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她膽子小,受不得嚇
作者:寒江雪      更新:2021-11-11 23:50      字數:8255
  宋挽拿著衣衫在壽康院找到的顧岩廷。

  他渾身都濕透了,宋挽到時,他正將一桶冷水兜頭澆在身上,他隻穿著裏褲,流水順著緊實的勁腰蜿蜒而過,褲腿被打濕,緊緊貼在腿上,硬鼓鼓的肌理線條顯露出來。

  宋挽隻看了一眼便慌亂的低下頭去,想起之前兩次被擺弄的場景,心頭湧起恐懼,同時有些疑惑。

  顧岩廷明顯是有欲望的,為什麽沒與許鶯鶯共赴雲雨,反而來這裏衝冷水澡?

  正想著,顧岩廷沙啞的聲音傳來:“愣在那裏做什麽,還不過來?”

  欲壑難填,怒意橫生。

  宋挽忙把衣服送過去,她一直低著頭,正好看到顧岩廷動手解褲腰,忙把衣服高舉過頭頂,垂下眸子。

  見她如此,顧岩廷反而放慢了動作,脫下裏褲擰幹,慢條斯理的擦身子,惡劣的問:“除了我,還看過幾個男人的身子?”

  宋挽的臉一下子燒起來,又羞又惱,當即道:“奴婢沒有!”

  “沒有?”顧岩廷語調上揚,質疑道,“在黎州驛站的時候,你的手法不是很鎮定嫻熟嗎?誰教你的?”

  宋挽咬牙,悶聲道:“無人教奴婢。”

  顧岩廷拿了一件衣衫,問:“那你是無師自通?”

  宋挽根本不願意回想這件事,更恥於與人討論,忍無可忍,抬頭瞪著顧岩廷說:“大人與夫人房事不和,大人當從自己身上找原因,拿奴婢逗耍不是大丈夫所為!”

  宋挽滿臉通紅,眼睛瞪得大大的,攢著火苗,軟軟糯糯的腮幫子微微鼓起,這些時日積壓的陰鬱頹喪消散不少,顯出鮮活靈動,整個人都豔麗起來。

  顧岩廷動作一頓,胸口燃起火來,眸底一片晦暗,黑沉沉的,欲摧折一切。

  宋挽的氣焰立刻消了,背脊骨爬上寒意,垂眸慌亂的說:“奴……奴婢不是那個意思。”

  顧岩廷朝宋挽走了一步,沉沉的問:“你覺得我身上有什麽原因?”

  他的語調平穩,聲音比方才又啞了一些,宋挽緊張得喉嚨發澀,討好的說:“大人精力充沛,異於常人,夫人身子嬌弱,有些懼怕此事也是正常的,大人耐心開解一番應該就好了。”

  顧岩廷問:“你原是這般想的?”

  宋挽都快哭出來了,這話題聊著聊著怎麽又聊到她身上了?

  宋挽搖頭否認,說:“奴婢沒有!”

  顧岩廷沒說話,盯著宋挽的發窩看了許久,沒再繼續這個話題,拿走剩下的衣物穿上。

  宋挽鬆了口氣,而後手裏塞進一個濕漉漉的瓷瓶,顧岩廷說:“一日一次,自己想辦法抹上。”

  是治鞭傷的傷藥。

  宋挽一顆心回落,道:“謝大人賜藥。”

  顧岩廷提步往外走,宋挽剛想跟上,又聽顧岩廷說:“衣服洗了再過來。”

  “……是。”

  宋挽留下洗衣服,顧岩廷大步回了寧康苑,屋裏燈燭通明,許鶯鶯還沒睡下,顧岩廷直接推門而入。

  屋裏的狼藉還沒收拾,許鶯鶯坐在床邊捏著絹帕哭泣,劉氏正在安慰她,兩人皆未想到顧岩廷會去而複返,麵露詫異。

  片刻後,劉氏先反應過來,麵露歡喜,熱切道:“我聽見鶯鶯在哭,還以為你們小兩口拌嘴了,原來是我想多了,我這就走。”

  劉氏說完往外走,顧岩廷轉身把門關上,劉氏眼皮一跳,再看顧岩廷繃著臉,眼角眉梢都掛著刺骨的寒意,停下步子,心底打起鼓來。

  顧岩廷走到被打翻的香爐旁,抬腳隨意一踢,香爐便咕嚕嚕滾到劉氏腳邊,劉氏身子一抖,連許鶯鶯也止了哭,小臉變得煞白。

  顧岩廷沉聲問:“誰出的主意?”

