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如果舍不得就和它一起死
作者:寒江雪      更新:2021-11-12 01:11      字數:4169
  眾所周知,禿鷲大多以腐肉為食。

  昭陵有人會熬鷹,但沒人會馴養禿鷲,因為有它們出現的地方一般都會有屍體,會被視作不詳。

  錳多手上這隻禿鷲體態強健,毛發油亮,嘴巴形如彎鉤,非常尖利,不知道吃了多少腐肉才長成這般模樣。

  和宋挽視線對上後,禿鷲撲棱了下翅膀,作勢要撲向宋挽,顧岩廷的臉頓時沉了下去,看那禿鷲的眼神如同看著死物。

  錳多摸了摸禿鷲的腦袋以示安撫,同時對顧岩廷說:“它是來幫我們引路的,你不要嚇它。”

  顧岩廷也摸摸宋挽的腦袋,冷聲說:“我的人膽子小,經不得嚇,你最好看好它。”

  氣氛一時有點僵,他們已經出城很遠了,這會兒回頭都看不到慕祀城,地上也沒什麽腳印,吳勤怕錳多一生氣把他們丟在這裏,忙出聲打圓場說:“日頭越來越曬了,我們再往前走走,找個地方歇一下吧。”

  楚逸辰的臉白得厲害,要不是吳勤扶著他,隻怕他早就倒下去了。

  錳多湊到禿鷲耳邊小聲嘀咕了,禿鷲飛上高空,在四周盤旋了一會兒,叫了一聲,朝西北方向飛去,錳多帶著顧岩廷他們跟上。

  沒多久,一個沙丘映入眼簾。

  這個時辰,沙丘正好擋住太陽投下一片陰影,走到陰影下頓時涼快多了。

  吳勤一直扶著楚逸辰,體力消耗有點大,隻想一屁股坐下,腿剛彎下去,便被顧岩廷踢了一腳。

  吳勤踉蹌著往前撲去,回頭想問顧岩廷為什麽踢自己,就見顧岩廷一腳踩在他剛剛想坐的地方,等他抬起腳,地上多了一隻被踩扁了的蠍子屍體。

  顧岩廷言簡意賅的說:“有劇毒。”

  吳勤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搓了搓手臂不敢再隨便往地上坐,乖乖扶著楚逸辰歇氣。

  宋挽動了動鼻尖,被毒蠍的屍體吸引,試圖掙紮,顧岩廷緊緊箍著她不讓她動,這個時候,那隻禿鷲又飛回來,一個俯衝下來,一口便把那隻毒蠍吃了進去。

  宋挽瞪大眼睛難以置信的看著禿鷲,沒想到眼睜睜的被搶了食,齜牙咧嘴的低吼,掙紮得更厲害,看架勢恨不得要撲過去和這禿鷲同歸於盡。

  禿鷲沒理宋挽,慢悠悠的踱步到錳多身邊,正要撲棱翅膀回到錳多胳膊上,顧岩廷沉沉的說:“讓它把東西吐出來。”

  錳多一時沒反應過來顧岩廷在說什麽,疑惑的問:“什麽?”

  顧岩廷耐著性子複述:“讓它把那隻毒蠍的屍體吐出來,不然我就宰了它。”

  錳多是很護著那隻禿鷲的,立刻怒道:“你敢!”

  顧岩廷平靜的看著他,無聲的回應:他敢。

  眼看兩人要打起來,吳勤擋到兩人中間,好言好語的說:“大家別因為這個吵起來,我知道宋姑娘是餓了,我這裏還帶了吃的,這就拿出來給她吃。”

  顧岩廷沒有理會吳勤,看著錳多說:“我的耐心有限,你如果舍不得它,那就和它一起死!”

  這話滿滿的都是殺氣。

  吳勤的眼皮狠狠跳了一下,立刻去看錳多的表情。

  任何一個人聽到有人要殺了自己這種話都不會有什麽好臉色,錳多的臉自然是沉了下去,他表情冷寒的和顧岩廷對視,問:“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顧岩廷並不解釋,近乎狂妄的說:“字麵意思。”

  話音落下,那隻禿鷲便沉不住氣的向顧岩廷撲來。

  顧岩廷抱著宋挽後退,抽出一直別在腰後的兵器。

  那是顧岩廷用那把從鐵匠鋪拿來的榔頭改造的,變成了可以伸縮的長矛,顧岩廷反應極快,瞄準時機用長矛戳爆了禿鷲的腦袋。

  禿鷲哀叫一聲掉到地上,血是濃墨一樣的黑,還隱隱有一股惡臭。

  錳多也出手攻向顧岩廷,吳勤反應過來,抽刀上前幫顧岩廷的忙。

  如顧岩廷所料,錳多的身手很好,在吳勤之上,他動作靈活,爆發力強,招招都是殺招,卷裹著強烈的殺意。

  顧岩廷抱著宋挽從容應對,雖然不及平時動作利落,卻也沒有落於下風。

  有顧岩廷在,吳勤很安心,還有心思開玩笑,大聲嚷道:“小兄弟,有話好好說,別急著動手,我們人多,吃虧的可是你。”

