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古怪
作者:寒江雪      更新:2021-11-12 00:57      字數:4151
  “放肆!”

  趙擎怒不可遏,拍桌站起來,跪在地上的人早就被打得不像樣,一身囚衣被血水浸透,連胸口起伏的弧度都很小,不仔細看隻怕還以為是具死屍。

  他是被趙郢派進天牢調包楚逸辰的人,和楚逸辰身形大致相同,臉上戴了人皮麵具,如果不湊近細看,基本看不出破綻。

  衛陽侯府的案子已經判決,男丁隻等三月問斬,大理寺也不用再提審案犯,若不是被趙熠提到禦前,隻怕人被砍了頭,也不會有人發現楚逸辰被掉包。

  趙熠適時說:“父皇息怒,兒臣也覺得皇兄這次做得確實有點過了。”

  話音剛落,趙擎把矛頭對準趙熠,摔了硯台怒道:“你也放肆!誰給你的膽子讓你偽造朕的金令!?”

  趙擎惡狠狠的瞪著趙熠,第一次覺得兒子大了不聽管束是件特別讓人心累的事。

  硯台的質量很好,在地上滾了幾圈停下,竟也沒碎。

  趙熠沒有害怕,看著趙擎說:“顧校尉一直尋不到宋挽,幾番搜查取證之後,才對這件事有所懷疑,但牽連太大,怕有離間父皇和皇兄父子感情的嫌疑,兒臣隻能出此下策,先去大理寺一探究竟,而且這也證明大理寺的監管有疏漏,以後還有提升的空間。”

  陳侗銘也跪在下首,聽到趙熠這話,連忙磕頭說:“微臣失職,求陛下恕罪!”

  陳侗銘說完,心底卻是一陣慶幸,若並不是三殿下當著陛下的麵把這件事說出來,他恐怕也要被認定是太子同黨了。

  謀權篡位可是要誅九族的重罪啊!

  趙擎喘著氣,胸口劇烈的起伏,恨不得現在就把趙郢叫到跟前把人劈頭蓋臉痛罵一頓,但這畢竟不是尋常人家的小打小鬧,其中牽連的人太多,就算已經知道真相,也不能急於打草驚蛇。

  趙擎慢慢冷靜下來,對內務總管說:“立刻請國公、葉相和禦史大夫進宮一趟。”

  內務總管退下,趙擎冷冷的看了眼地上趴著的楚逸辰的替身,沉沉道:“把他押回天牢,等事情結束以後再說!”

  “是。”

  陳侗銘應下帶著那人離開,趙擎又看向顧岩廷,問:“你懷疑是楚逸辰帶走宋挽的?宋挽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帶走她有什麽用?”

  趙擎腦子裏有很多不好的猜想,怕宋家還有什麽他不知道的秘密,又怕宋挽身上有藏寶圖什麽的,能大大提高趙郢謀權篡位的勝算。

  顧岩廷說:“回陛下,依微臣之見,太子和楚逸辰擄走宋挽應該是想用她在合適的時機威脅國公府和微臣,好讓我們為太子所用。”

  這是最好的一種情況,他們還能看到宋挽身上的利用價值。

  最壞的情況是趙郢和楚逸辰都想殺了宋挽泄憤,擄走宋挽不過是為了多折磨淩辱她一番,然後再將她殺掉。

  顧岩廷不願去想這樣的情況。

  趙擎皺眉,下意識的覺得區區一介女流,不會有這麽大的影響力,但想到宋挽之前的表現,又有些不確定。

  宋家都沒了,唯宋挽一人還好好活著,這女人的確並非尋常女子能相提並論的。

  沉思良久,趙擎說:“既然她還有利用價值,暫時便不會有性命之憂,等將反賊鎮壓,一切塵埃落定,自能將她平安救回。”

  “陛下說的是。”

  夜晚,睦州城。

  宋挽和楚逸辰在城中轉了一日,傍晚的時候才回到州府府邸,這會兒府上的下人已經都布置好了,大門的門遍上都掛上紅綢,兩邊是豔麗的紅燈籠,連兩頭石獅子頭上都拴上了紅綢,無一處不顯露出洋洋的喜氣。