  今晚一進門,顧岩廷就覺得屋裏的味道有些熟悉,隻是一時沒想起來,知道許鶯鶯流露出主動的意圖,他才豁然想起,這是軍中那些糙老爺們兒從勾欄院回來經常沾染的味道。

  這香並不貴,對人體也沒什麽傷害,隻是有助興之效,容易讓人意亂情迷。

  事情敗露,許鶯鶯隻覺無地自容,跪在顧岩廷麵前說:“是我的主意,我德行有失,配不上顧郎,請顧郎休了我吧。”

  許鶯鶯一開口就自請被休棄,劉氏嚇了一跳,連忙跪下,連扇了自己好幾個巴掌,說:“是我老糊塗了,與鶯鶯無關,鶯鶯對你癡心一片,岩廷你要怪就怪我!”

  劉氏舍不得廷尉府的潑天富貴,這幾巴掌打得很是賣力,不過老臉褶皺太多,一時見不到紅腫。

  顧岩廷知道許鶯鶯幹不出這樣的事,多半是劉氏出的餿主意,他沉眸看著劉氏,眸光犀利,冷銳如刀,金戈鐵馬的殺意呼嘯而出,像是當真要殺了劉氏泄憤。

  劉氏嚇得一嗓子嚎出來,抱著許鶯鶯哭:“鶯鶯,等舅媽去了,勞煩你照看好你舅舅和棋哥兒,待棋哥兒長大成人,為他尋門好親事,不在乎姑娘家的門第多好,若是能像鶯鶯你這般溫柔解意就是祖上積德了。”

  到了這種時候,劉氏還不忘誇許鶯鶯,許鶯鶯悲痛欲絕,隻覺得天底下再沒有比劉氏對自己更好的人了,衝顧岩廷磕了個響頭,決絕的說:“求顧大人放過舅媽,鶯鶯願代其受過,任大人處置!”

  她是真的傷了心,連顧郎都不喚了,隻叫他顧大人。

  顧岩廷眉頭緊鎖,冷聲道:“我不過是問誰出的主意,何時說過要處置?”

  劉氏逃過一劫,抬頭正要說話,對上顧岩廷森冷的眼眸,到嘴邊的話咽下去,顧岩廷冷聲命令:“我沒讓你說話就給我閉嘴!”

  劉氏打了個哆嗦,把嘴閉得嚴嚴實實,屋裏安靜下來,隻剩下許鶯鶯低低地抽噎聲,顧岩廷走過去把許鶯鶯扶起來,硬邦邦的說:“我又沒凶你,你哭什麽?”

  許鶯鶯今夜是傷透了心,別過臉不應聲。

  顧岩廷心頭一皺,有些不喜,宋挽雖說也嬌氣,但哭得沒許鶯鶯多,便是哭著,也是有問有答,不像許鶯鶯這般悶著不吭聲,叫人猜不到她心裏的想法。

  不過許鶯鶯到底是不同的,顧岩廷耐著性子說:“你我是成了親拜了堂的夫妻,同房是天經地義的事,你為何要聽信旁人對我用那種下三濫的手段?”

  許鶯鶯還是哭,不過感覺到顧岩廷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越來越嚴厲,還是繃不住說:“我……我怕。”

  “我說過不會強迫你,既然害怕為什麽還要做這樣的事?”

  顧岩廷不能理解許鶯鶯的腦回路,許鶯鶯眼淚流得更歡,哭著控訴:“我既已嫁給你,你對我做什麽我自然都是心甘情願的,我隻是怕你心中另有所愛,怕你要為另一個人守身如玉,根本不想碰我!”

