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夫人不見了
作者:寒江雪      更新:2021-11-11 23:50      字數:8295
  “宋姑娘,你能告訴我這次又是因為什麽嗎?”

  許鶯鶯的語氣有些失望,看宋挽的眼神也變得探究,宋挽跪下,柔柔的說:“奴婢知罪。”

  許鶯鶯蹙眉,臉上浮起不耐,低低地說:“宋姑娘,我想聽的不是這個。”

  她要的是宋挽離顧岩廷遠遠的,再也幹不出這種以下犯上的事。

  宋挽聽出許鶯鶯的言下之意,低著頭說:“奴婢保證以後不會再犯。”

  許鶯鶯性子軟糯,所以才會被劉氏拿捏,但在顧岩廷這件事上,她一步也不想退讓。

  深吸一口氣,許鶯鶯下定決心,看著宋挽說:“事不過三,如果再有下次宋姑娘要如何向我交代?”

  宋挽理虧,說:“若再有下次,奴婢任由夫人處置,絕無怨言!”

  宋挽說得斬釘截鐵,許鶯鶯一顆心稍稍落定,揉了下眉心,說:“你先出去吧,我自己待會兒。”

  宋挽退出帳篷,很快有丫鬟來請:“宋姑娘,我家小姐請你和顧夫人到帳中說說話。”

  許鶯鶯心情不好,宋挽借口她身體不適需要休息推辭,丫鬟一點也沒在意,反正這勞什子夫人隻是捎帶叫上的,宋挽願意去就行。

  宋挽進帳的時候,楚若琪又換了一身橙紅色繡穿花百蝶的騎馬裝,衣服是用上好的洛錦做的,金光鱗鱗,比天上的彩霞還要絢爛。

  楚若琪一頭秀發梳成馬尾,活潑熱烈,於女兒家的豔麗明媚中生出兩分幹淨利落的英氣,漂亮極了。

  “阿挽來啦,”楚若琪攤開手轉了一圈,問,“如何?”

  宋挽如實說:“明豔靈動,無人可及。”

  楚若琪笑起,說:“哥哥讓人準備了女子也能用的弓弩,一會兒咱們也去林中看看能不能獵到獵物。”

  宋挽說:“奴婢不會這些。”

  楚若琪揚眉道:“宋清風的騎射在世家子弟中是最好的,他最疼你這個妹妹,他難道沒有偷偷傳授你一些訣竅?”

  宋挽抿唇,宋清風的確疼她,還親手做了一把輕巧好用的弓弩給她,不過那把弓弩已經在抄家的時候被燒毀了。

  楚若琪說狩獵隻是圖新鮮好玩,並不是真的想獵到什麽獵物,在林子轉了一會兒她便覺得無聊了,宋挽極有眼力見兒的拿水和吃的給她。

  楚若琪對狩獵失去興趣,吃著東西問宋挽:“顧岩廷那個莽夫有什麽好的,竟然值得阿挽你拒絕我哥?”

  宋挽垂眸,說:“奴婢已經是大人的人了,理應與世子殿下保持距離。”

  “可是我哥還是很喜歡你呀,他病剛好,為了見你,就頂著這麽大的太陽出門,誰都勸不住,你難道就沒有一點點感動嗎?”

  楚若琪的語氣有些飄忽,宋挽腦袋垂得更低,說:“奴婢愧不敢當。”

  楚若琪偏頭看著宋挽,良久,輕聲道:“阿挽果真好狠的心啊。”

  宋挽喉嚨哽得厲害,不知該如何回應,楚若琪繼續說:“求而不得便是執念,依我看,阿挽越是如此避著我哥,他便越是舍不下,阿挽不若從了我哥,待他膩了煩了,自然就會放阿挽離開。”

  萬萬沒想到會從楚若琪口中聽到這樣的話,宋挽豁然抬頭,瞪大眼睛驚愕的看著楚若琪。

  楚若琪依然笑得明媚,並不覺得自己說了什麽驚人之語,柔柔道:“阿挽既然願意委身顧岩廷這樣的莽夫,難道還不願意侍奉我哥?”

