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以後我是你的依仗
作者:寒江雪      更新:2021-11-12 00:26      字數:5168
  顧岩廷的偵察能力極強,哪怕抱著宋挽也能輕鬆避開衛陽侯府在夜裏巡守的護院。

  宋挽比他緊張,生怕自己會拖他的後腿害他被發現,連呼吸都小心翼翼地收斂。

  直到出了衛陽侯府,宋挽才暗暗鬆了口氣,這才發現後背出了不少汗,風一吹寒意便順著骨縫往裏鑽。

  顧岩廷抱著她走了兩條街,吹了一聲口哨,一匹馬從旁邊小巷中出來。

  兩人上馬,往前走了好一會兒,宋挽借著月光認出這不是回廷尉府的路,忍不住問:“大人,我們現在去哪兒?”

  他深夜闖了楚若琪的閨房,將人打暈帶走她,這舉止實在大膽了,如果不是對他有些了解,宋挽都以為他要帶自己私奔了。

  以楚若琪的性子,這件事絕對不會善罷甘休,宋挽一顆心還是懸著,沒著沒落。

  顧岩廷沒說話,隻是抽了下馬鞭,加快速度。

  不多時,兩盞昏黃的燈籠於黑暗中映入宋挽眼簾。

  距離近些,宋挽看到燈籠映照下,國公府威嚴闊氣的門楣。

  國公府的門匾是用上好的檀香木做的,由先帝親筆題字,每一個字都是純金打製,多年風吹日曬,依然如新,在燈籠的映襯下,折射出細碎的亮芒。

  這個時候來國公府做什麽?

  宋挽訝異,顧岩廷已經在國公府門外停下,他利落的下馬,將宋挽抱下來,卻沒讓宋挽自己走,而是單手托著,讓她麵向自己,像抱小孩兒一樣。

  隻有宋父像這樣抱過宋挽,而且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宋挽麵上發熱,低聲道:“大人,我現在能走了。”

  “乖乖待著。”

  顧岩廷說了一句,抓起門環重重叩了三下。

  值夜的門守立刻過來開門,見到顧岩廷也沒太多的意外,按照禮數道:“顧校尉。”

  顧岩廷直接說:“我找世子殿下。”

  “顧校尉請到前廳稍等片刻。”

  門守讓人去通傳,自己則引著顧岩廷和宋挽去前廳。

  國公府不像衛陽侯府那般奢侈,這個點各處都熄了燈,進了前廳,門守取出燈籠裏的燭火點了兩盞燈,前廳這才亮起來。

  顧岩廷把宋挽放到椅子上,見她手上還纏著他之前從衣服上撕下來的布條,抓起來看了眼,眉心微微擰起,問:“發炎了?”

  顧岩廷的語氣很沉,抓著宋挽的手也有些用力,宋挽除了能感受到他掌心的燥熱,甚至還能感受到他的掌紋走向。

  像一團火焰,極為霸道,不講道理的撲進她心裏。

  宋挽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垂著眸說:“沒事的,快好了。”

  又是這句。

  顧岩廷把唇抿成鋒刃,唇角往下壓了壓,麵上已顯出不悅,卻沒對宋挽說什麽重話。

  她的手冷得像冰塊,臉色也是蒼白憔悴的。

  他舍不得。

  顧岩廷說要找衛恒,來見他們的卻是衛振烴。

  卸甲多年,衛振烴還保留著在軍營的習慣,下人一去稟報,他便以最快的速度穿戴整齊趕到前廳。

  聽到腳步聲,顧岩廷繃直身子,在衛振烴進門的時候恭敬行禮:“晚輩見過國公,深夜來訪,實在冒昧,請國公見諒。”

  衛振烴飛快地掃了宋挽一眼,走到主位坐下,看著顧岩廷問:“來都來了,就不要說那些虛的,直接點。”

  衛振烴是爽快人,顧岩廷也沒拐彎抹角,拱手說:“晚輩想把她留在國公府一段時間,如果國公同意的話,最好讓她留在世子殿下身邊,如果有人問起,國公可以說是她為了報恩自己來國公府給世子殿下做藥引的。”

  前麵的話衛振烴還能理解,聽到後麵他就有點不懂了,狐疑的問:“什麽藥引?”