  許鶯鶯越說聲音越大,最後一句話吼完,她像是失去了全部力氣,跌坐在地上。

  屋裏靜得隻剩下兩人的呼吸聲,良久,顧岩廷問:“你說我喜歡宋挽?”

  許鶯鶯淚眼朦朧的看著顧岩廷反問:“難道不是嗎?成親那日你被舅舅灌了酒,本已意動,言辭之間卻將我當成宋挽,醒來後你什麽都不記得,我才騙你說是我太害怕才沒有圓房,今夜你說什麽不舍得我流淚,分明是用來誑騙我的!”

  這事劉氏也是現在才知道,心裏恨毒了許鶯鶯,若是早知道顧岩廷待宋挽這般不同,她就不會百般刁難宋挽結怨了。

  顧岩廷想起手上的牙印,他確實記不得醉酒後發生的事,想來這個時候許鶯鶯也不會說假話,顧岩廷認真的問:“那晚我對你說了什麽?”

  許鶯鶯氣結,她原本還期盼著顧岩廷反駁、否認,沒想到他在意的竟然是他那晚說了什麽。

  心痛如絞,許鶯鶯懷著滿腔恨意說:“你這輩子都休想知道那晚自己說過什麽話!”

  “……”

  酒後溫香軟玉在懷,他能說的無非是些讓人臉紅心跳的葷話,值得像敵國細作一般守口如瓶嗎?

  顧岩廷隻是隨口一問,也不是很在意,並沒有把自己審訊細作那套手段拿出來嚇許鶯鶯,點頭坦然道:“你既然不願意說那便罷了。”

  許鶯鶯一口老血哽在喉嚨,哭著質問:“你既然不喜歡我,為什麽要娶我?”

  顧岩廷說:“我不說娶你,你不是就要投河自盡?”

  “你不喜歡我,我死不死與你何幹?”

  “你和你母親於我有恩,我不能見死不救。”

  顧岩廷說得很坦然,這些天來許鶯鶯心裏所有的甜蜜期盼都化作泡影,明明現在已是炎炎夏日,她卻覺得自己混身冷透,連血都要凝出冰渣來。

  顧岩廷不愛她,他娶她隻是為了報恩,這些時日縱容她也是為了報恩。

  他怎麽能這樣?!

  許鶯鶯握緊拳頭,又問了一遍:“那你喜歡宋挽嗎?”

  顧岩廷沉了臉,不悅道:“這和娶不娶你沒有關係。”

  “有關係,”許鶯鶯直勾勾的看著顧岩廷,眼淚沒有止盡的往外湧,“你喜歡她就不該娶我!”

  顧岩廷漸漸沒了耐性,皺眉問:“那我該看著你死,然後去你墳頭燒紙?”

  許鶯鶯被噎得說不出話,又聽見顧岩廷說:“現在還沒到戶部登記造冊,你若是反悔還可以自行離去,你我並未圓房,再嫁應該也不難。”

  顧岩廷輕輕鬆鬆就說出讓許鶯鶯再嫁的話,許鶯鶯麵色慘白,唇瓣顫抖不止,說:“雖然沒有登記造冊,但那麽多人都知道我與你有了肌膚之親,我還陪你去參加了侯府的宴席,我……”

  顧岩廷說:“我可以給你錢,離開瀚京去一個沒人認識你的地方重新開始生活。”

  所有的路都被堵死,許鶯鶯失了聲,她不可自抑的想,顧岩廷是不是故意拖著不肯去戶部登記造冊,隻為安撫她的情緒,然後用錢把她打發得遠遠的?

  許鶯鶯失望至極,正要說話,劉氏著實憋不住了,撲過去抱住許鶯鶯,替她回答道:“鶯鶯不後悔,她在瀚京隻有我和她舅舅,離開這裏舉目無親,絕不會離開瀚京!”

  顧岩廷不說話,劉氏狠狠掐了許鶯鶯幾下,她要是敢離開瀚京,劉氏馬上就把她趕出家門!