  衛陽侯府之前與宋家關係很好,楚若琪與宋挽也算得上是閨中密友,今日相見,宋挽以為楚若琪還是把自己當朋友,直到現在聽到這一番話,宋挽才深切的意識到,原來除了楚逸辰,其他人已經認定她是人盡可夫的妓子。

  她願意爬顧岩廷的床,就也會願意爬其他男人的床。

  更何況楚逸辰不是其他男人,是她宋挽當眾承認過喜歡的男人,他是那樣清貴高雅,能侍奉他,宋挽應該滿心歡喜,萬般榮幸。

  宋挽握緊拳頭,強忍著怒火對楚若琪說:“奴婢身份卑賤,大小姐要如何想奴婢都可以,但世子殿下清潤如風,大小姐萬不該用這樣的想法揣測他。”

  楚若琪秀眉微蹙,宋挽堅定地說:“那日侯府宴上,世子殿下肯放奴婢離開,說明他還是會顧全大局和侯府的顏麵,他隻是還需要一點時間忘掉奴婢,請大小姐和夫人不要再插手此事。”

  林子裏安靜下來,不知道過了多久,楚若琪悵然道:“阿挽果然不愧是我哥喜歡的女子。”

  宋挽和楚若琪在林中待了一個多時辰,最終獵了一隻灰兔子回來。

  兔子沒有射死,隻是射中後腿,這兔子還是幼崽,渾身毛發蓬鬆遠遠看著像團毛球,見楚若琪很喜歡,宋挽用絹帕把兔子的後腿包紮起來,讓楚若琪抱回家養著。

  兩人一起回營地,楚若琪還沒來得及炫耀自己的獵物,顧岩廷便黑著臉,攜著雷霆之勢大步走來。

  兔子嚇得縮進楚若琪懷裏,楚若琪也本能的後退兩步,宋挽沒能退開,被顧岩廷抓住手腕,凶神惡煞的問:“鶯鶯呢?你對她說了什麽?”

  顧岩廷處在暴怒的狀態,抓得宋挽手腕生疼,像是要直接把她的手折斷,宋挽忍著痛,無措的說:“夫人不是在帳中休息嗎?”

  顧岩廷皺眉,把宋挽甩到一邊,大步走進林中尋人。

  宋挽跌坐在地上,楚若琪剛想把宋挽拉起來,楚逸辰趕到,先一步把宋挽扶起來,見她手腕紅了一圈,擰眉道:“去擦點藥。”

  楚若琪在旁邊說:“這顧岩廷的腦子是不是有病,他夫人不見了,好好找就是了,衝阿挽發什麽火,不是還有個丫鬟嗎,阿挽一直陪著我,就算有責任也該在那個丫鬟身上才是。”

  宋挽把手從楚逸辰手裏抽出來,低聲說:“我家夫人常居閨中,身子嬌弱,若是迷失在林中,隻怕會出事,求世子殿下讓隨行的侍衛也幫忙找找。”

  楚逸辰說:“你好生待著,我讓人去找。”

  楚逸辰說完去調派人手。

  許鶯鶯之前和宋挽談話的狀態就不大好,這件事也算因宋挽而起,若是她出了什麽事,宋挽這輩子都於心難安。

  趁沒人注意,宋挽也進了林子找人。

  許鶯鶯的膽子不比宋挽大,便是心情不好要散心應該也不會往林子深處去,宋挽邊找邊留意四周樹枝上有沒有被勾刮下來的布料,同時在樹上做標記,以免自己也迷路。

  不知道找了多久,宋挽的喉嚨喊啞了,體力也有點不支,走得太急,她忘了帶水囊,喉嚨火燒火燎的難受,忍不住靠著一棵樹休息喘氣。

  剛喘了兩口氣,頭頂傳來沙沙的聲響,下意識的抬頭,和一雙黑漆漆的,綠豆大小的眼睛對上。

  蛇!

