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求你見見夫人吧
作者:寒江雪      更新:2021-11-12 00:48      字數:5215
  “父皇,都是她勾引兒臣的,兒臣是中了她的計一時糊塗才會犯下這樣的糊塗!”

  趙郢極力否認,將所有的過錯都推到楚若琪一個人身上。

  其他世家小姐看楚若琪的眼神更加不屑,在座的朝臣卻都下意識的搖了搖頭。

  這種時候趙郢把過失都推給楚若琪一個弱女子,未免也太沒有擔當了。

  別說是一國儲君,便是尋常男子,在犯下這種事後,也不該如此推諉。

  “郢兒,閉嘴!”

  皇後開口喝止,聲音嘶啞,滿是疲憊。

  趙擎警告的看了趙郢一眼,不想讓他和楚若琪把局麵攪得太難看,沉沉的說:“衛陽侯既已認罪,即刻剝除爵位,押往大理寺,按照律法處置!”

  趙擎說得很是大義凜然,衛恒再度開口,說:“方才三殿下說的不錯,國舅身份特殊,大理寺恐怕不敢輕易定罪,陛下不如當著大家的麵,給大理寺的大人劃個準繩,也能方便他們行事。”

  眾人原本已經打算附和趙擎說陛下英明了,見衛恒如此不依不饒,不由暗暗吸了口冷氣。

  衛恒這麽逼陛下,就不怕觸怒龍顏把火燒到國公府?

  眾人都怕趙擎會發火,趙擎卻很有耐心的看著衛恒問:“恒哥兒覺得這個準繩要怎麽劃?”

  “舐犢情深,人人都有愛子之心,衛陽侯和世子的父子情的確讓人動容,但宋家一雙兒女當初也是無辜被累,如今已經證實宋尚書是冤枉的,沒道理他的兒女活該被毀,而罪魁禍首的後人能幸免遇難,我覺得便是天子犯法,也該與庶民同罪!”

  最後一句話衛恒的聲音拔高,說得格外鏗鏘有力。

  趙擎還沒說話,楚若琪失態,指著衛恒尖聲道:“衛恒,你安的是什麽心思?衛陽侯府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麽要這樣和我們過不去?”

  楚若琪害怕極了,全然沒了世家小姐的端莊貴氣。

  衛恒抬眸看著楚若琪,說:“衛陽侯府與我有沒有仇,我心裏比你更清楚,你若是真想知道,我倒是也能告訴你讓你死個明白。”

  衛恒的聲音極冷,淬著冰渣。

  楚若琪後背發涼,然後便聽見趙擎冷厲的嗬斥:“夠了!”

  龍顏大怒,楚若琪嚇得腿軟,連忙跪下磕頭說:“臣女知罪!”

  趙擎繃著臉,一臉冷肅,不帶一絲感情的說:“衛陽侯為了一己之私陷害忠良,草菅人命,無視王法,罪無可赦,即刻押入大理寺按照昭陵律法處置,誰若是敢求情,同罪論處!”

  “陛下英明,老臣認罪!”

  衛陽侯認了罪,楚若琪卻不肯認,哭著求饒,很快有禦林軍進來,捂了她的嘴將她拖出去,宮人上前,當眾脫了衛陽侯和楚逸辰身上的華服。

  在座的人中還有楚逸辰的好友,不知是誰高聲說道:“宋家雖然被抄,府上女眷卻免於一死,楚世子還多次為宋家大小姐宋挽求情,因此還大病一場,如今楚世子落難,宋姑娘你當真能如此無動於衷?”

  這話一出,宋挽立刻成為滿座的焦點。

  衛陽侯和楚逸辰平日樹立的高風亮節的形象太過深入人心,哪怕知道衛陽侯犯下的罪行,還是有人會替他們惋惜。

  楚逸辰一直都表現得遠離世俗紛擾,不想入士,衛陽侯方才說他不知情,很多人都是相信的,自然不希望瀚京第一公子的風華折在這裏。

  楚逸辰沒有看宋挽。

  他身上的華服已除,隻餘一身素寡的中衣,顯得更加消瘦單薄。

  衛陽侯已經認罪,他的風骨也跟著沒了,沒有底氣在宋挽麵前抬頭。

  殿內一片靜默,都等著宋挽回答。

  宋挽起身,問:“我可以回答這個問題,但可不可以請提問的公子也站起來讓我看看?”