  許鶯鶯知道自己無處可去,哭著說:“顧郎,今晚是我錯了,我以後不會再問這些問題了,你不要趕我走。”

  許鶯鶯入府以後哭的時候實在太多了,顧岩廷對她的眼淚有點反感,沉聲保證:“你不願意走,那顧夫人的位置就一直都會是你的,你不用擔心任何人會對你造成威脅。”

  若是以前,許鶯鶯聽到這樣的保證還會感動,但現在隻覺得悲涼。

  顧岩廷並不喜歡她,在他看來,顧夫人的位置隻是報答恩情的一個名稱,並沒有什麽特殊含義。

  許鶯鶯可以是顧夫人,但不會是顧岩廷放在心裏的人。

  許鶯鶯低著頭,說:“我知道了。”

  宋挽洗完衣服回到寧康苑,剛進院子就被顧岩廷吩咐打熱水來。

  宋挽打了一盆熱水進屋,看見劉氏也在屋裏,許鶯鶯仍衣衫完整的坐在床邊,隻是眼眶紅腫不堪,也不知道流了多少淚。

  主子的事沒有奴才過問的道理,宋挽不敢多看更不敢多問,正要幫許鶯鶯擰帕子,許鶯鶯悶悶的說:“不勞宋姑娘,我自己來。”

  許是顧岩廷在,劉氏也沒像平日那般刁難,宋挽由著許鶯鶯自己來,本分的立在一邊,等許鶯鶯洗完臉,把熱水端出去倒掉。

  回來時屋裏燭火已滅,宋挽側耳聽了聽,一點聲音都沒有,應該是睡下了。

  雖然知道許鶯鶯晚上不會再用熱水,宋挽還是在門外守了一夜,免得第二日劉氏發難。

  第二日卯時過,顧岩廷和往常一樣起床,一出門就見宋挽靠著柱子站著,小雞啄米似的一下接一下的點著腦袋,眼看要摔倒。

  顧岩廷下意識的朝宋挽走了兩步,剛想伸手把她接住,耳邊冷不丁響起許鶯鶯的聲音:“那你喜歡宋挽嗎?”

  顧岩廷抿唇,伸出去的手收回。

  他是不太願意碰許鶯鶯,但絕不是因為宋挽。

  宋挽沒有摔倒,一個激靈醒過來,看見顧岩廷頂著霧蒙蒙的天色,黑著一張臉站在自己麵前,嚇了一跳,連聲說:“奴婢知罪,奴婢不該犯困,大人可是要熱水洗漱?”

  “不必。”

  冷冰冰的丟下這兩個字,顧岩廷離開寧康苑。

  宋挽去廚房準備熱水,不多時許鶯鶯醒了,見宋挽眸底布著血絲,柔柔道:“昨晚辛苦宋姑娘值夜了,上午沒什麽事,宋姑娘吃了飯好好睡一覺吧。”

  “夫人,奴婢不累……”

  宋挽可不敢睡,正要推辭,劉氏一臉憔悴的走進來,沒好氣道:“讓你睡就趕緊去睡,強撐著給誰使苦肉計呢?”

  “……”