  宋挽渾身的汗毛瞬間倒豎起來,尖叫堵在喉嚨,沒辦法發出聲音。

  那是一條通體發黑的蛇,尾巴纏在樹枝上,身子倒垂下來,和宋挽的腦袋隻有短短一兩寸的距離,宋挽可以清晰的看到它吐出來的舌頭的形狀。

  宋挽從來沒有這麽近距離的看見過蛇,渾身都僵得發疼,根本不敢動,隻在心裏祈求這條蛇能趕緊離開,沒一會兒,樹林裏卻傳來飛鳥的叫聲,那條蛇被驚動,又朝宋挽靠近了一點。

  宋挽緊張的咽了口口水,眼淚一直在眼眶裏打轉,然後她聽見落葉被踩踏發出的聲響。

  有人來了。

  宋挽不知道來人是誰,顫著聲說:“別過來,這裏有蛇。”

  顧岩廷目光下落,一眼便看到那條黑蛇,冷漠的問:“你進來做什麽?”

  那蛇幾乎要垂到宋挽額頭上,宋挽急切的說:“你別問了,快離我遠點!”

  顧岩廷嗎沒走,反而朝宋挽走了一步,說:“我走了你打算怎麽辦?”

  宋挽要是知道該怎麽辦就不會這麽害怕了。

  “你先去找夫人,不用管我……”

  宋挽話沒說完,顧岩廷便一個箭步衝過來,那條黑蛇瞬間垂落,感受到蛇皮的冰冷滑膩,宋挽控製不住尖叫一聲,雙腿一軟,癱坐在地上。

  那條蛇被顧岩廷抓住,顧岩廷的手背卻被咬了一口。

  宋挽的腦袋一片空白,看到顧岩廷手背有血湧出來,想也沒想,抓起顧岩廷的手就開始吸血往旁邊吐。

  吸了七八口,見血是豔紅的沒有變色,宋挽又低頭要撕自己的衣擺。

  顧岩廷叫住她,問:“還要做什麽?”

  宋挽說:“把手臂纏住,以免蛇毒擴散。”

  宋挽說著發現自己沒有力氣把衣擺撕開,急得出了一層汗,卻又聽見顧岩廷不疾不徐的說:“誰告訴你這條蛇有毒?”

  宋挽終於停下動作,顧岩廷把那條蛇的腦袋擰斷丟到一邊,麵上一派雲淡風輕,絲毫沒有中了蛇毒的慌張。

  宋挽愕然,訥訥的問:“你確定這條蛇真的沒毒嗎?”

  “我以前是靠捉蛇養家的。”

  “……”

  那應該是不會認錯。

  宋挽鬆了口氣,渾身跟著放鬆,,不過很快她又想起自己剛剛做了什麽,臉一寸寸紅起來,細如蚊鳴的說:“奴婢剛剛是嚇壞了,一時亂了分寸,請大人恕罪。”

  顧岩廷的手背被她吮得發紅,上麵似乎還殘留著軟舌的溫度,喉嚨微緊,說:“算了。”

  他的嗓子有點啞,宋挽的臉紅得更厲害,恨不得能挖個地洞把自己埋起來,正不知該如何解決尷尬,楚逸辰帶著侍衛趕到,急切的問:“阿挽,怎麽了?”

  宋挽不敢看他的眼睛,說:“剛剛看見一條蛇,不過蛇已經被大人殺死了,世子殿下你們也要多加小心。”

  宋挽臉上全是冷汗,楚逸辰柔聲問:“你有沒有被咬,能站起來嗎?”

  宋挽點點頭,楚逸辰把宋挽扶起來,顧岩廷轉身離去,繼續去找許鶯鶯。

  楚逸辰讓侍衛散開繼續搜索,自己則陪在宋挽身邊,不等宋挽說話搶先道:“阿挽如果不想讓我陪著,就好好回帳中休息。”

  宋挽這個時候是絕對不想回去待著的,知道拗不過楚逸辰,隻能和他一起找人。

  林中樹木茂密,沒過多久,林中變得昏暗起來,腳下的路也看不清楚,宋挽一顆心懸起來。

  林中野獸蟲蛇太多,許鶯鶯一定害怕極了,可楚逸辰和侯府的幾位小姐身份尊貴,若是為了找人留在這裏過夜,這事肯定會在京中宣揚開,不知會惹出什麽樣的事端,但如果讓楚逸辰帶著侯府的侍衛先行離去,僅憑宋挽和顧岩廷兩個人的力量根本找不到許鶯鶯。

  宋挽心裏焦灼,沒太注意腳下,不小心踩到一塊石頭,整個人失重滑倒,竟是順著石壁一直往下滾去。

  “阿挽!”