  殿內更加安靜,竟是無人站起來。

  宋挽柔柔的說:“我原以為男子漢大丈夫,都是頂天立地、敢做敢為的,沒想到竟然真的有隻敢躲在人群裏用話語隨意中傷一個弱女子的。”

  話音落下,一個藍衣公子站起來,大聲說:“是我說的。”

  這人生得俊美,約莫隻有十六七歲,頸上戴著如意項圈,頭上戴著雙龍戲珠的抹額,一身寶藍色華服盡顯高貴,想來身份也是不俗,應該是某個皇親國戚。

  宋挽不認得他,卻是很有禮數的向他行了一禮,說:“古語有雲,未經他人苦,莫勸人大度,公子應該知曉,宋家有多少人慘死,宋家的女眷又承受了多少折辱,今日我能站在這裏,靠的並不是楚世子的求情,而是上天的憐惜,血海深仇在前,我若替楚世子求情,豈不是要遭天打雷劈?”

  那人不服氣,說:“可他對你一片深情,從未想過要害你!”

  宋挽沒有正麵回答這個問題,隻是問了一句:“所以公子是在質疑陛下方才的決斷太無情了?”

  那人當然不敢這麽說,微微瞪大眼睛,氣鼓鼓的看著宋挽,隻差把“惡毒”二字寫在臉上。

  宋挽垂眸,說:“我與楚世子早就劃清界限,再無往來,便是沒有這番血海深仇,我也沒有立場替他求情。”

  宋家那麽多人慘死,還有那麽多無辜將士的性命,宋挽若是因為兒女情長而心軟動搖,那該死的人,是她。

  說完說完這句話後,一直低著頭的楚逸辰勾了勾唇。

  雖然他已經預料到宋挽不會為自己求情,但宋挽比他想象中絕情的多。

  他的深情,果然成了徹頭徹尾的笑話。

  禦林軍把衛陽侯和楚逸辰押下去,趙擎召宋挽上前。

  宋挽在大殿中央跪下,聽著內務總管宣讀聖旨為宋家平反,將那莫須有的罪名一點點抹除。

  宋家的府邸已經賜給顧岩廷了,反正宋挽現在也住在那裏,趙擎沒有多此一舉還給宋挽,隻是讓內務府重新刻錄了一份宋家家譜給宋挽,又賜了宋挽不少銀兩作為補償。

  這些都是宋清風拚盡一切才換來的,可惜,一眼都沒看見。

  不過沒看見也好。

  若是讓他知道宋家那麽多條人命最後隻換得這些銀兩,他應該也不會有多開心吧。

  “謝陛下隆恩。”

  宋挽俯身磕頭,謝了恩。

  趙擎又象征性的說了幾句安撫的話,讓宋挽回到座位。

  宴會繼續,眾人卻沒了玩樂的心思。

  衛陽侯府這種百年世家眨眼間說沒就沒了,而且還是在除夕這種日子,皇後和太子的位置還能穩固嗎?

  宋挽沒想那麽多,坐下後一顆心慢慢往下墜,被一些不好的負麵情緒包裹,兩隻手不覺緊握成拳。

  顧岩廷見了,倒了一杯酒放到宋挽麵前,說:“喝點,也許就沒那麽不高興了。”

  宋挽端起那杯酒一飲而盡。

  顧岩廷沒有特意要果酒,直接倒的自己酒壺裏的酒。

  和燒刀子比起來,這酒算得上是相當柔和了,對宋挽來說卻有些過了。

  宋挽被嗆得咳嗽起來,從喉嚨一直燒到胃,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顧岩廷輕輕拍著她的背幫她順氣,視線被水光模糊,隔著燈火宋挽看到坐在人群裏卻與熱鬧隔絕的衛恒。

  宋挽想,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九五至尊當著所有人的麵認了錯,罪魁禍首得以被懲戒,宋家也當眾平了反,雖然死了的人不能複生,好歹對他們也算是有些慰藉。

  他們總不能為了報仇把高高在上的帝王都殺了,那樣昭陵會大亂,會死更多的人,代價太大,誰也當不起這樣的千古罪人。

  就這樣吧。

  宋挽眨眨眼,將淚意憋回去,低聲說:“顧岩廷,再讓我喝一杯吧。”