  不知道劉氏又是哪裏不痛快,宋挽乖乖退下去睡覺。

  一覺睡到午後,睜眼看到照進屋裏金燦燦的太陽和桌上的飯菜,宋挽有種極不真實的感覺。

  劉氏竟然沒讓夏桃叫她起床準備午飯,而且還給她留了飯菜。

  雖然飯菜已經冷透,宋挽也還是覺得劉氏中邪了。

  沒敢吃那碗飯,宋挽簡單梳洗了下,跟許鶯鶯報備後,出了廷尉府,準備去那日那位老者說的地下賭坊。

  雖然顧岩廷說了太後壽禮的事不用旁人操心,她也想看看宋清風到底在賭坊給她留了什麽東西。

  宋挽這些年一直循規蹈矩,從來沒去過賭坊,一路問了好些人才找到賭坊的位置。

  說是地下賭坊,但賭坊並沒有建在地下,而是在東市一個龍蛇混雜的地方。

  賭坊占地麵積頗大,一共有兩層,門外有四個穿粗布短打的彪形大漢守著,天氣熱,四人皆露著膀子,手裏拿著長棍,凶神惡煞的提防有人在賭坊鬧事。

  賭坊大門倒是隻用半截灰白的布擋著,來來往往的人很多,宋挽在街角看了許久都沒勇氣走進去。

  書店的老者隻說東西在賭坊,宋挽不用憑證也能拿到,卻沒說要去找誰拿,進出賭坊的都不是什麽好人,若是生出什麽事端,宋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處理。

  宋挽在街角猶豫了半個多時辰也沒下定決心,離她沒多遠的茶棚裏,顧岩廷和巡夜司的兩個衙差也坐了半個多時辰。

  這兩人是顧岩廷提拔的親信,他們是兩兄弟,哥哥叫吳勤,弟弟叫吳易,喝了一肚子茶水,跑了三四趟茅房,吳勤忍不住問:“大人,這位姑娘已經等了半個多時辰了,要不屬下叫個人去問問她到底要做什麽?”

  顧岩廷抬眸橫了吳勤一眼,吳易在他頭上拍了一下,道:“大人一直教導我們遇事要沉住氣,你怎麽就是記不住?”

  吳勤被揍了也不敢還手,繼續喝茶等待,約莫又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宋挽終於鼓足勇氣走進賭坊。

  顧岩廷一直盯著宋挽,等宋挽一進賭坊,立刻起身朝賭坊走去,同時命令吳勤吳易:“你們在此等候,若一個時辰之內我沒出來,去巡夜司帶人過來!”

  “……”

  大人,這賭坊可是瀚京有名的灰色地帶,咱們巡夜司可惹不起啊。

  顧岩廷原本是帶著吳勤吳易在街上巡守,順帶了解城裏的情況,無意中看到宋挽一個人行色匆匆的走在大街上,便跟了過來。

  看出宋挽想進賭坊,顧岩廷特意脫了官服,套了一件不起眼的灰色衣衫,然他身形高大,一身悍匪之氣擋都擋不住,走到賭坊門口便被守門的壯漢攔下,狐疑的問:“幹什麽的?”

  顧岩廷垂眸,說:“來這裏,當然是找樂子的。”

  他的語氣硬邦邦的,一看就不是什麽善茬,壯漢將他死死堵在外麵,問:“之前沒見過你,叫什麽名字?幹什麽的?”

  壯漢的語氣和營裏的刺兒頭新兵差不多,顧岩廷握緊拳頭,忍住教訓人的衝動,直接表明來意,說:“我來找人,剛剛進去那個女子是我的人,她膽子小,受不得嚇,這不是她該來的地方。”

  壯漢一聽眉頭皺起,推了顧岩廷一把,怒道:“這裏是賭坊,找人去巡夜司或者京兆尹,快走。”

  守賭坊的人都是有些功夫的,壯漢這一把用了五六分力,卻沒有撼動顧岩廷分毫,正覺不妙,鼻梁就狠狠挨了一拳,嗷的慘叫一聲。

  另外三人反應很快,抄起木棍就朝顧岩廷揮下,顧岩廷毫不畏懼,一腳踹翻一個,抬手擋下一棍,一拳砸在那人肚子上,背上挨了一棍,足有嬰兒手臂粗的木棍卻被打得從中間斷裂,揮棍的人驚得瞪大眼睛,而後被顧岩廷一腳踹出三四米遠。

  吳勤:“……”

  吳易:“……”