  楚逸辰和宋挽隔著兩三步的距離,下意識的伸手想拉住宋挽,卻慢了一步,眼睜睜的看著宋挽跌進一個不起眼的山洞。

  “楚逸辰,不要下來!”

  怕楚逸辰一衝動跟著跳下來,宋挽立刻大喊,而後發現右腳跌傷,一陣劇痛,楚逸辰站在洞口問:“阿挽,你怎麽樣?”

  “我沒事,”宋挽咬牙忍著,一個勁兒的倒吸冷氣,轉過身,發現這是一個足足有四五米高的山洞,洞口被幹枯的枝葉掩蓋,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借著洞口透下來的光亮,宋挽看到暈在一邊的許鶯鶯,欣喜道,“世子殿下,夫人也在這裏,煩請殿下召集侍衛過來救人!”

  楚逸辰吹響隨身帶的哨子,侍衛很快趕到這裏,扔了個火把下來,宋挽艱難的挪過去拿起火把把洞裏照亮。

  片刻後,有人躍下,穩穩落地,宋挽忙說:“我家夫人就在那裏,奴婢還不知道她傷在何處,煩勞小心些,不要弄傷她。”

  對方沒有回應,宋挽抬頭,才發現來人是顧岩廷。

  他長身而立,居高臨下的看著宋挽,神情冰冷如萬年不化的寒冰,好像是宋挽故意將許鶯鶯推下山洞的。

  宋挽垂眸避開顧岩廷的目光,許鶯鶯咳嗽兩聲幽幽轉醒,歡喜又虛弱的喚道:“顧郎?”

  顧岩廷走到許鶯鶯麵前,將她攔腰抱起,借著上麵拋下來的繩索上去。

  過了會兒,才有侍衛將宋挽救上去。

  楚逸辰一直等在洞口,見宋挽臉上手上皆有擦傷,伸手要抱她,宋挽側身避開,輕聲說:“謝世子殿下關心,奴婢自己能走。”

  楚逸辰收回手背在身後,見顧岩廷抱著許鶯鶯已經走出老遠,低聲說:“阿挽,他的眼裏根本沒有你。”

  似心疼又似替她不值。

  宋挽仔細看著腳下的路,波瀾不驚的說:“殿下,這是奴婢自己選的路。”

  不管路上有多少坎坷艱辛,都是她該受的。

  楚逸辰知道宋挽做了決定輕易不會更改,但看見她一身傷痕,還是心痛難忍,語氣放得更軟。

  他說:“阿挽,你其實還有選擇。”

  他就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隻要她伸出手,他馬上就會帶她走。

  楚逸辰的語氣太溫柔,溫柔到近乎蠱惑,比起冷冰冰的顧岩廷,他溫暖得如三月午後的暖陽,宋挽晃了下神,而後狠狠咬了自己的舌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柔柔道:“殿下,我已經做了選擇了。”

  楚逸辰抿唇,不再說話。

  出了林子,外麵已是日頭西斜,快要天黑了。

  宋挽對楚逸辰說:“夫人已經尋到,有勞殿下吩咐侍衛收拾東西盡快回城,若是錯過宵禁時間就不好了。”

  “這些事不必你操心,”楚逸辰沉沉的說,侍衛很快送來傷藥,宋挽接了藥又要行禮謝恩,楚逸辰搶先扶住她的胳膊,“我與清風情同手足,我尊重阿挽,不欲強求,也請阿挽把我當做兄長看待,不要與我過分生疏。”

  楚逸辰退了一步,就算與宋挽的夫妻情分斷絕,做兄妹也未嚐不可。

  “奴婢謝世子殿下。”

  宋挽順從起身,說出來的話還是生疏無比。

  楚逸辰有些氣悶,拿宋挽沒辦法,走到一邊交代侍衛做事,宋挽拿著藥回到帳中,許鶯鶯已完全清醒,正揪著顧岩廷的衣領,縮在顧岩廷懷裏細細的哭,應該是受了不少驚嚇。

  夏桃陪著許鶯鶯哭得眼眶都紅了,見宋挽進來,當即不善道:“你還敢進來!”