  撕破了臉皮,錳多不再廢話,不知是說了句東恒國語還是咒語,沒多久,湛藍的天空便被黑壓壓的禿鷲遮擋,它們個個如剛剛顧岩廷戳死的那隻一般體態強健、毛發油亮,嘴裏發出粗噶難聽的聲音在頭頂盤旋,叫人頭皮發麻。

  “我的親娘欸,以多勝少可不是什麽好漢!”

  吳勤很是後悔剛剛對錳多說了那句話。

  錳多冷笑,與顧岩廷交手的時候借力退到好幾米遠的地方,而後抓起脖子上的骨鏈放到嘴裏吹出一記響亮的哨音。

  那些禿鷲立刻煽動翅膀飛到顧岩廷它們頭頂盤旋,日光幾乎被它們嚴嚴實實的遮住。

  數量太多了,而且還不斷有禿鷲朝這邊飛來,沒完沒了。

  吳勤看得頭皮發麻,退到顧岩廷身邊問:“現在怎麽辦?”

  雖說他手裏有刀,但這數量這麽多,他砍也看不過來啊。

  顧岩廷沉聲問:“身上有火折子嗎?”

  要趕路火折子自然是必不可少的,吳勤立刻拿出火折子,顧岩廷緊盯著錳多,拿出一包火藥就著吳勤的手點燃引線。

  吳勤眼睛一亮,問:“你從哪兒拿的?還有沒有?我也拿來點,炸死它們。”

  吳勤的語氣頗為興奮,卻聽見顧岩廷說:“隻有這一包,在睦州的時候拿的。”

  說完,顧岩廷沒把火藥包扔上去炸那些禿鷲,而是直接砸向錳多。

  顧岩廷把引線剪短了不少,火藥包幾乎是在砸到錳多身上的那一刻便炸了。

  轟的一聲,笛音戛然而止,錳多身上的衣服被炸爛,連同血肉一起四濺開。

  顧岩廷護著宋挽往後又退了些,身上沒有被濺到東西,吳勤和楚逸辰身上卻是濺了不少。

  這個炸藥包的份量不大,隻炸傷了錳多,還不致死,錳多捂著眼睛倒地淒厲的慘叫起來,頭頂盤旋的禿鷲失去指引,混亂的叫嚷,頗有些煩人。

  宋挽聞到血腥味又不安分起來,顧岩廷摁著她的腦袋不讓她亂動,命令吳勤:“把他帶上。”

  吳勤嫌棄的把外衫脫掉,綁住錳多的胳膊拖著往前走。

  一直到傍晚,顧岩廷帶著他們找到一片綠洲。

  這片綠洲的麵積不算大,中間有一個桃型的湖,湖水看著很清澈,孕育出四周綠油油的草地。

  看了一天鳥不拉屎的荒漠,陡然看到這片草地,吳勤感動得都要哭了,顧岩廷現在在他心裏簡直就是神人。

  顧岩廷沒有在意吳勤崇拜的目光,先帶著宋挽去湖邊喝水洗手。

  等他帶著宋挽去坐下,吳勤和楚逸辰才去湖邊用水。

  錳多眼睛看不見了,被吳勤拖了一路,看上去更是慘不忍睹。

  那群失去指引的禿鷲一直隔著不近不遠的距離跟著他們,想等錳多死了吃他的肉。

  這是這個族群的天性,它們不吃活物。

  吳勤喝了水又用湖水洗了把臉,比剛剛有精神多了,湊到顧岩廷身邊,先拿了吃的討好宋挽,然後語氣諂媚的問:“大人,你是怎麽知道這裏有綠洲的?”

  宋挽餓了大半天了,恨不得一口把東西全塞進肚子裏,顧岩廷從她手裏拿走吃的,撕成小塊兒一點點給她吃。

  宋挽雖然不滿,這幾日也被顧岩廷訓練出來了,隻能皺著眉頭等顧岩廷投喂。

  顧岩廷喂了她好幾口才回答吳勤剛剛的問題,說:“禿鷲以腐肉為食,剛剛那些禿鷲都是從西北方向飛來的,說明那邊之前死過不少人,他想把我們往那邊帶,也是想要我們的命,反著走總不會有錯。”

  吳勤觀察沒有這麽細致,卻不住點頭,覺得顧岩廷的分析非常有道理,然後又問:“這小兄弟對咱們不是挺客氣的麽,你怎麽看出他有問題的?”