  看來大人在巡夜司訓練他們的時候手下的確已經很留情麵了。

  宋挽並不知道外麵發生的事,賭坊大堂是各式各樣嘈雜的聲音,空氣悶熱,充斥著各種汗臭味,她有些想吐,卻還是逼著自己硬著頭皮往前走,沒一會兒掌心便緊張得全是汗。

  少有女子逛賭坊,更何況是像她這般膽小的,很快有人注意到她,出言調笑,宋挽漲紅了臉充耳不聞,不多時,一隻手憑空伸來,抓住她的胳膊。

  宋挽大驚,抽出一直藏在袖中的東西用力紮在那隻手上。

  她身上沒有珠釵,出門前用小刀削了一節樹枝拿在手裏,樹枝紮在那人手背上,血立刻湧出來,對方吃痛的哼了一聲,宋挽卻先哭了出來。

  她連跟映月打架都打不過,更不要說傷人了。

  拉她的同樣是個穿短打的壯漢,被傷之後本來有些惱怒,見宋挽哭了,反倒有些無措,問:“你可是宋挽姑娘?”

  宋挽點頭,壯漢說:“姑娘請隨我來。”

  宋挽跟著壯漢穿過大堂上了二樓,發現賭坊後麵別有洞天,竟然由長廊連接了一幢二層的小樓。

  越靠近小樓,賭坊的喧囂聲越小,環境越清幽,空氣中甚至還有好聞的清香。

  宋挽慢慢放鬆下來,見壯漢手背還在流血,小聲說:“抱歉,我方才太緊張所以誤傷了你。”

  壯漢在鬧事的無賴手下受過更重的傷,隨意道:“一點小傷不礙事。”

  宋挽還是覺得不安,拿出一粒銀裸子給他,說:“拿去買點傷藥吧。”

  壯漢挑眉,收了錢拱手道:“謝姑娘。”

  宋挽笑笑,人已走到小樓外,壯漢上前敲門,大聲說:“公子,宋家姑娘來取宋清風留在這裏的東西了。”

  門應聲而開,宋挽訝異的睜大眼睛。

  開門的是位穿石青色繡柏葉的俊美公子,這公子身長如玉,生得更是白淨好看,雖不及楚逸辰那般清貴高雅,風華卻也是極出眾的。

  宋挽覺得他有點眼熟,卻不記得在哪兒見過了,也不好一直盯著人家打量,福身行禮:“宋挽見過公子。”

  青衣公子側身示意宋挽進屋,宋挽站在門口沒動,柔柔的說:“聽說兄長曾在這裏存了一物,公子拿給我便是,我就不進屋了。”

  雖然這公子長得好看,但一想到他與賭坊淵源頗深,宋挽還是存有戒心,不敢與他共處一室。

  青衣公子也想到宋挽的用意,回頭看了她一眼,意味不明道:“你都肯委身於人了,還在乎這些虛禮?”

  宋挽心頭微緊,仍是堅持說:“請公子將兄長存留之物給我。”

  青衣公子沒再多說,進屋拿出一個方方正正的木盒子隨意丟給宋挽。

  木盒子落了灰,宋挽用袖子擦了擦,發現上麵刻著繁雜的紋路,竟是用上好的紫檀木做的。

  紫檀木自帶檀香,有安眠凝神之效,太後有頭痛之症,陛下登基之初便花萬兩重金尋來紫檀木,請最好的工匠給太後做了一串佛珠,太後方可安眠。

  陛下花重金尋來的佛珠隻夠給太後做一串佛珠,宋清風上哪兒找的紫檀木做木盒子?

  宋挽暗暗咋舌,打開盒子看見裏麵的東西卻是眼眶一熱。

  盒子裏裝著的,是一隻通體豔紅的血玉鐲子。

  宋挽幼時身子不好,有雲遊的道士預言她活不過雙十年華,不過若尋到血玉隨身佩戴,還能有些轉機,宋家人便一直暗中尋訪血玉的下落。

  兄長他……竟然找到血玉了啊!

  “東西已經給你了,走吧。”

  青衣公子催促,宋挽壓下思緒,說:“這隻玉鐲應當不是兄長留在這裏的,還請公子收回。”

  青衣公子看著宋挽,挑眉問:“你怎知這玉鐲不是他的?”

