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作者:寒江雪      更新:2021-11-12 00:38      字數:4129
  “太後,皇後娘娘來了。”

  宮人進來稟報時,宋挽正蹲在美人榻前幫太後絞指甲。

  太後年紀大了,再怎麽養護,手掌也變得皺巴巴的,指甲也變厚了些沒有年輕時那般好看,絞起來有些費勁兒,絞完還要細致的打磨才行。

  宋挽正想起身退下,太後淡淡道:“繼續,不必回避。”

  宋挽便繼續蹲著幫太後打磨指甲,片刻後,皇後走進來。

  昨日趙擎沒有召見皇後,皇後約莫是在禦書房外等了一夜都沒睡,整個人看上去憔悴極了。

  走到太後跟前,皇後撲通一聲跪下,啞著聲說:“求母後給兒媳指條明路。”

  皇後沒有上妝,麵色蒼白,唇更是被凍得有些發青,嗓子沙啞得厲害,應該是染了很重得風寒。

  太後覷著皇後,故作不知,溫聲問:“皇後如此是為何故?可是與陛下吵架了?”

  皇後搖頭,說:“熠兒遇刺,凶手宋清風已經被抓進大理寺,因為宋清風是郢兒的近侍,現在宮裏有謠傳說是郢兒指使宋清風去刺殺熠兒的,郢兒也是母後看著長大的,母後應該知道郢兒是什麽脾性,他絕對不會做出這樣的事啊。”

  這話皇後原本是打算對趙擎說的,但趙擎不肯見她,皇後隻能來找太後。

  太後沒有因為皇後的話起什麽波瀾,淡淡的說:“這件事陛下不是已經著大理寺的人徹查了嗎?孰是孰非自然會有分曉,皇後如此著急來找哀家,未免也太沉不住氣了。”

  太後的語氣平靜又寡淡,好像牽連在其中的並不是她的兩個皇孫,而是陌生人。

  皇後心頭發涼,捏緊絹帕說:“母後,兒媳知道郢兒這幾日的表現讓您有些失望,都是兒媳沒有教導好他,兒媳願意接受懲罰,但郢兒是好孩子,宋清風心思歹毒,郢兒是因為同窗之誼被他騙了才將他留在身邊,如今他定是要反咬郢兒一口的,求母後一定要相信兒媳。”

  太後手上還拿著那串紫檀木的佛珠,她轉動了兩下,幽幽的說:“宋家男丁都該處斬,你既然早就看出宋清風心懷不軌,為何還要縱著郢兒把他留在身邊?”

  還能是為什麽,不過是衛陽侯府的通病,又要做惡心人的事,又要搏那摸不到看不見的名聲。

  當父皇的抄了宋家,當兒子的為了同窗之誼留下宋清風,這不是正顯得做兒子的更寬仁和善麽。

  更何況宋清風還是個有才學的,若是真能為趙郢所用,日後所有的醃臢事不都能讓他去做麽。

  他背負罵名做奸臣,趙郢做千古明君,多好?

  皇後無法將這些話說出來,隻能底氣不足的說:“是兒媳不好,求母後降罪。”

  太後沒有說話,隻安靜撥弄著手裏的佛珠,皇後這時候也不知道能說什麽,隻能安靜跪著,祈求太後能心軟。

  宋挽幫太後磨好一隻手的指甲,正要換另一隻手,宮人來稟:“太後,衛陽侯府老夫人求見。”

  太後換了隻手拿佛珠,讓宋挽幫她絞指甲,淡淡道:“請她進來。”

  衛陽侯府老夫人很快走入寢殿。

  這些年都是侯夫人管事,侯老夫人已經好些年沒進過宮了。

  今天她穿得很華貴,一身靛青色繡海棠圖案的棉襖子外麵罩著一件同色褂子,頭上的抹額攢著一顆又大又圓的玉石,手裏抓著黃花梨木的龍頭拐杖,氣勢很強,比太後也不遑多讓。

  侯老夫人看見皇後跪在這裏也沒意外,掀了裙擺作勢要跪下行禮:“老身拜見太後,太後千歲千歲千千歲。”

  侯老夫人到底年紀大了,行動不大便利,跪到一半便吃力起來,太後遞了個眼色,一旁的宮人立刻上前扶住侯老夫人。

  太後溫和道:“老姐姐好些年不入宮了,哀家還挺想姐姐的,不過姐姐穿著先帝賜的誥命服來此,哀家瞧著也不像是要來敘舊的啊。”

  侯老夫人當然不是來敘舊的。

  因為趙熠遇刺,冬桂節提前結束,其他的世家子弟和小姐都回了家,楚若琪和楚逸辰卻沒能回去。

  衛陽侯不敢去探趙擎的口風,隻能讓侯老夫人來探太後的口風了。

  侯老夫人沒有直接表明來意,由著宮人扶著自己坐下,而後問:“皇後這是犯了什麽錯,怎麽在這兒跪著?”

