  顧岩廷坐起來，猶豫片刻，他鬆開宋挽，按住自己腰腹處的傷。

  他的掌心滾燙，一鬆手，宋挽便感覺到了涼意，她站起來說：“你別亂動，我去叫禦醫。”

  禦醫很快趕到，顧岩廷對他們充滿防備，不管他們問什麽，都隻回答一兩個字，最終禦醫得出結論，顧岩廷現在的記憶停留在他還沒到瀚京的時候，他體內的毒還會繼續侵蝕他的記憶，等到他的記憶衰退到什麽都不記得，他的生命也就走到終點了，這個時間和宋挽生產的時間相差不會太大。

  宋挽很快接受了這個事實，冷靜的對衛苑說：“等大理寺查出投毒之人的來曆，我和顧岩廷會一起啟程去尋找解藥，但我們都不會岐黃之術，請太子妃幫忙說情，讓陛下指派一名信得過的大夫給我。”

  衛苑被宋挽的決定驚住，蹙眉道：“阿挽，這樣太危險了，你懷著身子不能奔波勞累，我不能答應。”

  “時間不多了，研製解藥還需要時間，隻有這樣生機才會更大。”

  “可是……”

  衛苑還想再勸，宋挽堅定地說：“我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我不想坐著等死。”

  顧岩廷若是清醒著，也不會想把自己的命交到別人手上。

  衛苑失聲，過了一會兒說：“我會盡力說服父皇同意的。”

  顧岩廷腰腹的傷口挺深的，他醒來以後就不讓醫女幫他換藥了，連宋挽也不能靠近，隻能站在一邊看著他自己給自己換藥。

  他不喜歡皇宮，隻待了一日便提出要離開，趙熠就派馬車送他和宋挽出宮。

  車上，顧岩廷一言不發，雙手環胸靠在馬車壁上閉目養神，宋挽可以明顯的感覺到，顧岩廷身周豎起了看不見的屏障，不許任何人靠近。

  這比宋挽第一次在黎州看到的顧岩廷更冷更陌生，在他的世界裏，好像沒有什麽是可以相信的。

  馬車很快停在宋府門外，宋挽剛動了一下顧岩廷便睜開眼睛，眼神冷厲的看向她，宋挽輕聲說：“到家了，我先下去。”

  顧岩廷對“家”這個字眼一點感覺都沒有，他冷聲命令：“坐著別動。”而後掀開車簾先打量了一下四周，確定沒有危險後，率先下了馬車。

  他沒有用腳登，直接跳下的馬車，宋挽跟在後麵下車，關切的問：“禦醫說你的傷口還沒愈合，不能劇烈運動，傷口沒事吧？”

  顧岩廷沒理她，仰頭靜靜的打量宋府大門口掛著的門匾，過了一會兒偏頭問宋挽：“你說你是我的妻，這門匾卻還姓宋，我是入贅到你們家了？”

  顧岩廷的語氣有種微妙的不可思議，似乎不敢相信以後的自己竟然會做出這種事。

  “這件事說起來有點複雜，你如果感興趣……”

  “不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