  宋挽說:“兄長尋它是為了給我治病,若是尋到,會立刻拿來給我,而不會寄存在此,所以我想,此物應該另有主人。”

  “它裝在盒子裏,我既然給你了,那就是他的東西。”

  青衣公子有些霸道的說,宋挽搖頭,執拗道:“兄長隻說有一物在此,我不能多拿。”

  “宋家都沒了,給你錢你還不要?”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青衣公子咬牙,拿走盒子,將玉鐲塞進宋挽手裏,說:“宋清風拿這木頭與我換鐲子,我當時不願給他,現在願了,行了吧?”

  血玉鐲子觸手溫熱,宋挽小心把鐲子收進懷裏,感覺胸口熨帖,福身道:“謝姑娘。”

  青衣公子氣得跺腳,怒道:“你又是如何看出來的?”

  宋挽平靜的說:“我接觸的異性雖然不多,但父兄從來都是不會戴鐲子的。”

  “……”

  氣氛有些微妙,有人來報:“公子,不好了,有人在賭坊鬧事。”

  “你們是吃幹飯的,都不知道攔著?”

  “他……他太厲害了,我們打不過。”

  “……”

  宋挽見這女扮男裝的青衣女子都要氣得暴走了,柔柔的問:“他的身手如此厲害,應該不是無緣無故鬧事,你可知緣由?”

  “他貌似說要進來找人。”

  “……”

  宋挽跟著報信的人回到大堂,顧岩廷正把一個人踹飛砸在賭桌上,剛剛還烏煙瘴氣的賭坊這會兒隻剩下一地哀叫的人和滿屋子狼藉。

  宋挽見過顧岩廷舞刀時的氣勢,卻還是第一次見到顧岩廷打架,赤手空拳,拳拳到肉,凶悍得叫人膽戰心驚。

  宋挽被嚇到,報信的人忍不住朝顧岩廷喊:“別打了,你要找的人是不是她?”

  顧岩廷動作一頓,扭頭看向宋挽。

  他臉上騰騰的殺氣沒有收斂,像張牙舞爪的凶獸直直的撲向宋挽,宋挽被嚇到,不自覺後退了幾步。

  顧岩廷眉心一擰,大步走到宋挽麵前,將她從頭打量到腳,確定她毫發無損後厲聲嗬斥:“你不好好在府上待著,瞎跑什麽?這是你該來的地方?”

  他的聲音很大,怒氣衝衝,宋挽瑟縮了下,乖順道:“奴婢知錯。”

  她低垂著腦袋,手指絞在一起,認錯態度相當良好,顧岩廷胸口一滯,後麵的話罵不出口了。

  微妙的僵滯片刻,顧岩廷扭頭就走,宋挽跟著走了幾步停下,將身上帶的錢都拿出來給那位壯漢,說:“這是醫藥費,若是還有剩餘,再買幾張桌子,請你家公子莫要生氣。”

  宋挽給了錢拎著裙擺小跑出賭坊去追顧岩廷,沒想到顧岩廷沒走遠,就站在外麵等她,宋挽來不及停下,一頭撞到顧岩廷背上,悶哼一聲,捂著腦袋後退。

  顧岩廷扭頭看著她,眼神仍是凶狠的,像是要動手揍她。

  宋挽有點害怕,連忙說:“我不是來賭錢的,宋清風在這裏給我留了一樣東西,大人可以拿此物給太後賀壽。”

  “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

  顧岩廷的語氣難辨喜怒,宋挽如實說:“奴婢之前想留給那個孩子做傳家寶的,後來想想,還是覺得拿給大人用了更好,隻有大人在瀚京站穩腳跟,奴婢和那個孩子才能過上安穩日子。”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血玉是罕見之物,宋挽和春秀還有那個孩子都沒有保命的本事,留著玉鐲反而不安全,不如做個順水人情。

  顧岩廷沉默了會兒,低低道:“騙子!”

  “……奴婢所言句句屬實,並無欺瞞。”

  顧岩廷轉身往前走,宋挽連忙跟上,走了一會兒聽到顧岩廷說:“以後有事記得與我商量,我不會害你。”

  宋挽怔住,說這話的顧岩廷怎麽好像……有點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