  顧岩廷沒有隱瞞,如實說:“這次受雪災影響,很多難民流竄到瀚京,他們之中爆發了天花,前些時日太子殿下身體不適,也有染了天花的征兆,太子殿下曾派衛陽侯世子來取此女的血,說她常年服藥,體內的血與常人不同,可解百毒治百病。”

  還有這種事?

  衛振烴不大相信,見宋挽一臉病容,手上還帶著傷,說:“她的血若是真有這麽神奇,不說別的,手上的傷應該能不治而愈吧?”

  顧岩廷說:“晚輩也不相信此事,但這種事一旦傳出去,總會有人相信的,晚輩眼下還沒有能力護她周全,想暫時將她留在國公府,晚輩聽說世子殿下身體有些不好,若她的血真的有用,對世子殿下應該也是有益的。”

  衛振烴聽出顧岩廷的意思,他這是擔心別人打宋挽的主意,有事沒事就放她的血呢。

  不過送人就送人,為什麽要挑大晚上的來?

  衛振烴敏銳的問:“你應該是今天傍晚才回城的,這是從哪兒把這丫頭帶來的?”

  既然要尋求國公府的庇護,那就不能遮遮掩掩坑人家。

  顧岩廷說:“之前太子殿下將她傳召到身邊,卻沒留在廷尉府,而是送到了衛陽侯府,晚輩趁夜摸進楚大小姐房間才將她帶出來。”

  衛振烴眉梢微揚,倒是沒有料到顧岩廷會為了宋挽闖衛陽侯大小姐的閨房。

  衛振烴沒嗬斥顧岩廷的大膽,饒有興致的問:“就為了這丫頭,你不怕惹上大麻煩?”

  顧岩廷說:“隻要國公不嫌晚輩惹麻煩,晚輩就不怕麻煩。”

  衛振烴笑起來,說:“老夫征戰沙場數十年,什麽沒見過,有什麽好怕的。”

  這便是願意收容宋挽的意思了。

  顧岩廷拱手道:“謝國公。”

  衛振烴讓人帶顧岩廷和宋挽去客房休息,等兩人走後,看著黑漆漆的夜空幽幽道:“瀚京確實有好些年沒熱鬧過了。”

  國公府平日的人客不多,下人把顧岩廷和宋挽帶到屋裏後,找被子和炭火來來回回又花了不少時間。

  做完這些,下人站在一旁恭敬地問:“顧校尉還有什麽吩咐嗎?”

  “我需要一點外傷藥和紗布。”

  “勞煩準備一點熱水和幹淨衣服給我家大人吧。”

  宋挽和顧岩廷同時開口,顧岩廷說的話比較短,他停下以後,宋挽的語氣不自覺有點虛浮,沒什麽底氣。

  聽話的下人倒是沒有八卦,隻看著顧岩廷問:“顧校尉可是受傷了?府上正好有位神醫,可要請他來為大人診治一下?”

  “不用,”顧岩廷拒絕,壓著宋挽的肩膀讓她在桌邊坐下,而後俯身拆掉她手上的布條,淡淡道,“我沒受傷。”

  下人看出他是要幫宋挽處理傷口,立刻說:“大人稍等,小的這就去準備。”

  那人走到門口,顧岩廷又加了一句:“再拿點凍瘡藥來。”

  “是。”

  下人離開,顧岩廷也取下宋挽手上的布條。

  掌心的傷口挺深的,雖然孫嬤嬤給了宋挽一瓶外傷藥,但因為楚若琪這幾日的刻意刁難,宋挽的傷口幾乎沒有好轉,傷口因為感染發炎腫得外翻,有的地方潰膿了,看上去很是猙獰可怖,還有一股不大好聞的味道。

  宋挽覺得有點難堪,咬著唇低下頭,顧岩廷看了一會兒,沉沉的問:“這就是你說的沒事?”

  顧岩廷的語氣有點凶,像宋挽以前不想喝藥被宋父發現以後的訓斥,宋挽眼睫顫了顫,沒有底氣不敢反駁。

  顧岩廷胸口滯悶,一股怒氣不知道該往哪兒發,說:“傷口感染成這樣,要在旁邊再劃兩道口子,先將膿水清理幹淨才行,若是再惡化下去,就要刮去腐肉,承受剔骨之痛,這隻手還能不能用都未可知。”

  這治療的法子聽起來就很痛,宋挽的腦袋垂得更低,像隻鵪鶉。

  這個時候倒是知道慫了。

  顧岩廷從長靴裏拔出隨身帶的匕首,放在火上烤了一會兒,如方才所說在宋挽手上劃了兩下,放出膿水。

  宋挽咬著唇沒敢喊疼,細長的眉頭擰成麻繩,眼眶也泛起盈盈的水光。

  可憐巴巴。

  這會兒都疼,被劃這一刀的時候得多疼?