  皇後是侯老夫人的親生女兒,這麽多年母女倆見麵的次數屈指可數,如今見麵,卻是尊卑有別,連說話都是疏離的。

  太後沒有說話,平靜的看著皇後,皇後立刻說:“母親,是我沒有教導好郢兒,讓他將宋清風那個賊子留在身邊,惹下如此大禍,我是自願來母後這裏請罰的。”

  侯老夫人義正言辭的說:“這的確該罰!”

  太後沒有接話,撥弄著佛珠仿佛眼前發生的一切都和她沒有任何關係。

  到底是自家人被拽在別人手裏,侯老夫人沒有太後能沉住氣,謹慎的說:“冬桂節提前結束,其他人都回家了,辰兒和琪兒卻沒回去,宮裏也沒人捎個信,不知這是為何?”

  太後沒有繞彎子,說:“皇子遇刺,事關重大,被放回家的都是不相幹的人,被留下的,自然就是與這件事有關的人了,老姐姐也算是閱曆豐富,背後的緣由難道還想不明白?”

  侯老夫人麵色微變,雖然來之前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親耳從太後口中聽到這話,還是心尖發顫。

  謀害皇嗣是多大的罪名啊,被卷入其中還能落下什麽好嗎?

  侯老夫人輕聲道:“辰兒和琪兒不會做這種事的,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太後說:“現在大理寺在調查,若是有誤會,必然不會冤枉他們。”

  太後答得相當官方,沒有一點要偏袒衛陽侯府的意思,侯老夫人眉頭皺起,發現事情比她想象中還要嚴重。

  正在努力想解決的辦法,太後又說:“對了,有一件事不知道老姐姐知不知道。”

  侯老夫人眼皮一跳,問:“什麽事?”

  侯老夫人麵上的詫異相當真實,不過太後並不想探究她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直接說:“琪兒和郢兒偷嚐了魚水之歡。”

  侯老夫人的表情出現裂痕,第一反應是去看皇後,因為太過震驚,侯老夫人的眼神帶了一分責備。

  皇後沒想到侯老夫人第一反應是責備自己,怒火一下子攻上心頭。

  如果不適侯夫人把楚若琪送到趙郢身邊,趙郢怎麽可能要了楚若琪的身子?這件事要怪也得怪衛陽侯府沒把楚若琪教好。

  想到這裏,皇後也不護著楚若琪了,垂眸避開侯老夫人的目光說:“這件事我問過琪兒了,前些時日郢兒為了安置難民,暫時住在廷尉府,琪兒聽說郢兒生病了,偷偷去看他,兩人一時情難自禁,這才犯下如此大錯。”

  皇後證實了太後的話,還點出楚若琪是自己送上門去找的趙郢,侯老夫人聽得臉都綠了。

  還沒成婚就和男子偷歡,衛陽侯府還從沒出過這麽不要臉的人。

  太後隻當沒看見侯老夫人的臉色,說:“這次雪災很多百姓受難,為了賑災,國庫也有些空虛,在這種關頭,他們還有心情想男歡女愛的事,委實太不懂事了。”

  侯老夫人說不出話來辯駁,太後繼續說:“這件事傳出去皇家和衛陽侯府都沒麵子,若是放到尋常人家,隻怕是要浸豬籠的,琪兒也算是哀家看著長大的,哀家不想如此待她,若最後大理寺判定她與熠兒遇刺一事沒有關係的話,就讓她去城郊找座庵廟與青燈古佛為伴吧。”

  太後這決斷有些太嚴厲了,一點都沒給衛陽侯府留麵子。

  楚若琪正是議親的年紀,好端端的去了庵廟,讓旁人怎麽想?