  許鶯鶯已經平安尋到,宋挽的理智也慢慢回籠,她掀眸平靜的看著夏桃,問:“奴婢沒做虧心事,為什麽不敢進來?”

  夏桃沒想到宋挽還敢回嘴,指著宋挽控訴:“你這賤人真是會趨炎附勢,一路上都在巴結衛陽侯府大小姐,連自己的主子是誰都忘記了,若不是你疏忽大意,夫人怎會受此大難?”

  宋挽反問:“奴婢的確疏忽大意,沒有照顧好夫人,那你呢?夫人出事的時候你在哪裏?”

  夏桃一噎,而後大聲說:“夫人讓奴婢給侯府幾位小姐送酸梅湯去解暑,回來就發現夫人不見了,明明奴婢走時,夫人特意將你留下說話,你還敢推卸責任。”

  宋挽還想再說點什麽,許鶯鶯哽咽著說:“顧郎,不怪宋姑娘,是我自己想去林子裏散心,不小心踩滑了,若不是宋姑娘來得及時,我恐怕就沒命了。”

  許鶯鶯說著又哭起來,顧岩廷在她背上拍了兩下安撫她的情緒,繃著臉沉沉道:“你受了驚嚇,先好好休息。”

  說完掃了夏桃和宋挽一眼,冷冷道:“還不出去?”

  宋挽和夏桃出去收拾東西,一炷香後,一行人坐上馬車開始往回走。

  放心不下許鶯鶯,顧岩廷坐進馬車,夏桃被趕到外麵與馬夫同坐。

  車裏空間狹小,顧岩廷把許鶯鶯橫抱在懷裏,宋挽坐在角落,極力縮著身子也還是不可避免的碰到顧岩廷的腿。

  宋挽的腳扭傷了,一直都強忍著疼,這般縮著更是難受,額頭很快冒出冷汗,臉也有點白,卻隻能死死咬牙忍住不吭聲。

  為了趕時間,回城車隊加快了速度,馬車稍有些顛簸,行到半路許鶯鶯便靠在顧岩廷懷裏睡著了,對宋挽來說,這一路卻如同上刑。

  趕在宵禁之前回了城,楚逸辰帶著侯府的車馬與他們分開。

  好不容易回到廷尉府,顧岩廷先抱著許鶯鶯下了車,宋挽腳疼得動不了,夏桃在外麵沒好氣的催促:“還不快去給大人夫人準備熱水,躲在車上做什麽!”

  宋挽咬牙下了馬車,夏桃早已進了屋,留下一車的東西。

  宋挽把東西收好背在身上,一瘸一拐的往裏走。

  出發之前她就叮囑了婢子晚上要準備熱水,這會兒倒也不擔心。

  許鶯鶯受了驚嚇,劉氏不知道要怎麽鬧騰,宋挽沒回寧康苑,而是直接去了壽康院。

  院子裏安安靜靜,宋挽放下東西,艱難的打了一桶水,脫下鞋子,發現右腳腳踝腫得老高,輕輕一碰就痛得不行,也不知道骨折了沒有。

  宋挽沒有經驗,不知道該怎麽處理這樣的傷,也不知道楚逸辰拿給她那瓶傷藥該怎麽用,正不知所措,頭頂傳來一個冷沉的聲音:“什麽時候傷的?”

  還沒抬頭,小腿便落入顧岩廷的大掌之中。

  宋挽天生骨架小,小腿更是纖細,顧岩廷一掌輕鬆握住。

  宋挽是坐在地上的,顧岩廷半蹲在她麵前,眼睛看的雖然是她高高腫起的腳踝,這姿勢卻曖昧得叫人紅了臉。

  宋挽下意識的想掙紮,顧岩廷冷聲問:“腿不想要了?”

