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怎麽樣了？”

  太後放鬆身體靠坐在寢殿的椅子上問。

  宋挽半跪在地上幫太後捶著腿，月姑姑一臉憂色的站在那裏，低聲說：“回太後，禦醫說娘娘近日憂思過重、又染了風寒，沒有好好休息，方才情緒太過激動，這才暈倒，雖無性命之憂，卻也要好好將養一些時日才能康複。”

  太後點點頭，說：“既然如此，那就讓皇後好好養著，之前哀家就說了，就算是小毛病也要重視，不能仗著自己年輕硬撐，她偏偏不聽哀家的，好像哀家要來奪她的權似的。”

  太後的語氣聽著尋常，卻是在表達對皇後的不滿，月姑姑連忙跪下，急切的說：“太後明鑒，娘娘的雙親已經故去，與衛陽侯也難得見麵，這些年一直把太後當做親生母親對待，對太後絕對沒有這樣提防的心思。”

  太後覷著月姑姑，輕聲笑道：“這麽多年，你倒是一直忠心護主，也不枉皇後待你寬厚。”

  太後這哪裏是誇月姑姑，分明在說月姑姑是皇後的人，當然幫著皇後說話，根本沒有把月姑姑的勸說聽進去。

  月姑姑心頭一緊，還想替皇後說幾句，太後幽幽地問：“太子呢？”

  月姑姑忙回答說：“殿下擔心娘娘的身體，這會兒還守著娘娘。”

  這會兒倒是有孝心了。

  太後垂下眸子，掩了眸底的情緒，淡淡的問：“其他人呢，沒嚇到吧？”

  月姑姑說：“事發之後，三殿下很快主持大局，倒是沒出什麽亂子，永定侯家的小世子文采挺出眾的，張侍郎府的小姐那一手丹青也讓人眼前一亮，葉小姐的琴藝又比之前精進了不少，衛小姐還給大家表演了一套強身健體的法子，大家玩得挺開心的。”

  月姑姑把後麵的情況都說了一下，太後點點頭，說：“哀家這些年精神不行了，也沒怎麽注意，這些孩子就長這麽大了，哀家隻記得老三以前不大愛說話，倒是沒想到他現在的性子變得這麽沉穩了。”

  太後沒說要給其他人賞，單單誇了趙熠的性子沉穩，月姑姑心底發沉，麵上卻笑著附和：“是啊，三殿下這性子確實沉穩，太子殿下若不是太擔心皇後娘娘，也是能很好的處理這些事的。”

  月姑姑在最後幫趙郢找補了一句。

  太後沒接話，轉而問：“老三也不小了，皇後可有與淑妃商議過，準備給老三相看哪家的女兒？”

  幾位皇子都不小了，趙郢和二皇子都還沒定親，太後卻跳過他們問了趙熠，月姑姑越發覺得不妙，謹慎的說：“太子殿下的婚事還沒定下來，按照規矩……”

  月姑姑話沒說完，太後陡然掀眸，眼神淩厲如刀的看向月姑姑，微怒道：“還沒定下來，哀家過壽之前就提過這件事，這都過去多久了，她到底想選個什麽樣的人做太子妃？”

  畢竟不是麵對皇後，太後的不滿毫不掩飾的顯露出來，月姑姑連忙磕頭說：“回太後，這是太子殿下的終身大事，皇後娘娘這般謹慎也是為了殿下和昭陵的江山社稷著想。”

  太後冷笑：“說得好聽，她是為了衛陽侯府著想吧，哀家早就說了楚家丫頭性子急躁，沉不住氣，還被寵得一股小家子氣，難堪大任，她就是鐵了心要和哀家作對！”

  太後把這層窗戶紙捅破，月姑姑額頭直冒冷汗，又磕了個頭說：“請太後明鑒，在對待殿下的事上，娘娘是絕對沒有私心的。”

  太後冷哼一聲，並不相信月姑姑的話，沉沉命令：“讓楚家姑娘過來，哀家有話要問她。”

  月姑姑不敢多話，起身去叫楚若琪。

  楚若琪還病著，裹著一件厚厚的披風前來，看到宋挽在太後身邊伺候著，表情很是意外，差點脫口而出問宋挽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不過她難得看出太後心情不好，克製住了自己，上前行禮道：“琪兒拜見太後，太後萬福金安。”

  太後溫聲說：“起來吧，還病著就不要跪了”