  別說是納妾,便是娶正妻,這排場也是相當足的了。

  宋挽想到宋秋瑟那身單薄輕透的紅色紗裙,心裏一點高興都沒有,反而滯悶得厲害。

  這些風光背後,沒有讓人豔羨的寵愛,隻有與虎謀皮的無奈。

  宋家若是沒有遭此橫禍,母親和二伯娘如今說不定已經幫瑟瑟相看了一門好親事,瑟瑟也不會受這樣的苦。

  想到這些,這些紅綢變得刺眼起來,宋挽垂眸沒有再看,和楚逸辰一起走進府中,剛走了沒幾步,宋秋瑟緩步而來。

  她還是穿著那身紅色紗裙,一頭秀發卻用彩線編了很多綹小辮子,每一條辮尾都墜著一顆血紅珊瑚珠,額頭戴著銀色花鈿,整個人看上去越發的明媚美豔,卻不像是昭陵人,更像宋挽今天在外麵看到的那個絕美女子。

  宋秋瑟說:“世子和姐姐回來的正是時候,大人設了晚宴,這會兒賓客已經到得差不多了,世子和姐姐請隨我來。”

  晚宴設在州府的後花園,花園有匠人精心打理,才剛立春園中的花木就已經很繁盛了,借著花木的阻絕,宴會的席桌沒有連在一起,而是各自隔著一段恰到好處的距離分散著。

  宋秋瑟將楚逸辰和宋挽引到徐影清旁邊的空桌,在他們對麵,正好坐著宋挽白日見到的那位女子。

  女子穿著淺紫色衣裙,上身是無袖短襟,且領口很低,隻堪堪遮住胸口的位置,白皙的胳膊和纖細的腰肢都顯露無疑,妖嬈至極。

  不過最讓人移不開眼的,是她左胸上方的位置,有一個朱紅色的刺青,那刺青看不出是什麽動物,頭似狼非狼,尾巴如同蠍子,更像是某種神秘的圖騰。

  女子的皮膚很白,和刺青的顏色形成鮮明的對比,反差很大,給人很強的視覺衝擊。

  她離徐影清也很近,明顯被徐影清視為座上賓,隻是不知她在東恒國的身份究竟是什麽。

  宋挽一邊想著一邊和楚逸辰一起落座,方坐下,便感覺到一束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抬眸望去,正好對上那女子的眸。

  很奇怪,明明還隔著一段距離,宋挽卻清晰的看見那女子的瞳孔不是尋常的黑,而是妖異的紫色,在火光的映襯下,折射出細碎的亮芒。

  漂亮得如同盛開在懸崖邊的罌粟,讓人著迷,控製不住想要靠近。

  “你在做什麽?”

  耳邊突然傳來楚逸辰的聲音,宋挽回過神來,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站了起來,若不是楚逸辰抓著她的手腕,她可能已經走到對麵女子身邊了。

  宋挽一驚,連忙坐下,心底浮起濃濃的不安。

  她剛剛怎麽會失了神智,隻一心想去對麵看看?

  心跳快了些,宋挽咬牙穩住心神,又飛快地朝對麵看了一眼。

  女子已經移開目光,在與身邊的人交談,她唇角上揚,露出明麗好看的笑容,看不出絲毫異樣。

  宋挽低聲對楚逸辰說:“她有點奇怪,不要看她的眼睛。”

  宋挽的臉色有點差,楚逸辰應了一聲,隨手倒了一杯熱茶放到她麵前。

  嫋嫋的熱氣蒸騰而上,宋挽捧著茶杯汲取到一點溫暖,慌亂不安的心稍稍落定。

  宋秋瑟已經去到徐影清身邊,不過她沒有座位,如同婢子一般站在徐影清側後方的位置。

  坐在徐影清身邊的是徐夫人。

  徐夫人還穿著上午宋挽見過的那身衣服,她坐得筆直,一派端莊大氣,並不因為丈夫這般大張旗鼓的納妾而生氣,反而像是個旁觀者,不管周圍發生什麽都不會對她造成什麽影響,她的心緒更不可能因此有什麽波動。

  有徐影清在旁邊做對比,徐夫人看上去就更蒼老了。

  宋挽覺得有點悲哀,徐夫人也是在最美好的年華嫁給徐影清的,轉眼十餘載過去,徐影清過得風生水起,她這個發妻卻已是油盡燈枯,是誰說夫妻能夠恩愛到白首的?

  今晚不是正式納妾的日子,隻是提前請大家吃晚宴,徐影清簡單說了幾句場麵話,晚宴便開始了。

  在座的有不少是睦州城中的商賈,他們存著討好徐影清的心思,敬了徐影清不少酒,當著徐夫人的麵說徐影清好福氣,祝他和宋秋瑟恩愛和鳴。

  徐影清笑著回敬,宋秋瑟也跟著舉杯道謝,唯有徐夫人端端正正坐在旁邊,如同沒有感情的雕塑。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宋挽終於發覺哪裏不對勁了。

  從她今天見到徐夫人,徐夫人臉上幾乎就沒有過什麽表情,說話的時候臉上也是僵硬的,就像戴著不夠貼合的人皮麵具,不能掌控自己的麵部表情。

  宋挽心底一陣惡寒,莫名覺得整個睦州處處都透出詭譎來。

  徐影清搜羅了那麽多美豔的女子行荒淫之事,睦州城中這麽多百姓,卻個個對他讚不絕口,說他是憂國憂民的好父母官。

  他納妾的排場如同皇室盛典,外邦之人還來睦州為他賀喜,所有人也都習以為常,而且瀚京對睦州發生的事一點風聲都未曾聽聞,徐影清到底是哪兒來這麽多通天的本事?