  宋挽僵住不敢亂動,顧岩廷在腳踝附近輕輕按著檢查情況,問:“疼不疼?”

  怕被嫌棄矯情,宋挽搖頭說:“不是很疼。”

  宋挽臉上的冷汗已經把鬢發浸濕黏在一起,小臉也白得厲害,明明疼得不行,顧岩廷無情拆穿,沉聲說:“脫臼了還不疼,以為自己是鐵打的?”

  宋挽咬著唇不說話,眼瞼垂下,睫毛卻顫動不止。

  她其實怕疼的很,如果宋家還在,她早就撲進宋清風懷裏大哭大嚷的喊疼了。

  可現在宋家沒了,別說喊疼,她就是多流幾滴眼淚,也是矯情罪過。

  顧岩廷沒再說話,摸清宋挽的情況,大掌抓住宋挽的腳掌,另一隻手握住她的小腿固定,低聲說:“有點疼,別喊。”

  話落,大掌一推一送,宋挽聽見自己的腳踝骨發出喀的一聲輕響,劇烈的疼痛洶湧而來,宋挽咬破自己的唇瓣,殷紅的血珠瞬間湧出。

  她臉上汗涔涔的一片,臉色蒼白,襯得那滴血珠妖冶邪魅,像是要吸人魂魄的邪祟之物。

  顧岩廷眸底飛快的閃過一抹暗色,鬆開宋挽的腿,說:“起來走走。”

  宋挽疼得近乎虛脫,卻還是強迫自己按照顧岩廷說的站起來走了兩步。

  腳還是疼,但比剛剛好多了,至少能稍微用點力,不至於痛到碰都不能碰。

  宋挽鬆了口氣,看向顧岩廷說:“沒那麽疼了!”

  她那隻腳沒穿鞋,踩在青石地磚上,腳掌小巧白嫩,腳趾圓潤可愛,像浮在水裏的元宵,誘得人想咬一口,顧岩廷移開目光,說,“骨頭沒傷到,這幾日注意不要疾走磕碰。”

  “謝大人。”

  宋挽道了謝,顧岩廷卻沒有要走的意思,沉默了一會兒,宋挽小聲問:“大人,夫人除了驚嚇可有受傷?”

  不等顧岩廷回答,宋挽把楚逸辰給的那瓶藥拿出來,說:“這是侯府準備的傷藥,若是夫人需要可以用上,藥效應該比外麵藥鋪買的要好。”

  侯府除了楚逸辰,哪還有人會想到給宋挽傷藥。

  宋挽原以為顧岩廷又會逮住這件事嘲諷自己一番,卻聽見顧岩廷說:“既是給你的,你便拿著用,廷尉府不缺這些。”

  顧岩廷的語氣有些不善,好像收下這瓶傷藥折辱了他似的。

  宋挽乖乖把藥收回,顧岩廷看著她說:“鶯鶯心思單純,為人善良,她肯留你在府上是可憐你,你若是敢耍什麽花招傷害她,我一定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最後一句話帶了冷厲的殺戮,是警告,也是威脅。

  說到底,他還是怪宋挽今日沒有照顧好許鶯鶯。

  許鶯鶯是個思維正常的成年人,腿長在她自己身上,是她自己走進林中不小心掉進山洞的,責任根本不在宋挽身上。

  可她是顧岩廷的心頭好,顧岩廷非要怪罪,宋挽也無從辯駁。

  宋挽低頭,柔聲說:“大人所言,奴婢一定謹記於心,萬不敢傷害夫人分毫。”

  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顧岩廷離開。

  宋挽在原地站了會兒才慢吞吞的蹲下,從桶裏捧了水洗臉。

  沾了水,臉上和手上的擦傷開始發疼,宋挽鼻尖發酸,索性把臉埋進桶裏。

  她沒有資格哭的。

  可心髒被酸酸麻麻的委屈填滿,眼眶也酸熱得不行,她拚了命的忍,卻還是忍不住。

  花了小半個時辰把自己清洗幹淨擦好傷藥,宋挽回到寧康苑,剛跨進院門便聽到劉氏一聲冷哼:“喲,還知道回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攀上衛陽侯府的高枝了呢。”

  宋挽隻當沒聽到劉氏語氣裏的惡意嘲諷,走到劉氏麵前,柔聲問:“舅夫人怎麽還沒睡,可是夫人身體有什麽不適?”

