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無妨,溫習一下就記得了
作者:寒江雪      更新:2021-11-12 00:48      字數:4131
  在酒勁兒的作用下,宋挽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坐起來時腦袋還有點昏沉沉的。

  屋外有嘀嘀咕咕的聲音,像是白荷和青萼在討論什麽,但聽不真切。

  宋挽揉揉腦袋,意識在趙擎宣布宋家無罪回到座位上後模糊起來。

  她隻記得顧岩廷倒了酒給她,後麵她說了什麽又做了什麽都記不大清楚了。

  喉嚨有些幹,宋挽沒再浪費時間回憶昨晚發生的事,下床倒了杯茶喝。

  茶是溫的,正好入口。

  宋挽喝了兩杯,腦子裏無端浮現出昨晚宴上她被春卷燙了舌,顧岩廷扣著她的下巴查看燙傷情況的場景。

  宴上那麽多人,燈火闌珊、觥籌交錯,他的指腹粗糲且有力,扣著她的下巴不讓她動,眼裏好像隻看得到她人。

  好端端的,怎麽想到這個了?

  宋挽搖搖頭,想把雜亂的思緒趕出去,顧岩廷恰在這個時候進來,看見宋挽的動作問:“怎麽了,不舒服?”

  腦袋被搖得更暈了,宋挽裝作無事,說:“脖子有點痛,活動一下。”

  顧岩廷沒有懷疑,說:“還能活動應該不是落枕,過一會兒就好。”說完拿出一個粉色荷包遞過來。

  一看見這個荷包,宋挽就知道是用之前給自己做那身衣服的邊角料做的,接過拿在手裏還有些份量,正想打開看看裏麵裝的是什麽,顧岩廷輕咳一聲說:“這是壓歲錢。”

  宋挽:“……”

  他倆平輩,哪有他給她壓歲錢的道理?而且她也不是小孩子了,要什麽壓歲錢?

  想是什麽想,但感受著荷包壓在掌心的重量,宋挽還是忍不住有點開心。

  去年除夕她是在被流放的路上過的,初一一早還被押解她們的差役打了一頓。

  那個時候她以為自己往後的人生都會活在這樣暗無天日的煉獄中,如今卻有個人準備好壓歲錢給她,依然把她當成沒長大的孩子。

  宋挽舍不得把荷包還給顧岩廷,如實說:“我沒有準備什麽,大人有想要的東西嗎?”

  “有。”

  顧岩廷回答得很快,目光落在宋挽臉上,有些燙。

  宋挽抓緊荷包,立刻後悔說了這樣的話,下一刻卻聽見顧岩廷說:“你還沒跟我說謝謝還有新年好。”

  這確實有些失禮,宋挽連忙說:“謝大人賞,祝大人新的一年健康順遂,事事如意。”

  “嗯。”

  顧岩廷淡淡的應了一聲,宋挽有些不敢置信的問:“這樣就好了?”

  顧岩廷挑眉,反問:“不然呢,你還想我提什麽要求?”

  宋挽搖頭,暗暗鬆了口氣。

  已經不早了,大家卻還都沒吃早飯,等宋挽梳洗完畢,白荷送來餃子。

  餃子是白荷和青萼一起包的,有好幾種顏色,白荷包的精致好看,青萼包的則歪歪扭扭、形狀奇特,一眼就能分辨出來。

  白荷在餃子裏包了銅錢,宋挽吃到第三個就咬到了,白荷和青萼變著花樣的跟她說吉祥話,顧岩廷沒說什麽,隻是分別給兩人賞了十兩銀子。

  顧岩廷出手相當闊綽,青萼和白荷越發歡喜。

  吃過早飯,宋挽去祠堂上香,和上次一樣,顧岩廷沒有進去,將空間都留給宋挽。

  顧岩廷把宋清風的牌位也做好了,就擺在宋父宋挽旁邊,宋挽給他們上了香,說了宋家平反的事,又待了一會兒才走出祠堂。

  長廊下,顧岩廷穿著那身煙青色長衫負手站著,如同一座巍峨的高山安安靜靜矗立著,叫人安心極了。

  宋挽快步走到他身邊,顧岩廷什麽也沒問,和她並肩往前走,走出一段距離,顧岩廷開口說:“之前你說想學騎馬,才剛學了點皮毛就沒再練過,如今還想學嗎?”