  這個念頭冒出來,顧岩廷忍不住問:“這次又是誰動的手?”

  宋挽抿唇沒有回答,不過顧岩廷也猜得出來。

  趙郢身份那麽金貴,這種小事他應該不會親自動手,動手的隻會是宋清風。

  國公府的下人很快送來熱水和治療外傷需要用的藥。

  顧岩廷把膿水清理完,拿起下人送來的酒。

  宋挽忍不住瑟縮了下,眼底都是恐懼。

  顧岩廷抓著她的手腕橫了她一眼,問:“手不想要了?”

  宋挽知道他是要給自己的傷口消毒,但也知道酒噴在傷口上有多痛,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問:“可以不用這個嗎?好疼啊。”

  “不行。”

  顧岩廷直接拒絕,別說安慰,連語氣都是硬邦邦的。

  他的力氣這麽大,隻要他不放手,宋挽肯定是逃不掉的。

  宋挽沒再說話,隻緊張的抓緊裙擺,別過頭不敢再看。

  矯情。

  顧岩廷在心裏說了一句,終是放下酒瓶,扣著宋挽的後頸把人按進懷裏,說:“疼也得忍著,忍不住就咬我。”

  說完,不給宋挽反應的機會,把那瓶酒係數倒在宋挽手上。

  “唔!”

  宋挽像小獸一樣嗚咽一聲,而後本能的一口咬在顧岩廷肩上。

  太疼了。

  比宋清風動刀的時候還要疼。

  宋挽發出低低的痛呼,渾身顫抖,顧岩廷以最快的速度幫她上了藥用幹淨紗布包紮好,而後輕輕撫著宋挽的背安撫:“好了,沒事了,很快就不疼了。”

  宋挽緩了好一會兒才停止顫抖,她疼得滿頭大汗,唇都白了,身子也無力的靠在顧岩廷懷裏,呼吸急促的噴在顧岩廷頸側。

  眸子微暗,顧岩廷把宋挽抱到床上,幫她除去鞋襪,正要卷起她的褲腿,宋挽啞著聲喚了一句:“大人。”

  她沒問顧岩廷要做什麽,也沒阻止,就隻是叫了他一下。

  顧岩廷停下動作看她。

  她這會兒的臉色比剛剛好了不少,但還是透著虛弱,唯有一雙眼睛清亮明潤,一塵不染,明明早就承了雨露,卻還有著不諳世事的爛漫天真。

  喉結滾了滾,顧岩廷說:“我不做什麽,看看你的膝蓋。”

  宋挽沒再說話,任由顧岩廷卷起她的褲管。

  宋挽的腿生得很漂亮,筆直且纖細勻稱,和她的臉一樣,給人一種羸弱不堪的感覺,讓人想要觸碰、攀折。

  然而這會兒她的兩個膝蓋都是紅紫腫脹的,像長時間跪出來的,又像是磕在地上碰的。

  顧岩廷輕輕摸了一下她的膝蓋,問:“這也沒事?”

  燭火將顧岩廷的影子投射到宋挽身上,將她完全籠罩,就好像她被他抱在懷裏,極為細致的嗬護照料,再不會承受任何風雨。

  宋挽眼眶發熱,害怕失態,抬手想要擋住眼睛,手腕被顧岩廷抓住,顧岩廷直直的看著她的眼睛,不依不饒的逼問:“怎麽不說話?”

  他的手很有力量,掌心的溫度灼得宋挽皮肉都疼。

  宋挽終究沒能忍住,在他麵前失態,啞著聲說:“疼。”

  顧岩廷問:“什麽?”