  侯老夫人急切的說:“太後,這件事的確是琪兒不知事做錯了,但她沒有壞心思的,她與郢兒是兩情相悅,如今不宜操辦他們的事,等明年天氣暖和了,雪災之事了結,讓她以側妃身份入宮也是可以的啊。”

  侯老夫人讓步,隻要了側妃之位,心裏已經把楚若琪和侯夫人罵了個狗血淋頭。

  太後放下手裏的佛珠,佛珠與桌子相擊,發出不輕不重一聲響,氣氛頓時冷凝,宋挽也停下幫太後磨指甲的動作。

  太後冷著臉,撕掉溫和的假象說:“哀家與姐姐也是手帕交,念在這麽多年的情誼,原本不想把話說得太難聽,但姐姐好像不能理解哀家的意思,哀家就直說了吧,琪兒這一年來的表現,實在讓人太失望了,就算她沒有與郢兒偷歡,哀家也不會讓她嫁給皇嗣。”

  侯老夫人一直覺得楚若琪的太子妃之位是十拿九穩的,沒想到太後竟然覺得楚若琪連皇子妃都不配做。

  這豈止是看不上楚若琪,這是連整個衛陽侯府都瞧不上啊。

  侯老夫人氣得手都在抖了,太後並不看她,看向皇後說:“皇後也別跪著了,你的病還沒好,地上涼,一會兒若是病情加重就不好了。”

  “母後……”

  皇後還想說什麽,太後的眼神陡然變得淩厲,警告意味十足的說:“皇後入宮也不是一日兩日了,應該知道,有些事,咱們能參幾句言,但有些事,管不得就不要管,這個道理難道還要哀家教你?”

  皇後張了張嘴,沒有發出聲音。

  太後寢殿燒著炭火,明明很暖和的,皇後這會兒卻覺得冷風從門縫卷了進來,整個人都好像處在冰天雪地之中。

  陛下之前讓郢兒處理難民的事,分明已經打算讓他輔政了,事情怎麽突然變成這樣的?

  皇後跪在地上沒動,太後對宮人說:“還不快把皇後扶起來。”

  宮人去把皇後扶起來,太後重新拿起佛珠不鹹不淡的說:“哀家累了,這些事大理寺自然會盡快處置,在真相沒有出來之前,你們急也沒用,不如老老實實等著,都不是小孩子了,不至於連這點城府都沒有。”

  太後下了逐客令,皇後和侯老夫人沒理由待下去,隻能行禮退下。

  宋挽又繼續幫太後絞指甲。

  宋挽動作輕柔,臉上沒有絲毫不耐煩,做事又專注,年輕人裏很少有她這麽沉得住氣的,不過相處了短短幾日,太後就忍不住對她生出喜歡來。

  歎著氣說:“你這丫頭的性子倒是不錯,可惜了。”

  宋挽知道太後在惋惜什麽,有楚若琪做對比,如果宋家還在,太後約莫會想讓宋挽做太子妃。

  但太後忘了宋挽一直體弱多病,宋家的根基也沒有其他世家大族那麽身後,真到了那麽一步,太後又會將其他的因素納入考量。

  她的惋惜,不過是一閃而逝的感歎罷了。

  宋挽低著頭,柔柔的說:“能侍奉太後是奴婢的福分,奴婢此生沒什麽好可惜的。”

  這話聽著很是熨帖,太後的表情溫和了些,不多時,又有宮人來報說:“太後,淑妃娘娘來了。”

  淑妃很快走進寢殿,昨夜趙擎許諾會陪淑妃一起去行宮看趙熠,淑妃今日的狀態看著好了不少,眼睛雖然還有些腫,卻並不讓人覺得喪氣。

  “臣妾拜見母後。”

  淑妃福身行禮,太後與她寒暄了幾句,淑妃上前從宋挽手裏接過器具幫太後磨指甲。

  這事淑妃做得很是熟練,太後麵上帶了笑,有些慈愛,看淑妃的眼神如同看著自己的女兒。

  太後問:“眼睛腫成這樣,哭過了?”

  淑妃說:“聽說熠兒傷得很重,臣妾太擔心,實在沒忍住,讓母後見笑了。”

  太後揉揉淑妃的臉,說:“你性子溫和,總是愛笑,哀家記得上一次你哭還是熠兒七歲的時候玩匕首,不小心傷到自己,從那以後,你就不許霧清宮的人用匕首了。”

  宋挽立刻想到趙熠胸口那條疤。

  那是……他自己不小心弄的?

  聽到太後提起這件事,淑妃也是怔愣了一下,太後繼續說:“別人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熠兒都有兩次大難了,以後一定福澤不絕,你可以安心享福了。”

  太後這話,很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