  顧岩廷又給宋挽倒了一杯。

  兩杯下肚,宋挽腦子便迷糊起來,但她腦子裏繃著一根弦,知道這是在宮裏,不能亂說話,便隻歪著腦袋輕輕靠著顧岩廷的肩膀。

  顧岩廷知道她酒量很小,沒再給她倒酒,隻是調整了下姿勢,讓她靠得更舒服些。

  皇後和趙郢心情不好,早早的離席,太後年紀大了,多留了一會兒也回去休息了,隻剩淑妃陪著趙擎和朝臣一起迎新年。

  離子時還有一刻鍾的時候,宮人引眾人到殿外觀賞煙花。

  宋挽原本已經昏昏欲睡,聽到動靜強行打起精神。

  這種時候別人其實也不會注意到他們去沒去看煙花,顧岩廷低聲說:“不想去就不用去。”

  宋挽搖頭,說:“我想去看。”

  她的聲音帶了淺淺的鼻音,哈出來的氣也裹著淡淡的酒香,是自己未曾察覺的軟儂嘟囔。

  像在撒嬌。

  顧岩廷牽起她的手說:“好,我帶你去看煙花。”

  昭陵每年除夕夜的煙花表演都很精彩,不少人這會兒都打起精神,顧岩廷護著宋挽找了個視野不錯的地方,剛剛站定,一朵絢爛的煙花便在頭頂炸開。

  宋挽仰頭,癡癡地看著煙花,想要將這些轉瞬即逝的美好牢牢刻進腦子裏。

  顧岩廷是第一次在宮裏看煙花表演,但他沒有抬頭,目光從頭至尾都鎖在宋挽身上。

  站在他麵前的小姑娘,看著嬌嬌弱弱,卻扛住了飛來橫禍和漫天的謾罵,她沒有被仇恨蒙蔽迷失本心,雙眼依然明澈,依然心懷溫暖和善良。

  現在她噙著朦朧的醉意看煙花,卻不知道漫天的煙花在她身上投下斑斕的光影,勝過世間一切風景。

  顧岩廷的胸腔發熱到滾燙,恍然間好像又回到初遇那天,一輛不知名的馬車在他麵前停下,素白的小手扔出用帕子包裹的銀錢,沒有一般世家小姐的香粉氣,反而有股淺淡的藥香。

  他聽到車裏的婦人無奈又寵溺的喚了一聲“阿挽”。

  如同燒紅的烙鐵,毫無預兆的將這兩個字打入他的骨血和靈魂之中。

  “阿挽。”

  顧岩廷情不自禁喚了一聲,聲音沙啞,繾綣至極,卻被煙花的爆炸聲掩蓋,無人知曉。

  就像曾經無數個日夜,他偷偷拿著那方素帕,釋放自己滾燙如岩漿的念想。

  她曾是他高不可攀、不可言說的念想,後來她跌入塵埃,圓了他多年的念想,誰也不知道他心底的激動和負疚。

  他也覺得他弄髒了她。

  許是他的目光太灼熱,宋挽偏頭看過來,瞪大眼睛滿是疑惑,問:“你在跟我說話嗎?”

  “沒有。”

  顧岩廷回答,宋挽還是沒聽清,又湊近了些。

  顧岩廷的注意力再度被她瑩白的沒有任何點綴的耳垂吸引,本能的吞咽,而後忍不住伸手捏了下。

  這個時辰溫度很低,宋挽的耳朵有點涼,柔柔軟軟,摸起來很舒服。

  宋挽被嚇到,連忙退開,捂住耳朵無措的看著顧岩廷。

  她還醉著,神智約莫不大清醒,看了顧岩廷半天也不知道能做什麽,隻能氣惱地咬唇。

  顧岩廷撚了撚指尖,心頭燒起火來。

  不過知道現在不是時候,也怕嚇到宋挽,顧岩廷很快把這股火壓下去,沒有做出什麽越矩的舉動。

  煙花在子時一刻結束,所有人都有序的出宮回家。

  宋挽酒勁上來,一路都在打哈欠,出了廣陵門,顧岩廷直接把宋挽抱起來。

  宋挽很輕,躺在他臂彎輕飄飄的沒什麽重量。

  宋挽嚇得一激靈,清醒了點,問:“你幹什麽?”

  顧岩廷健步如飛,說:“困了就睡,不用管其他。”

  “我不困,”宋挽揉揉眼睛,強撐著說,“我可以自己走,放我下來。”

  顧岩廷不理會,抱著宋挽大步往前。

  宋挽掙紮不過,酒勁兒又湧上來,便隨著他去。

  兩人回到廷尉府已經是醜時過,寧康苑裏亮著燈,青萼和白荷都還在守夜,見宋挽被抱回來,白荷立刻緊張的問:“姑娘這是怎麽了?”