  顧岩廷幫宋挽把嘴角的碎屑擦掉,淡淡的說:“直覺。”

  從看到錳多第一眼,顧岩廷就覺得他不簡單,這種判斷是基於他多年看人的經驗的,沒辦法用詳細的分析解釋。

  吳勤張了張嘴,半晌豎起大拇指說:“直覺真準!”

  顧岩廷不吃這套,抬眸看了吳勤一眼,示意他沒事可以走遠點,不要過來打擾。

  吳勤不想離顧岩廷太遠,往旁邊挪了挪,摸出一個硬邦邦的餅啃起來。

  過了一會兒,楚逸辰帶著一身水,白著臉回來。

  他的步子虛浮,身子搖搖晃晃,看上去像是隨時都會栽倒。

  吳勤扶了他一把,問:“還能撐下去嗎?”

  楚逸辰點頭,在吳勤身邊坐下,手有點發抖。

  太疼了。

  隻要在日光下,就像是置身火海,每一寸神經都在被炙烤灼燒,別說走路,就是呼吸於他而言都是酷刑。

  也許那個叫錳多的人說得沒錯,這就是神靈對他降下的懲罰。

  他爹害死了那麽多無辜的人,身為兒子的他,就要付出應有的代價。

  吳勤也看到楚逸辰的手在抖,但這兒前不著村後不著店,而且走都走到這兒了,也沒辦法勸楚逸辰回去,隻能拍拍他的肩膀鼓勵他繼續撐下去。

  這片戈壁不知道有多大,要走幾天才能走過去,怕食物會壞,吳勤帶的都是肉幹,也不敢給宋挽吃太多,後麵沒吃的就不好了。

  宋挽鼻子尖,聞到吳勤和顧岩廷身上都還有吃的,她不敢找顧岩廷要,便想去抓吳勤,顧岩廷把她撈回來,沉聲說:“差不多夠了,明天再吃。”

  宋挽不想放棄,還想再吃一些,顧岩廷還想再說話,一直在地上裝屍體的錳多詭異的笑起來。

  他的嗓子也被灼傷了,發出來的聲音極為嘶啞難聽。

  吳勤冷不丁聽到他的聲音還嚇了一跳,沒好氣道:“你突然笑什麽笑,不怕死啊?”

  錳多偏頭朝著吳勤的方向說:“我不會死,神靈會保佑我,會死的是你們,神靈的守護靈會把你們的肉吃得幹幹淨淨,這樣你們身上的罪孽才能被洗清,然後才能投胎做人。”

  吳勤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他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把禿鷲視為神靈的守護靈的。

  且不說這世間有沒有神靈,這玩意兒長得這麽醜,讓它們做守護靈,這神靈的審美會不會也太差了點?

  顧岩廷看著錳多,一字一句的問:“你知道你的神靈在睦州遇到麻煩了嗎?”

  楚逸辰和吳勤同時看向顧岩廷,吳勤小聲問:“你是說他是那個叫薩蘇的女魔頭的手下?”

  “女魔頭”三個字刺激了錳多,他憤怒的大聲吼道:“卑賤的凡人,你不配這樣叫她的名字!”

  聽到這句話吳勤也來了脾氣,他冷冷一笑,說:“我怎麽就不配叫她的名字了?她成天跟一條蛇廝混在一起,草菅人命、到處害人,我叫她一聲女魔頭都是抬舉她了,她根本就是個沒有心的怪物、禽獸。”

  吳勤說完,錳多氣得坐起來,他大聲吼道:“你懂什麽!你根本不知道她經曆過什麽,你不配這樣說她!”

  “那你懂她嗎?你說說她都經曆了些什麽。”

  吳勤順嘴接了一句,錳多的胸口劇烈的起伏,像被拋到岸上的魚,馬上就會窒息而亡。

  他恢複了理智,沒有中吳勤的激將法將自己知道的都說出來,隻是瘮人的笑道:“你們觸怒了神靈,神靈一定會降下懲罰,你們走不出這片戈壁的。”

  錳多做了宣判,呼吸慢慢平複下來。

  吳勤被他笑得冒火,恨恨的說:“你這麽維護你的神,她說不定根本不知道你是誰,你活得也太可悲了。”

  錳多的聲音柔和下來,繾綣又繾綣的說:“她不需要知道我為她做了什麽,能為她而死,是我的榮幸。”

  無藥可救!

  吳勤氣得說不出話,顧岩廷卻看著錳多說:“死現在對你來說是一種解脫,我不會讓你現在就死,我會讓你的神在你麵前隕落。”

  錳多的呼吸又急了些,顧岩廷揉著宋挽的腦袋說:“你的神動了不該動的人,這是她應得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