  眼淚從眼角湧出,宋挽哭出來,哽咽著說:“顧岩廷,我好疼。”

  被宋清風劃傷手的時候好疼,傷口感染發炎的時候好疼,被楚若琪惡意刁難的時候也好疼。

  但沒有人能護著她,她不敢喊疼,甚至連眼淚都不敢掉,怕被人嘲諷侮辱。

  情緒一崩,宋挽哭得難以自抑,顧岩廷抓著她的手腕摩梭了會兒,傾身在她臉上落下密密麻麻的吻,一點一點吻幹她臉上的淚痕。

  他和宋挽親吻的時候不多,每每都是以掠奪的姿態,這會兒卻吻得前所未有的溫柔,像是對待一件易碎的絕世珍寶,又像是虔誠的信徒,在親吻他的神祗。

  宋挽的情緒慢慢平息下來,顧岩廷又在她的眉心和鼻梁落下吻。

  呼吸滾燙,唇瓣柔軟,宋挽被燙得心尖顫抖,不敢睜眼。

  顧岩廷沒有進一步的動作,抵著她的額頭一字一句的說:“宋家沒了,以後我就是你的依仗,我不會讓你再這麽疼了。”

  顧岩廷的聲音很啞,不知是情動,還是在竭力克製什麽情緒。

  宋挽的心跳不受控製的加快,終究還是睜開眼睛,看著他問:“顧岩廷,我們以前真的沒有見過嗎?”

  這一次,顧岩廷沒有給出否定回答,而是說:“見過。”

  “在哪兒?”

  “我剛到瀚京的時候,有次幫人出頭,被一個世家子弟帶人打了,你和你母親正好坐車路過,將身上的銀子丟給了我。”

  宋挽出門的次數很少,對這件事還有些印象,不過她不記得那時顧岩廷的模樣,隻記得那次回家後,爹爹和宋清風都對她說教了許久,擔心她會遇到壞人吃虧。

  宋挽有些疑惑,問:“我當時並未露麵,你怎知馬車裏的人是我?”

  我聽到你母親喚你阿挽。

  而且後來我偷偷去宋家看過你很多次。

  這些話顧岩廷是不會說出來的,麵不改色的說:“我看到了馬車上的車牌,去醫館打聽到的。”

  原是如此。

  宋挽說:“那你是因為那次我給了你錢,你一直記在心裏,所以想要報答我麽?”

  問出這句話後,宋挽又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顧岩廷剛開始對她的態度,可一點都不像是要報恩啊。

  不止不像報恩,還像是因為下藥的事要殺了她。

  顧岩廷垂了眸,掩下情緒說:“沒有,這件事我早就忘了,也是最近偶然才想起來的。”

  倒也是,她當時身上帶的錢也不多,哪有人會為了這點錢記這麽久?

  不過有這個前因在,再麵對顧岩廷的好意,宋挽更能坦然接受一些。

  也許,顧岩廷對她,就像當初對許鶯鶯一樣吧。

  顧岩廷不想和宋挽過多的討論這件事,起身拿了藥抹在宋挽的膝蓋上,然後迅速沐浴換了身衣服。

  顧岩廷和鎮國公的身形差不多,下人拿了衛振烴平日穿的衣服給他。

  顧岩廷帶著一身溫熱的水汽躺到宋挽身邊,很自然的把她攬進懷裏,說:“明日一早我會進宮麵聖,衛陽侯府的人若是來國公府找麻煩,不管他們怎麽鬧你都不必害怕,隻要跟在世子身邊就好。”

  宋挽這幾日都是睡在楚若琪臥房外間的榻上,硬邦邦又冷冰冰,她每日都睡得很少,這會兒顧岩廷身上的熱量源源不斷的往她身上傳來,剛剛壓下去的情緒又翻湧上來,眼眶也開始發熱。

  宋挽怕一開口就露餡,隻悶悶的應道:“好。”

  顧岩廷繼續說:“你院子裏的丫鬟都沒什麽事,等你過些時日回去就能見到。”

  宋挽有些意外,吸了吸鼻子意外的問:“白荷不是染了天花嗎,也沒事嗎?”

  顧岩廷說:“染了天花也不一定會死,她運氣不錯,雖然長了水痘,卻沒惡化,水痘結痂後脫落,病也就好了。”

  這種情況不多,白荷能碰上運氣是真的好。

  宋挽鬆了口氣,顧岩廷把她的手腕捉住摩挲了兩下,說:“世子可能會演一出大戲,國公是可信的,他應該也不壞,你安心在世子身邊待著,若是他有需要,可配合他演完這出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