  宋挽沒想到顧岩廷會突然問這個,愣了一下說:“當初既然決定要學,自然是要好好學的。”

  顧岩廷點頭,說:“這幾日我暫時還不會去校蔚營,有些時間,一會兒隨我去馬廄先遛遛馬,小馬駒很快就會長大,你不會馴馬,最好多花點時間喂養它,日後它才會隻認你為主。”

  顧岩廷的語氣認真,宋挽也不敢懈怠,柔聲道:“我記住了。”

  兩人很快來到馬廄,宋挽一眼便看見之前那匹棗紅色的小馬駒和顧岩廷慣常騎的紅棕色大馬拴在一起。

  兩個多月沒見,小馬駒長高了不少,抬起頭都能和宋挽的視線齊平了。

  府上的人把它養得很好,毛發油亮順滑,兩隻大眼睛水汪汪的瞪著,俏皮又可愛,它和大馬很親近,吃幾口草料便會用頭蹭蹭旁邊的大馬。

  大馬的性子要沉靜許多,隻專注吃草,並不回應,卻也不會躲開,莫名的有些無奈和寵溺。

  草料是準備好了的,顧岩廷對宋挽說:“你去喂它一會兒。”

  宋挽走過去,不知道是不是好些時候沒見麵,小馬駒有些抗拒,強著腦袋想要後退,卻又因為馬韁繩的束縛不能如願,氣惱地噴了幾口氣,大而深的牙齒露出來。

  宋挽頓時生出膽怯,卻不敢讓顧岩廷知道,硬著頭皮抓了一把草料喂到小馬駒嘴邊。

  小馬駒沒有直接吃,而是低頭嗅宋挽的手,濕潤冰涼的鼻尖杵到宋挽,宋挽下意識的想後退,後背抵上一堵厚實的肉牆。

  顧岩廷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到她身後,堵住她的退路,長臂一伸,鬆鬆握住她的手腕,將她的手往前又遞了些,不知是不是被他的氣勢震懾,小馬駒低頭乖乖吃了那把草料。

  它沒有咬宋挽,肥厚的舌頭時不時會舔到宋挽的手,舌上有倒刺,舔得有些癢。

  與此同時,顧岩廷在宋挽耳邊說:“動物都是有靈性的,你對它沒有惡意它便不會傷害你,你既然決定馴服它,氣勢上就要比它強,讓它臣服於你,以後它才會乖乖供你驅使。”

  這個姿勢宋挽看不到顧岩廷的表情,隻覺得他的語氣一本正經,是在很認真的教她如何收服一匹小馬駒,但他的呼吸滾燙,掌心灼熱,寬厚的胸膛緊貼著她的背,說話時胸腔的振動隔著衣物清晰的傳到宋挽心尖,震得她胸口發麻。

  宋挽的臉在發燙,她竭力控製沒有表現出異樣,柔柔的說:“我記住了。”

  “好。”

  顧岩廷應著放開宋挽,站到旁邊。

  那把草料很快吃完,宋挽又拿了一把,這一次她很大膽的喂到小馬駒嘴邊,沒有絲毫畏懼退讓。

  喂了一會兒,顧岩廷讓宋挽把小馬駒牽出來在院子裏走了幾圈。

  小馬駒很快和宋挽熟悉起來,也會用腦袋蹭蹭宋挽的肩膀要撫摸,見時機差不多了,顧岩廷問宋挽:“還記得我之前教你的那些要領嗎?”

  顧岩廷的表情嚴肅,像是學堂裏突然抽查學生作業的先生。

  宋挽底氣不足,如實說:“那些話我雖然還記得,但這些時日沒有練習,我不一定能做好。”

  顧岩廷並不意外,溫聲說:“無妨,溫習一下就記起來了。”話落,直接把宋挽抱到馬上。

  他的動作相當熟稔,好像曾這樣做過千百遍。

  宋挽無端不安起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開始不排斥和顧岩廷有肢體接觸,甚至連他突然這樣的舉動,驚嚇之後也不會惱怒,而是臉紅心跳。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顧岩廷的聲音便在耳邊響起:“腳上用力蹬住馬鞍,腰往下塌一點,重心往下,不管是騎馬還是其他時候,遇事不要驚慌,要沉著冷靜,隻要你堅信自己能處理好任何事,局麵永遠都不會太糟。”

  顧岩廷的聲音沉穩,雙手環胸站在旁邊看著,表情頗為冷肅,一點雜念都沒有。

  宋挽把心底的不安壓下,按照顧岩廷說的開始溫習馬術。

  之前顧岩廷讓她紮過一段時間的馬步,小馬駒還比較溫順,宋挽這次練習還挺順利的,慢吞吞的繞著院子騎了幾圈。

  顧岩廷讓她停下來的時候,宋挽還有些意猶未盡。

  她沒讓顧岩廷抱她下馬,自己抓著馬鞍利落的下馬。

  她練過舞蹈,腿抬得很高,裙擺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度。

  顧岩廷看了一眼,沒有戳穿她的躲避,將方才觀察到的問題說給她聽:“下半身的力量還是不夠,以後早上還是要繼續操練,不過這種事一靠天賦,二靠日積月累,不能操之過急。”