  顧岩廷說:“喝了點酒,醉了。”

  白荷說:“廚房溫著醒酒湯,奴婢這就盛來。”

  顧岩廷把宋挽放到床上,青萼送來熱水。

  顧岩廷給宋挽脫鞋,如宋挽那夜照顧他一樣,擰了帕子幫宋挽擦臉擦手。

  青萼不放心的問:“大人,今晚順利嗎?姑娘不會是借酒澆愁吧?”

  雖然知道有顧岩廷在,宋挽應該不會受什麽欺負,青萼還是覺得宋挽醉酒這事有些奇怪。

  顧岩廷沒有回答,白荷端來醒酒湯,問:“現在能叫醒姑娘嗎?姑娘要是不喝……”

  話沒說完,顧岩廷接過醒酒湯喝了一大口,低頭覆上宋挽的唇。

  青萼雖然大大咧咧,也還是沒出閣的小姑娘,看到這一幕臉立刻紅起來。

  白荷忙拉著青萼離開。

  顧岩廷很快喂完醒酒湯,卻被柔軟的帶著酒香的觸感纏住,放肆的纏綿了一會兒才撤身離開。

  他感覺自己還挺溫柔的,離開後卻發現宋挽的唇明顯紅潤了許多,像是要滴出血來,於平日的清純之上添了幾分妖冶惑人。

  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火一下子燒得更旺了。

  顧岩廷艱難的移開目光,幫宋挽蓋好被子沒有趁人之危,正要去外間榻上休息,屋外傳來細小的交談聲。

  顧岩廷走出去,看到白荷和青萼門神一樣堵在院門口,院子外麵站著一個提燈籠的婢子,見顧岩廷出來,那婢子拔高聲音說:“大人,求你去看看夫人吧。”

  白荷和青萼同時回頭看著顧岩廷,目光頗為哀怨,好像顧岩廷是負了宋挽的負心漢。

  顧岩廷走到院門口,看清那婢子的臉,是一直在主院伺候許鶯鶯的婢子如蘭。

  如蘭眼中有淚,表情很是焦急,顧岩廷問:“夫人怎麽了?”

  如蘭哽咽著說:“夫人斷斷續續病了好些時日了,吃了好多藥也沒能好起來,奴婢見夫人日日枯守到深夜都等不到大人,實在太心疼了,這才鬥膽來找大人,今日是除夕,求大人去看夫人一眼吧,就當是可憐夫人了,畢竟她也是大人的結發妻子啊。”

  如蘭說出“結發妻子”四個字,青萼和白荷的眼神越發哀怨。

  顧岩廷沒解釋什麽,淡淡道:“走吧。”

  顧岩廷答得爽快,如蘭先是一愣,而後歡喜道:“謝大人恩典,夫人見到大人一定會很開心的!”

  如蘭邊說邊轉身在前麵帶路,顧岩廷跟著她離開。

  青萼小聲說:“臭男人,剛剛還趁人家醉了輕薄人家,扭頭又去跟別人私幽了。”

  白荷擔憂地說:“夫人不是表麵上看著那麽簡單,姑娘又最是心善,要是大人被夫人蠱惑,姑娘隻怕會傷心。”

  青萼立刻橫眉,殺氣騰騰的說:“他敢!”

  “那可是大人,你難道還敢為了姑娘打大人?就算動手,你能打過大人嗎?”

  “我一個人是打不過,但國公府還有人,必然不會看著他欺負姑娘。”

  白荷被逗得笑起,擔憂稍稍減弱。

  如今姑娘恢複了自由身,背後又有國公府撐腰,應該不會像之前那樣被欺負吧。

  顧岩廷許久沒有踏入主院了,許鶯鶯又病著,主院連盞紅燈籠都沒掛,著實冷清。

  院子裏的婢子都還沒睡,見顧岩廷和如蘭一起進入院中都很訝異,連忙上前行禮。

  顧岩廷沒有理會,走到寢臥外麵便聽見一陣劇烈的咳嗽,聽起來確實病得不輕。

  不用如蘭通傳,顧岩廷直接推門進去。

  許鶯鶯靠坐在床頭,正好咳得吐了一口血出來。

  殷紅的一團落在地磚上,有些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