  楚若琪起身，乖順的站著。

  太後和皇後不同，對楚若琪和衛陽侯府都沒有偏袒的理由。

  楚若琪從上次進宮就感覺太後對自己不大滿意，方才月姑姑也隱晦的提醒她讓她小心說話，這會兒麵對太後楚若琪自然要小心謹慎起來。

  太後將楚若琪從頭打量到腳。

  這幾日因為趙郢，楚若琪消瘦了不少，這會兒又病著，麵上一片愁雲慘淡，讓人一看就覺得晦氣，喜歡不起來。

  楚若琪緊張得整個後背都是僵的，心髒也跟著砰砰跳起來。

  好一會兒，太後溫聲說：“上次見麵看著還好，怎麽一下子瘦了這麽多？”

  這話聽著像是關心，楚若琪放鬆了些，柔柔道：“謝太後關心，琪兒應該是昨夜受了驚嚇，這會兒還病著，所以看著瘦了。”

  太後已經大致了解了昨晚的事，沒有追問楚若琪究竟是怎麽暈倒的，而是壓低聲音沉沉的說：“女子的身體嬌弱，最是受不得寒，你掉進冰窟受的寒氣頗重，日後隻怕會對子嗣有影響。”

  楚若琪尚未出閣，太後這話未免說得太直白了些，楚若琪臉熱，露出羞怯的表情，說：“禦醫說隻要好好調理一段時間，還是能複原的。”

  太後並不認為楚若琪能複原，繃著臉說：“調理一事說起來簡單，卻不是那麽容易的，你年歲還小，不懂。”

  太後的語氣嚴肅，帶著不容辯解的威壓，楚若琪隻能說：“太後說的是。”

  心裏有點委屈，太後不問她這會兒還發沒發熱，有沒有哪裏不舒服，一開口就說她身子受了寒會影響子嗣，這和咒她有什麽區別？

  楚若琪的表情管理不夠好，太後一眼便能看出她在想什麽，更覺得她小家子氣，麵上也顯出不悅來，問：“上次哀家壽宴已經提過你的親事，皇後也在幫你相看，你可有中意的人選？”

  這種事一般都是問男子，哪有直接問女兒家有沒有中意的人選的？

  楚若琪矜持的說：“婚姻大事，向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琪兒都聽姑母的。”

  太後橫了楚若琪一眼，加重語氣，說：“你姑母掌管六宮，事務繁忙，今日更是撐不住暈倒了，你若是心疼她，就該懂事些，不要讓她過於操心。”

  楚若琪一直待在房中，還不知道皇後暈倒的事，聞言驚訝的問：“姑母暈倒了？可請禦醫看過，現在蘇醒了嗎？”

  楚若琪這會兒看上去倒是挺關心皇後的。

  “沒什麽大礙，修養幾日便會沒事，”太後淡淡的回應，又把話題帶回到剛才，說，“你的年歲也不小了，這婚事該定下來就定下來，女兒家的眼光不要太高，安心本分才是最好的。”

  太後剛說了寒氣入體容易影響子嗣，這會兒又讓楚若琪眼光不要太高，楚若琪就是再蠢，也聽出太後這是話裏有話，故意在敲打她了。

  難道就因為太後的猜測，就要讓她放棄太子妃之位，隨隨便便下嫁給什麽人嗎？

  楚若琪不甘心，急切的說：“婚姻大事一直都是長輩做主，琪兒尚不知事，太後今日對琪兒說這些話是什麽意思？”

  楚若琪連皇後都敢威脅，這會兒對太後的語氣也沒控製住怒氣。

  太後眼眸微眯，危險的看著楚若琪，波瀾不驚的問：“在哀家麵前大呼小叫，衛陽侯府就是這麽教你規矩的？”

  “琪兒不敢，”太後能製得住皇後，拿捏一個楚若琪自是不在話下，楚若琪連忙服軟，又忍不住小聲辯解，“是太後先用這種事問琪兒的。”

  一個個的真是一點規矩都沒有，還真像是皇後一手教出來的，若真讓她入宮做了太子妃，這後宮還能有安寧之日？

  太後的不滿達到極點，也不跟楚若琪繞彎子了，直白道：“衛陽侯府是瀚京綿延百年的世家大族，皇後這些年也算是聰慧果斷，哀家本以為你也是個聰明人，沒想到你竟然這麽愚鈍，既然如此，哀家就把話給你說清楚，以你的脾性，就別肖想太子妃之位了，便是皇子妃你也配不上！”