  劉氏橫眉,撿著嗓子道:“小賤人學會裝無辜了,你自己幹的好事難道還不知道?”

  果然,許鶯鶯一受傷,所有的過錯都在她身上。

  宋挽沒精力跟劉氏吵架,越過她想進屋看許鶯鶯,被劉氏攔下。

  宋挽更不想跟劉氏打起來,後退幾步,警惕的看著劉氏,劉氏叉腰罵道:“你這個黑心肝的小賤人,以後休想再接近鶯鶯一步,也給我趁早打消勾引男人的念頭,要是再出一次事,我就用烙鐵燙花你的臉!”

  劉氏叉腰罵街的氣勢很足,宋挽有點害怕。

  她倒不是怕自己的臉被燙花變成醜八怪,她隻是怕疼。

  那燒紅了的烙鐵落在臉上的滋味哪裏是她能承受得住的?

  見宋挽被嚇到,劉氏露出得意之色,張牙舞爪道:“知道怕就給我老實點,以後乖乖在廚房生火做飯,沒事不要往外走,不然打折你的腿!”

  劉氏抓住機會狠踩宋挽,夜裏沒讓宋挽回房間,直接把她趕去廚房。

  許鶯鶯運氣好,掉進山洞除了手肘有點擦傷,身上一點傷都沒有,安睡了一夜,第二日便神采奕奕。

  等顧岩廷去了巡夜司,許鶯鶯讓夏桃把宋挽叫進房中。

  一進門,許鶯鶯便拉住宋挽的手,焦急的說:“聽說昨日宋姑娘為了救我也掉進了山洞,姑娘可有受傷?”

  宋挽搖頭,說:“夫人沒事就好,奴婢沒什麽的。”

  宋挽臉上和手上的擦傷剛結痂,許鶯鶯見了,無措道:“都是我的錯,我隻是覺得有點悶,想去林子裏走走,沒想到會惹出這麽大的事,聽夏桃說,顧郎還對你發了好大一通火,真是對不起啊。”

  許鶯鶯的語氣相當誠懇,眼底還帶著兩分期盼,像是非常在意宋挽會不會原諒她。

  宋挽抽回手,柔柔的說:“奴婢沒有照顧好夫人,大人衝奴婢發火是應該的,隻是昨日世子殿下狩獵未曾盡興,還驚動侯府的侍衛尋人,算是承了侯府一份情,過些時日還是還回去比較好。”

  宋挽是在提醒許鶯鶯要處理好人情世故,許鶯鶯想到昨日楚若琪對自己的態度,心裏不大爽快,莫名覺得宋挽的話有炫耀的意味。

  侯府的侍衛都聽楚逸辰的號令,如果不是看在宋挽的麵子上,楚逸辰會讓侍衛去林中尋人嗎?

  許鶯鶯心底思緒萬千,麵上卻笑起,說:“你提醒的是,這件事我會與顧郎好好商議的。”

  宋挽並不在意許鶯鶯要跟誰商量這件事,正想退下,又聽見許鶯鶯說:“昨日我偶然聽人說,衛陽侯世子與宋姑娘過去關係似乎很不錯,上次侯府宴上,世子對宋姑娘也另眼相待,宋姑娘若是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不妨告訴我。”

  許鶯鶯說得很慢,眼底帶著希冀。

  宋挽留在顧岩廷身邊始終讓她不安,她希望宋挽能自己提出要求,到楚逸辰身邊去。

  宋挽看出許鶯鶯在想什麽,淡淡道:“世子殿下寬仁博愛,不過是同情奴婢的遭遇罷了,還請夫人不要輕信旁人捕風捉影的話。”

  許鶯鶯失望,撐著笑說:“原來是這樣啊。”

  氣氛有點尷尬,夏桃在門外說:“夫人,宮裏來人了!”