  三巡酒過,眾人開始各自飲酒聊天,徐影清看著楚逸辰問:“世子今日在城中逛得如何?”

  楚逸辰說:“城中民風淳樸,百姓安居樂業,其樂融融,雖無瀚京繁榮,卻也相當宜居,徐大人治理有方。”

  楚逸辰說的都是誇徐影清的話,官方又客套,徐影清笑起,說:“下官來此也有八載了,雖然沒有什麽突出的政績,能做到如今這樣也自覺無愧於心。”

  徐影清說完舉杯,楚逸辰的杯子是空的,宋挽立刻幫他倒酒。

  一杯喝完,徐影清說:“這位是來自東恒國的薩蘇姑娘,她的舞蹈功底極好,之前曾隨商隊到睦州表演歌舞,還毫不吝嗇的將舞姿教給城中的舞坊,不過這些人隻學得她的形,學不到她的韻味。”

  說到最後,徐影清的語氣有些迷醉,好像沉浸在自己曾經看過的絕美舞姿裏。

  回味了片刻,徐影清又對薩蘇說:“這位公子叫楚逸辰,是我朝皇後的親侄子,他在我們昭陵都很有名氣。”

  按照徐影清所說,薩蘇不過是個隨商隊表演的舞女,若是放在以前,她是絕對沒有資格被特意介紹給楚逸辰了,更遑論向她介紹楚逸辰。

  楚逸辰的唇抿成薄刃,記著宋挽剛剛說的話,眼瞼微垂,沒有直視薩蘇,薩蘇看了楚逸辰一眼,目光很快落在宋挽身上,看向徐影清問:“坐在他旁邊的是他的娘子嗎?”

  昭陵的疆域寬闊,睦州和瀚京的百姓口音都有些許不同,薩蘇身為東恒國人,一開口卻完全和在瀚京土生土長的人沒什麽兩樣。

  她這樣美豔的女子,若是到過瀚京,必然會掀起滿城風波,宋清風又最愛談論城中的新鮮事,宋挽不可能沒聽說過她。

  她若沒到過瀚京,這話又是從哪兒學的?

  宋挽疑惑不解,徐影清指著宋挽說:“她叫宋挽,也是我朝一位大臣的女兒,可惜她的父兄都已經亡故,如今應該隻有瑟瑟這個妹妹了。”

  薩蘇詫異的看了宋秋瑟一眼,問:“你們是姐妹?”

  宋秋瑟手裏還端著酒杯,聽到這話咯咯的嬌笑起來,說:“對呀,我們是姐妹,但姐姐性子木訥,可沒有我這般機靈,學什麽都很快呢。”

  宋秋瑟說話的時候不自覺輕輕搖晃著腰肢,徐影清的注意力被吸引,也不顧忌有這麽多人在,直接攬住宋秋瑟在她後腰落下密密麻麻的吻,宋秋瑟的笑聲瞬間變得軟媚。

  像是觸發了什麽機關,悠揚的樂曲聲響起,一群身姿曼妙的女子湧入席間,她們都和宋秋瑟一般穿著紅色紗裙,手腕和腳腕上都戴著鈴鐺,清脆的鈴鐺聲響和樂曲聲交織在一起,讓人有種誤入極樂的錯覺。

  這次沒有點熏香,楚逸辰絲毫不受影響,用眼神將想要靠近他的女子逼退,穩穩坐在那裏飲茶。

  過了一會兒,薩蘇自席間站起,徑直朝楚逸辰走來。

  楚逸辰皺眉,露出不悅,薩蘇卻沒有在意,仍是按照自己的步調走到楚逸辰麵前。

  走得近些,宋挽發現薩蘇下半身的紗裙裏什麽都沒有,可以毫無阻礙的看到她的身體。

  她就穿著這樣的衣服到處走動嗎?

  宋挽連看都不敢多看,正要低下頭去,薩蘇朝她伸出手,快要觸碰到的瞬間,楚逸辰抓住薩蘇的手腕,沉沉道:“別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