  太後直接用了“配不上”這樣的字眼，楚若琪的臉一下子變得煞白，身子也跟著晃了晃。

  她怎麽就配不上了？

  她可是衛陽侯府的嫡女，是皇後的親侄女啊。

  如果連她都配不上，瀚京還有幾個世家的姑娘能配得上？

  楚若琪被太後的話刺激得失了理智，恍惚間，她看見伏在太後身邊捶腿的宋挽，指著宋挽尖聲道：“賤人，你說，是不是你故意在太後麵前說我壞話陷害我？”

  楚若琪失態了，月姑姑暗道不好，拉住楚若琪哀聲勸道：“楚小姐，別這樣，你冷靜點。”

  楚若琪冷靜不了。

  她已經把身子給了趙郢，還為趙郢跳冰湖，在鬼門關走了一圈，現在太後找了個莫須有的理由要她下嫁，她怎麽可能接受？

  在怒氣的作用下，楚若琪甩開月姑姑撲向宋挽。

  宋挽沒有躲，被她抓住頭發拉起來，楚若琪揚手就扇了宋挽幾巴掌，嘴裏念念有詞，罵道：“賤人，你就是宋家那些厲鬼變的，回到瀚京就是要為他們報仇，我是把身子給殿下了又如何，我與殿下是兩情相悅，殿下說了會娶我就一定會娶我，你休想用這種下三濫的伎倆陷害我。”

  一天之內，這是第二次有人在太後麵前鬧事了。

  太後先是一愣，反應過來後立刻大聲道：“來人！把她給我拿下！”

  話音落下，一個極高大的身影卷著冷風步入殿中，毫不猶豫地將楚若琪的雙手反剪壓在地上。

  這一係列動作他做得行雲流水，一點也不憐香惜玉，楚若琪跪在地上的時候，膝蓋在地磚上磕出了悶響，嘴裏的叫罵戛然而止，變成痛苦的哼叫。

  “下官來遲，請太後恕罪。”

  顧岩廷跪下說，太後這才看清來人的眉眼，凶悍如匪，若不是裹著內務府製的官服，太後都想叫人護駕了。

  這便是年初從邊關回來的那個莽夫顧岩廷？

  太後心肝顫了顫，上次壽宴上，她隻遠遠的看了顧岩廷一眼，隻覺得顧岩廷的身形異常高大魁梧，並不覺得有什麽特別的，今日近距離再看，才發現這人身上的氣場比鎮國公還要凶煞，如鬼魅修羅，叫人不敢直視。

  太後移開目光看向宋挽，宋挽的頭發亂作一團，臉也被楚若琪抓出幾條血糊糊的口子，狼狽又可憐。

  當著她的麵都敢這麽大打出手，以後還得了？

  太後對楚若琪得印象差到極點，想到楚若琪剛剛說的那些話，太後皺眉看向月姑姑，冷冷的問：“楚家丫頭可還是完璧之身？”

  還有顧岩廷這個外男在，太後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卻沒有絲毫顧忌。

  月姑姑也是頭皮發麻，知道事情瞞不住了，急切的說：“回太後，這件事是有隱情的，請太後……”

  那便是並非完璧了。

  太後了然，也不為難月姑姑，直接對顧岩廷說：“有勞顧校尉去請太子來這裏一趟，皇後若是醒了要過來也可以。”

  太後要召見趙郢，完全可以讓月姑姑去，讓顧岩廷去，這態度明顯就強硬多了。

  月姑姑心慌得不行，急切道：“太後，讓奴婢去請殿下吧。”

  太後繃著臉並不回應，顧岩廷放開楚若琪，轉身朝外走去。

  楚若琪還想去撲宋挽，太後冷聲道：“你若繼續發瘋，便是皇後來了，也保不住你！”

  太後的語氣冷得像是要直接下令殺了楚若琪，楚若琪後背發涼，終於冷靜下來，意識到剛剛發生了什麽。

  她自己把自己失身的事說出來了。

  這下，全完了。

  楚若琪失力的癱坐在地上，突然很想跟大哥回家。

  如果娘知道她掉進冰窟，一定會命院子裏的婢子精心照顧她的。

  太後沒理會楚若琪，對宋挽說：“下去處理下傷口，姑娘家都愛美，若是臉上留疤就不好了。”

  太後對宋挽的語氣相當溫和，宋挽搖頭，剛要說自己沒事，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無端的，宋挽的心跳也亂起來。

  傳信的宮人被高高的殿門絆得跌了個狗吃屎，而後哭喪一般嚎道：“不……不好了，三殿下遇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