  宋挽點頭,她又不急著去投軍,當然不會太心切。

  “城中一般不許策馬疾行,等你穩一些,我可以帶你出城練習。”

  顧岩廷把後麵的訓練都想好了,宋挽本來想說自己也沒多少機會騎馬,馬術不用那麽精湛,對上顧岩廷黑亮的眼眸卻說不出話來。

  他做事是很認真的。

  剛回京的時候,趙擎封他做廷尉,讓他掌管巡夜司,他知道那是個沒什麽實權的虛職,氣惱之後卻沒有消極對待,每日都早早的去巡夜司,還把巡夜司上下都整頓了一番,七巧節那晚,他還和其他差役一樣在城中巡守,沒有絲毫官架子。

  後來他升了校尉,去管理湧入瀚京的難民時,他也沒有一點推諉。

  如果她隻是想騎馬玩玩,值得他這麽費心費力的教導麽?

  宋挽心虛,突然害怕顧岩廷會用失望的眼神看自己,低頭應道:“好。”

  不知不覺日頭便升到頭頂。

  馬上午時了。

  顧岩廷帶宋挽回寧康苑,邊走邊給她講解馬術要領,宋挽認真聽著,時不時提個問題。

  快到寧康苑的時候,宋挽看到如蘭扶著許鶯鶯站在長廊下。

  許久未見,許鶯鶯比宋挽印象中瘦了一大圈,這會兒日頭高照,她卻站在一片陰影中,裙擺被風吹得輕輕晃動,如初春的細柳,不堪摧折。

  顧岩廷看到兩人便皺了眉,到了兩人麵前,繃著臉不著痕跡的把宋挽擋在身後。

  如蘭提醒許鶯鶯:“夫人,大人走到你麵前了,宋姑娘也在。”

  聞言,許鶯鶯雙手交疊平舉與眉平,躬身向顧岩廷行了一禮,說:“我馬上就要坐車走了,以後約莫也不會再回來,雖然知道大人已厭我至極,還是厚著臉皮來向大人辭行,這些時日承蒙大人庇護,日後我定日日誦經念佛為大人祈福,願大人康健無憂,得償所願。”

  許鶯鶯的嗓子是啞的,帶著點鼻音,明顯還病著。

  宋挽不知道她這是要去哪兒,訝異的看了顧岩廷一眼。

  顧岩廷下顎緊繃,眉眼覆著寒霜,似是真的一點也不想看到許鶯鶯,卻還是溫聲說:“你在那裏安心養病,所有花銷都由廷尉府出,早點治好眼睛就好。”

  早點治好眼睛,就可以早點和離了。

  許鶯鶯直起身,露出一個淺淡的笑,說:“謝大人關懷,我一定會盡快好起來的。”

  許鶯鶯說完試探著喚了一聲:“宋姑娘?”

  她的語氣是滿滿的不確定,腦袋卻準確無誤的偏向宋挽。

  “我在。”

  宋挽應道,許鶯鶯說:“恭喜宋姑娘恢複自由身,我也沒什麽好送姑娘的,就祝姑娘日後平平安安,順遂無虞吧。”

  之前已經撕破臉皮見識過彼此的真麵目,宋挽不相信許鶯鶯這句祝福有多少真心在裏麵,卻還是做足了麵子功夫,說:“我也祝夫人早日重見光明。”

  “借宋姑娘吉言,”許鶯鶯頷首致意,而後後退一步,朝顧岩廷盈盈一拜,“大人,鶯鶯走了。”

  顧岩廷沒有回應,許鶯鶯在如蘭的攙扶下離開。

  宋挽看著她們的背影,忍不住問顧岩廷:“夫人這是要去哪兒?”

  顧岩廷說:“許家老宅,她住那裏應該能高興些。”

  廷尉府這麽大,為什麽要讓她們去那裏住呢?

  宋挽想問,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因為她發現顧岩廷並沒有看許鶯鶯,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專注且深邃。

  黑亮的瞳孔裏,隻有她一人的身影。

  宋挽低下頭,不敢追問,顧岩廷盯著她烏黑的發頂看了一會兒,囁嚅了下唇,終究也沒說什麽。

  罷了,慢慢來吧。

  要是把人逼太急弄哭了,他可不知道要怎麽做才能把人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